第四十四章 江陵刺客
建安六年六月十九日,江陵城。 蒯越铁青着脸站在城墙上,城外飘扬的红色战旗击碎了他心底最后的侥幸。 “江陵太守蒯越求见周公瑾将军!”蒯越嘶哑着嗓子,对着城下高喊。 周瑜带马从军阵中缓缓走出,向城上淡淡施礼道:“在下庐江舒县周瑜,见过江陵太守蒯异度先生。自去年襄阳一别,在下心中挂念不已,今日能再见先生的风采,实是不胜之喜。” “江陵不过荆州诸郡县中的一座偏僻小城,竟累得周将军亲提大军前来,实在令在下诚惶诚恐。”蒯越略略躬身还礼,“不过江陵虽然穷僻,城墙却甚为坚实,城中的粮草亦足以支撑三年。荆襄水军虽在将军手中覆灭,但江陵城仍能募得数万死士。将军是天下名将,在既失地利又输人和的情况下,难道还要放手一搏?” “若非如此,倒真还提不起在下的兴趣,请蒯先生千万勿让在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下不胜感幸。”周瑜留下这句话后,拨马回阵。 建安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江陵城外,江东军军营。 阳光从帐篷顶端的开口洒了进来,周瑜半倚在小桌上,若有所思的拨弄着琴弦,琴声忽高忽低,不成曲调。 帐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甘宁押着一名年轻人大步进帐,此人长得面生,服饰并非江东军人,颈后虽然被寒光闪闪的剑刃抵着,神情却颇为镇定。 甘宁将那人踢倒在地,禀道:“公瑾,营中拿到的荆州细作。” “没有长相如此鬼祟的细作。”周瑜笑着将长琴推在一边道,“阁下是否荆州的使节?请起来回话。” 那人起身对着周瑜长拜道:“在下张奎,乃是蒯太守府中的食客,今奉荆州牧和主人之命,前来拜见周将军。” “从襄阳到江陵,一直在与蒯太守周旋,倒是忘记了还有刘琦这个荆州牧。”周瑜并不回礼,只是冷冷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我家主公与荆州的仇隙殊不可解。兴霸鞘中宝剑新磨,请张先生一试。” 张奎脸色不变,开颜笑道:“恐怕以头试剑的是周将军你而非我啊。” 周瑜冷笑一声道:“此言新奇有趣,如此倒要听听张先生的高论。” 张奎推开架在自己后颈的长剑道:“久闻周将军儒将之名,舞刀弄枪岂是待客之礼?在下远来劳顿,不知能否先讨杯茶水喝?” “从江陵到我营中不过数里路程,张先生就感觉劳顿了么?”周瑜挑了挑眉锋,“也罢,我营中不缺你这点茶水。先生请先入座。亲兵,给先生奉茶。” 张奎在客位坐下,接过亲兵手中的茶水,饮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周将军儒雅风流,是精通茶道之人。” 周瑜冷哼一声道:“如今茶水也饮了,还请张先生不要拖延时间,有话直说。若是言语无理荒唐,只怕在下耐得,兴霸鞘中宝剑耐不得。” “吴侯自起兵以来,多仰仗将军之助,攻略江东,将军之功居多。近日襄江一战,闻名天下的荆襄水军在将军手中化作齑粉,将军此时声威之盛,便比吴侯亦犹有过之。”张奎话锋一转,“可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韩信立下十大功劳,只落得未央宫里斩首,彭越醢为rou酱,英布弓弦药酒……” 周瑜伸手打断了张奎道:“原来张先生是蒯越的说客。” 张奎坦然承认道:“不错,在下对蒯太守说,张某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前来劝降将军。” 周瑜哂笑道:“张先生可将在下瞧得忒也小了。” 张奎摇头道:“在下不敢,只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将军目前处境尴尬,在下不过据实而言。” 周瑜正色道:“在下与吴侯有总角之交,骨rou之分,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君臣者也。人生在世,若不能守君臣之忠,兄弟之悌,朋友之义,与禽兽何异?张先生这番说辞,是让在下做一个罔顾礼义廉耻之人。蒯太守出此昏招,有辱我之嫌,实在败人兴致,先生无需多言,便请试剑!” 张奎诚恳的道:“我家主人敬佩将军为人,岂敢相辱?将军多年领兵在外,功勋卓著,上马治军下马治政,手中权柄过大,若想不被君主猜忌无异痴人说梦。在下句句良言,望将军不要自误。” 周瑜冷笑道:“先生翻来覆去尽是无谓之言,在下未曾见过如此劝降者。” 张奎躬身道:“在下句句剖心,言言沥血,请将军三思。” 周瑜再三打量了一番张奎,忽然摇头哂笑道:“真是可惜,可惜。”
张奎入帐后一直神色如常,但此时听到周瑜毫无由头的可惜可惜,心中不禁慌乱,复又恼怒道:“可惜什么?什么可惜?” “听闻蒯越府中豢养刺客为己所用,十几年来从未失手,想必张先生亦是其中翘楚。”周瑜语气平淡轻松,“蒯越名满荆州,想来眼光理应不错,可是阁下竟然愚蠢至斯,难道不值得叹句可惜么?” 张奎自知身份已泄,不再多言,当下左手一撑地面,全身突然弹起,三柄飞刀从袖中激射而出。他所用的飞刀长不过半尺,锋锐异常,借助机括的力量弹出,足以穿透三重重甲,是绝佳的刺杀利器。周瑜向后急缩,但是为时已晚,三柄飞刀齐齐插入他的胸口。 变故突起,待甘宁挥剑劈倒张奎之时,周瑜早已喷出满口鲜血,倒地不起。张奎身受重创,躺在地上血如泉涌,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笑来。他从腰间扯出一小节竹管,指尖轻轻一弹,竹管带着尖锐的啸声从帐篷顶端的开口直冲天际,炸开成一道璀璨的红光。 “现在杀了我又有何用?”张奎哈哈大笑,“我真的很想知道,周瑜死后,军心溃散,你们如何攻打江陵?” “在下才刚刚倒地,张先生就弄出这么一桩尴尬事,心未免也太急了。在下可还没有死呢。”周瑜见张奎已经发出信号,方才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的拔出插在胸口的三柄飞刀,只见刀刃闪着淡绿色的诡异光芒,“原来还淬有剧毒,真是用心恶毒。” “周瑜……你怎么……”张奎面如死灰。 “既然知道阁下是刺客,又怎会不做准备?”周瑜扯开袍襟,“三套纯钢硬铠,五件护心镜,堪堪挡住了张先生的夺命一击。张先生见我身形臃肿,难道不曾起疑?真是可惜,可惜。” “你明明口吐鲜血……” 周瑜擦擦嘴角的血迹,吐出舌头,舌尖已被咬破了:“张先生明白了?” “周瑜,你这jian诈狡猾的贼……” “兵不厌诈,若是借此机会攻破江陵城,还要好好多谢张先生。”周瑜负手信步出帐,不忘提醒甘宁,“兴霸,试剑之事,却不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