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荆南五虎（下）

    长沙城外，荆州军军营。

    荆南五虎均坐在帐中，邢道荣最是沉不住气，他一拍座椅的扶手道：“将军决定奉命攻城？我本以为长公子仅是当政糟糕，想不到其武事同样愚蠢。”

    “军中耳目众多，邢将军慎言。”刘贤语气平淡的道。

    “淑良，我等五人以你为首，你心中如何计较，还请明言。”杨龄道。

    “接到这样的军令，还能有什么计较，唯有奋力一搏。”刘贤斟酌了片刻，“我只是突然想到，即便我等侥幸克复长沙，恐怕亦非长公子所乐于见到的。”

    看到其他四人茫然不解其意，刘贤压低声音道：“长公子与主公为人大有不同。对长公子而言，孙策犯境不过是疥癣之疾，我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才是心腹大患。”

    “淑良是否多虑了？”杨龄心中犹疑，“如今大敌当前，长公子应当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长公子是不明轻重缓急。”刘贤道，“诸位不见之前江陵城中之事？”

    其余四人默然不语，为了巩固权位，刘琦在江陵城中滥杀荆州故旧老臣之事他们亦有所耳闻。陈应在四人中心思最为缜密，他沉吟了半晌，微微点头道：“淑良所虑不无道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倘若我等得以逼退孙策，恐怕难逃功高盖主之祸。”

    “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还与孙策约定明日攻城？”鲍隆几乎是用质问的口气，“长沙是荆南第一坚城，城墙高险，无法攀登，兼之地处高位，水淹火焚俱难以奏效。军中所带的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数量不多，就算将军的军阵之学如何精妙，也无法减少攻城的死伤。将军，你难道一点也不顾惜帐下同袍的生死，还是另有破城的良策妙计？”

    “我说过的，我没什么计较，也没什么计谋，唯有强攻。”刘贤毫不隐瞒，“奉令而行是军人的天职。既然攻城死，不攻城亦死，何不仗忠义之名，死于战场之上，以此身为荆州刘氏最后尽忠一次。”

    四人闻言一起失色，邢道荣拔剑斫地，恨声道：“长公子如此昏聩，滥发军令，实是我等武人的不幸。与其尽此愚忠，倒不如反了！”

    “邢道荣，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等身为荆州部属，受主公厚恩，怎能叛变投敌？”刘贤长剑出鞘，眉宇间的怒气尽显。

    话音未落，一名亲兵奔进帐来，按着佩刀跪在刘贤面前。

    “滚出去！”刘贤怒喝，“谁让你进来的？”

    “可是……”亲兵微微愣了一下，“江陵的使臣王仲宣先生刚刚抵达，正在外面等候诸位将军。”

    “江陵的使臣？”刘贤敛去怒容，收剑回鞘，“那么先请王先生去中军帐奉茶，我与几位将军稍后便至。”

    “奉茶就不必了。”王粲大步入帐，向刘贤等人施礼，“在下见过几位将军。”

    刘贤退一步还礼道：“不敢，仲宣自江陵而来，未及远迎，多有得罪，万望海涵。不知仲宣此来所为何事？”

    “在下奉主公之命，特来与孙策议和。”王粲慢悠悠的道，“同时也给几位将军带来了好消息，长沙城不必攻了，这就可以撤军了。”

    “议和！？撤军！？”刘贤闻言一震，“孙策与主公的仇怨不共戴天，难以化解，加之此时江东军兵锋正劲，势如破竹，现在提出议和，岂不是自取其辱？况且末将前日才收到长公子强攻长沙的军令……”

    “现在没有长公子了。”王粲冷冷的打断道，“老主公于上月二十九日夜里薨逝，长公子已承继父业，领镇南将军、荆州牧。”

    “主公去世了！？”刘贤等人惊得退了一步。

    王粲敛了敛衣袍，神色漠然的拉开手中的卷轴，读道：“传主公军令，前令收回，刘贤等即刻退兵，准备桂阳、武陵、零陵三郡的交割事宜。”

    “主公欲割地求和！？”刘贤手心里尽是冷汗，“这如何能够……”

    “是否能够主公自有斟酌，岂有我等臣子置喙的余地。”王粲淡淡的道，“除了江陵之外，荆州其他土地，予取予求。这是主公给我的权利和许诺，允我可以便宜行事。”

    刘贤默然良久，深深的吸气，摇了摇头道：“面临家国之难，不能挺身而出，竭力血战，是为将者的耻辱。主公的命令，恕末将无法接受。”

    王粲瞥了刘贤一眼道：“刘将军是准备抗令不遵了？”

    “末将虽知军令如山，但也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贤踏前一步，“仲宣，此事难道没有回旋的余地？割地求和，末将宁死不受此辱。”

    王粲不屑的笑道：“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怕几位将军力有不逮。”

    刘贤以军礼回应道：“请仲宣不吝赐教，末将与一众同袍定当尽力而为！”

    “只要能在三日内攻陷长沙，斩杀孙策，逼退江东军，在下可以代替主公向各位许诺，荆州再无敢言议和者。”王粲阴恻恻的一笑，“若是不能，便请各位与所部将士捐躯长沙城下，以全刘将军宁死不受此辱之语。”

    邢道荣等四人怒气攻心，不约而同的按住了剑柄，便要发作。刘贤挡在四人前面，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到底还是刘将军识大体，顾大局。”王粲脸上露出一点狞笑，“这几个只会骑马舞刀的粗鲁匹夫，还请刘将军以后好好管教。”

    “王粲，节制三军是我的本分，不劳阁下费心。”刘贤森然道，“不过我今日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向讨厌你。”

    王粲闻言一愣，不明白刘贤是什么意思。

    “你这种豺狼般的笑容，实在令人作呕。”刘贤挥起一剑，王粲的人头登时飞了出去，落在帐篷的角落里。

    建安六年六月初二，屯兵长沙城外的荆南五虎改换旗号，向孙策投诚。随后，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也献上自己的印绶，归降江东。同年六月十七，孙策进兵武陵，作为江陵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武陵太守金旋坚守不降。与此同时，驻军襄江西岸的周瑜在接到长沙方面的消息后，率军以昼夜突进二百里的高速直逼江陵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