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遥相望
西疆，幽国。 昆仑山巅，漫天飞雪。 此处山脉高耸入云，连绵千里，山中冰雪万年不化，绝壁千丈，道路百转，山中人迹罕至，多有珍禽异兽栖息，这其中有一种罕见的物种——雪山天蚕。 传闻天蚕通体纯透，犹如冰雕，其吐出的蚕丝坚韧异常，水火不侵，刀斧不断，最为重要的是雪山天蚕本身是珍贵的药材，可治心疾。 孟珺瑶红衣翩跹，立于山峦之巅，阳光洒下，脚下的冰面反射出晶莹璀璨的光芒，光影流离，漫天飞雪纷乱迷眼，纷扰了思绪，错乱了心跳。 冰山雪地间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绝世卓绝，及腰的黑发被风吹起，她轻轻挑眉，眼波如水，望着掌中晶莹剔透的雪山天蚕，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笑容，有了此物作药引，可治她的心疾，虽说不能痊愈，至少可让她活的久一些。 倾国墨香已复出，重握了倾国兵马之权。 当她得到关于他消息后，内心深处泛起了涟漪，不经意间想起昔日红衣白马少年模样的他，想起了那日弱水之畔轻许笑容的他。 她还记得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子曾经说过，待到明年三月，花开时节，要陪她一起剪下枝上桃花。 负尽韶华，浮生不过梦一场，青丝霜鬓，梦里恍然隔世，过往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那些美好的画面如此温馨，却又如此陌生，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一触即碎。 至今她还记得在冰冷的璃宫中绝望的等待，他说过不多时便回来，可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他的身影，到后来她方才醒悟，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天下之局帝王之棋，是他将她抛弃，为了这天下抛弃了她。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孟珺瑶低头看着鬓边长长垂下来的青丝，如墨的青丝上沾染了雪花，轻轻拂去，却见其中夹杂着几缕银白的发丝，她轻声叹气，每念及过往，她便一次次的心伤，如今不得良人恋，青丝却换作了霜雪。 当她逃出璃宫之时，一个人在冰海雪原上艰难前行，那一刻她便下定了决心，要让墨香付出代价，要让全天下付出代价。 或许这一刻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在那个人的心里天下才是最重要的，早在弱水河畔她便看清楚、想清楚了这一切，彼时温馨的画面不过是决绝之前假意的温存，这一刻她不再贪恋，不再怀念。 心如此冰冷，仿佛和这冰天雪地融在了一起，这样也好，心死便不会心伤，她便能活得长久一些，孟珺瑶轻轻笑了笑，只有活着她才能与他站在对立的两端，才能让他后悔。 孟珺瑶低头看向脚下的倒影，光滑的冰面中红衣似血，那抹殷红宛如桃花，灼灼芳华，触目惊心。 她举目抬头望向远方，明年三月，花开时节，她会折下城门下那一枝桃花。 她眉眼轻蹙思绪万千，明年三月，长安城破，她会让他血染枝头那朵桃花。 待到长安城破之时，也便是她成婚之日，她之所以能掌幽国之兵权，皆因她答应要同幽国之主成婚，她的容颜绝世芳华，只一眼便让幽王深深沉迷，只一眼便愿为她倾尽天下······ 长安，帝都。 夜色凉，思绵长。屋檐下护花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桌案上铺着一张画卷，画中的女子红衣黑发、颜色无双，墨香满眼深情久久凝望着画中女子，鬓边发丝垂落在肩头，他轻轻侧头看了一眼，如墨的青丝中竟然夹杂了几丝白发，他兀自叹息，昨日温存已是经年。 油灯已燃尽，灯芯冒出一缕青烟，整个房间便暗了下来，墨香终于合上了画卷，黑暗中发出长长的叹息，今日又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原来幽王肯让她掌幽国之兵，只因为幽王为她美色所迷，而她，竟然同意与幽王成婚。 婚期便在明年三月，那时节正是桃花开的时候，她说要攻破长安城，然后携手幽王在这高高的城墙上举行婚宴，她要从这里俯视天下，她要让墨香后悔一生——那时与其并肩携手，共赏天下繁华的那个人不是他。 墨香推开了窗，雪夜里清冷的月光洒向房间里，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这冰冷的宫墙内却感觉不到任何喜庆的氛围，他皱眉思量着，如今这天下已纷乱不堪、民不聊生，谁还有心思过年啊，帝宫里虽说冷清了些，比之外面倒也显得安静，乱的只是人心。 长安，长安，何时才能一世长安？ 心已乱，夜无眠。 墨香推开房门，迎面踏入风雪中，或许这冰冷的风雪能让乱了的心神安静一些吧。 兜兜转转，在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光影交替，他不知身在何处，墨香恍然抬头，原来已经走到了朱雀门下。青石城墙上印迹斑驳，刻下了岁月的痕迹，留下了过往的回忆，这其中也有属于他的记忆，他皱了皱眉，顺着石阶一步步登上了城墙。 再看一眼曾相遇的地方，再看一眼她走过的地方，然后各自相安于天涯，最后兵戎相见血染桃花。 城墙下种着一行桃树，此刻树上只有光秃秃的枝桠，不过等到风雪过后，春暖花开时，这里便会一片艳红，他还记得那个红衣黑发的女子曾凤冠霞披从这树下经过，只是彼时桃花未开，后来他便许诺，待到三月，花开时节，他会剪下枝上桃花，插入她的髻发。 谁曾许诺，共剪桃花？ 誓言仍在风中流淌，然而他们却各安天涯、遥遥相望，他知道，陌上花开时已是陌路经年，那时候或许她已不在。 城楼之上，风雪更加纷乱，寒气袭人，墨香怔了怔神，望着城墙下光秃秃的枝桠笑了笑，花还未开，那么他便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平定天下，足以让她回到长安。 墨香凝望着远方，轻声唤道：“珺瑶，陌上花开时，我便许你一世长安，那时我便陪你折下枝上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