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于世有缘
东阳山，天道门。 一轮孤月当照虚空，莹莹的月华之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撒向人间，润泽万物。千里东阳山，一片寂静，每到月圆，这方圆千里之内都是半点兽嘶虫鸣不闻！而在世人永远看不到的地方，月光之下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慢慢的从朦胧之中显现。 漫天的月华都被那淡淡的白色虚影吸引过去，这宽大的广场之上反而显得更加漆黑。月光探照之下，一座锈迹斑斑的古旧大钟沐浴在月光之下，平淡无奇，而那白色的虚影逐渐在大钟顶上凝实。竟然，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师叔祖！” 一声呼唤，行礼。大钟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人影来，竟然是龙魔真人。他行礼的对象居然就是那凝成实体的狐影。 月华之下的白色狐狸抖了抖皮毛，却没有看龙魔真人一眼，之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龙魔真人也不说话，扬手一道流光掠影飞向白色狐狸，白狐双眼突睁，那流光径直被吸入了白狐双眼。 过了好一会，白狐才发出声音：“也不是。” 龙魔真人顿时长叹一声道：“难道真的是时间未到么？” 白狐嗅了嗅月光，转过身来：“耐心等待吧。不过此子身上倒也有些特殊气息，可惜我修为未复，看不出来许多了，他是何来历？” 龙魔真人答道：“此子乃是云界弟子，与餐霞道人还大有牵连，餐霞陨落于天劫之下貌似和他有不少联系。” 白狐听了不知为何嗤笑了一声，甚是不屑：“云界！龙运被他们享用了这么多年，也该到还的时候了，末路之子，暂且关注着吧。” 说着那狐狸前爪又在那大钟上拍了俩下，可惜没有半点声音，抬头看着那一轮月亮，叹道：“餐霞小道士倒是个明白人，宁可永堕轮回也不愿阳神飞升去那化仙池内走一遭，比你们师兄弟几个倒要强多了。” 龙魔真人脸色不变：“师叔祖教诲的是。弟子还有一事请教师叔祖，这魔界安生了两千多年，现在又开始不安分了，我们要做点什么么？”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群为了生存的可怜虫罢了，不必理会，耐心等待，继续多加注意圣子的踪迹吧。”白狐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声音渐渐远去，再看之时，月光洒满人间，广场之上早已没了那白色灵物的影子，只有一口锈迹斑斑的破烂大钟孤零零的立在广场之上以及龙魔真人恭敬的身影。 *********************************************** 龙魔真人带着乔三郎乘风而去，临走之时却是一道真元窜入妙严丹田气海。餐霞山中被阵法卷走所以真气一丝不剩，导致全身灵脉隔绝，灵气没了引导，修为一直未能恢复。 如今龙魔真人一道浑厚真元顿时解了此等烦恼，《玉京神液天经》运转之下，久违的天地灵气再次欢呼雀跃的涌入妙严体内，修为一点点的在恢复！ 离开济州城，数日的努力之后终于能再次御剑飞行，妙严迫不及待的便往山门回赶。亏得承天师伯给的诸世界见闻录上有这中州国的记载，还有些不少其他国家的方位明示，妙严才勉强弄明白了方向，直奔西南方的阿泰依山脉而去！ 一路上一边恢复修为一边不停的赶路，心无旁贷之下修为又有不少精进，只是龙魔真人临走时说的话却始终回响在耳边不曾离去。 “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想太多，心无旁骛，一步一步总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满山的桃花依旧，玉带环绕，云飘雾缈之间的一块红绸有如虚无之中的那一盏明灯，指引着前路。 天波峰下的桃花依旧是那么的鲜艳，熟悉的气息让人心生振奋。 然而，天波峰小院门口，如今一道人影单膝跪拜在门前！正是历经两个多月，中途还跑偏数次，终于回转的妙严！ 院门口香秀主与玉无双同在。 “师尊，弟子回来了。请师尊责罚。”妙严甫一回来便立马请罪。 玉无双看了看垂首的妙严，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淡淡的叹了口气：“你不必自责，起来吧！” 香秀主无奈将他扶了起来，玉无双也不多说其他，接着便独自回转进了后院去了。 妙严察觉到师尊的不寻常，奇怪的朝香秀主问道：“师尊，这是。。” 香秀主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如今比自己还要高上少许的徒弟，发现自己还真是看不透他许多了，再回想一下师兄的话语，也许，界主师兄的行事才是最稳妥的。 “没什么，将你此行的一切与我详细说说。” 妙严感觉到两位师尊的不寻常，但是师尊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办法去寻根究底。当下只得从头将此行的一切向香秀主禀告。正好有好多问题不甚明白，要向师尊请教。 当说到凤阳县如今的变化之时，妙严不解的问道：“弟子这次回山途中看见那出云国和大楚国这两个相距千里的国家居然要打起仗来了，中间好像有修行人士插手，这是为何？难道这世俗之间还有不少修行人与凡人做事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心最是难测，总有些人此路不通，学的两手法术便去求那人间富贵繁华！也怨不得他们！只是向道之心不坚定，又何来成就机缘。” 妙严又将其他事情一一道来！ 只是说道餐霞峰之行，香秀主却道：“倒是辛苦你们了，遭了些难！” 妙严赶紧道：“生死弟子倒是无所畏惧，只是明净师兄到底是何身份，还能救治回来吗？” 香秀主却是犹疑了一下：“为师知道你一回来就请罪也是为了明净的事情，只是此事事关上代前辈诸多隐秘，你暂时就不要多问了。安心修炼便是。” 妙严还想开口说什么，香秀主却轻声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问天他们都早已回山了，暂时不去管它吧，稍等一会，你求心师兄便要过来了，说不得还有事情让你去做。” 话音刚落，云层忽动，求心道人却是正好落在门外。 “启禀师叔，弟子奉界主之命，前来请师叔相助。咿，妙严师弟回来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呢！”求心道人行礼道。 妙严赶紧回礼：“劳师兄挂念了！” 香秀主一幅了然神态，“随我来吧！”说着便带着两人来到了留香亭之中。 妙严无奈，只得将其他事情放到一边，一路跟随，问道：“师尊，咱们这是去干嘛啊？” “开山门！”香秀主一幅理所当然的神态，将妙严弄的摸不着头脑。 留香亭中，香秀主闭目不言，求心道人与妙严二人分立左右。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在妙严四下张望之时，忽然，从远处传来滚滚轰鸣声，逐渐变大，仿佛洪荒巨兽出世正朝这边塔山而来。 不多时，明媚的清光从云端发散而出，竟然是玉宇清光桥在缓缓延伸，已然到了桃花林上空，只是不知道另外一端通向何处。 云界边界将至，这时香秀主带着二人飞上桥头，手中桃花扇悬浮于胸前光芒旋转，香秀主双手印诀翻飞，道道红绸从那桃花扇之中飞散开去，像不败的烟花一样牢牢的钻入了虚空之中。玉宇清光桥继续延伸，云雾蒸腾之间居然来到了天波峰外，脚下是那陡峭的绝壁，妙严当初正是在此地上的山。 香秀主轻喝一声，一捧黑云顺势而出，转眼间便化作一柄至极宝剑，凌空飞舞，剑芒暴涨，直削而下，脚下悬崖硬生生的被从顶到底削出一道宽约数丈的斜坡来。 香秀主手势再一转，印诀轻弹，清光鉴竟然从妙严身上自动飞了出来，长挂高空，青色的天幕在香秀主的施展下，有如瀑布一样奔腾而过。 瞬间碾过脚下直入虚空，清光桥翻飞舞动，直落而下，稳稳的嵌入了山壁之中，天衣无缝，仿佛成了这山壁上一条亘古长存数丈宽的青云阶梯。那笔直光滑的山壁一瞬间便变成了两扇巍峨的大门，驻守这天地之梯！ 香秀主再喝一声，虚空之中红色缎带飞舞，尽由朵朵花瓣组成，从那虚无云界中来，沿着清光桥两边，纷纷洒洒，将整座山道点缀。 随之而来的桃花扇势不停歇，又直冲入了那十里桃林之中，瞬间灵气翻滚，rou眼可见，株株桃树如精怪一般行走，居然移形换位，排列至山道之前，中间空出一条康庄大道，一路芳泥，直通尘外。 做完这一切，香秀主将宝扇一收，那清光鉴嗡鸣一声再次爆发出一阵阵波纹状的清光，随着清光桥一路远去，到达云海深处。一炷香时间之后才缓缓收敛落入妙严怀中！ 香秀主仿佛心情都好了一些。笑着道：“收好了！” 说着又对求心道人道：“好了，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求心道人拱手，再从身上摸出一个宝盒来，将那紫檀色的小盒子打开，然后对准山道入口，朝着盒子中间轻轻吹了一口气。 只见一道五彩夹杂的气流飘荡翻卷而出，最后落在山道之前的空地上，一阵氤氲光华，山道入口前的空地左侧，凭空立起了一座古色庭院，乃是一座小道观，从上往下看的很清楚，不过前后两进，然而院中却已是檀香缭绕，烟气渺渺。 三人落将下来，在这小观中左右看了看，道观大殿之上供奉的一尊神像，眼若星辰，嘴含笑意，袍袖飘飘之间栩栩如生，妙严朝那雕像多看了一会，忽然感觉那雕像好似在盯着自己一般，眼中似乎有雷霆生灭，几欲将妙严神魂吞丧。 幸好《玉京神液天经》中正平和至极，有凝神聚心之效用，妙严才渐渐从那毁灭之意中挣扎了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香秀主看着妙严莫名其妙出汗，嘱咐道：“云华宗弟子功力不够别盯着这尊神像看。此乃师兄早前所得一桩密宝，神像之中封印着一个云灵，若是你神智被神像所夺，今后你便是那神像，神像便是你了！” 妙严心里一阵后怕，“师尊，那把这个雕像摆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求心道人笑了笑，正欲开口给妙严解释，香秀主却径直来了句：“凡人都叫他下马威！”说着便笑着走出去了，求心道人和妙严皆是哭笑不得。 然后出了小观，朝那观宇大门上看去，只见殿门匾额上书“云灵府”三个大字，左右一幅对联，写道：欲问仙灵何处寻，求得自我正成神。妙严心里却是想到：“怕不是求而是囚吧。” 三人又来到了那山道入口，玉宇清光桥完全隐入了山石之中，一眼看去和普通山峰上面开凿的石阶没什么两样，道旁的立柱之上却是红斑点点，一片片的花瓣像化石一般嵌入了石头之中，却又是那么鲜艳脆嫩。 入口处两旁是光滑的山壁，求心道人又从怀中摸出宝物，立刻就吸引了妙严的眼光，乃是两幅画轴一样的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两幅字抛向空中，挂在道旁的山壁之上，顷刻之间便深深的印进了石头深处，像是凭空凿刻出了一副对联一样。 “于世有缘涉水登山可朝云境，众生无量惊天动地得蕴真仙！” 做完这一切求心道人双手忽施印诀，妙严感觉一阵阵法之力涌动，气势庞大，那山道之上忽然云气缭绕，陷入若隐若现之中。 香秀主见了笑道：“大功告成！只是这云灵府主，倒是要谁来做呢？不如求心你就领了这差事好了。” 求心道人忙道：“不可不可，弟子这点分量还是不要来丢人现眼了。”似乎这云灵府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妙严一想到那诡异的神像，不由得也是一阵同情。 “开个玩笑而已。只是你这坐忘峰大弟子对自己如此的没信心，将来可是不好过。”香秀主说着一转身，声音渐渐淡去，已然消失回山了。 求心道人松了口气，嘟嚷了一句：“总比现在就天天难受的好”。 妙严没听清：“师兄说什么呢？” 求心道人赶紧朝妙严道：“没什么没什么，怎么样，妙严师弟，要不要一探师兄这杰作啊！哈哈！”说着便朝那山道走去，一路走还一路自得自语，“朝圣之路，哈哈，出自吾手，那便唤做天心道好了。” 随手一摆，那飘渺的云气在山道入口的正上空汇出了三个扭曲飘忽的大字“天心道”。 妙严赶紧跟上，“陪师兄走一遭，看看有什么非同寻常！”云雾飘渺之后，却是有数道目光凝视此处。 一入云雾，妙严便只能见周身三尺之境，任凭他聚集多少功力在双眼也看不透，求心道人的笑声已然远去，妙严随着脚下阶梯一路向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瞬间，妙严感觉前方似乎没有尽头一般，无论他加快速度或者是轻轻踱步，甚至是御剑而行，总是逃不脱这云雾包围，唯有三丈之地看的到的石阶相随。 妙严心里虽然知道这是师门之地，不会有危险，但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的流失，恐慌逐渐开始蔓延，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正在从这个世界消失，仿佛看到了依然言笑晏晏的香秀主，仿佛看到了依旧嘴角含笑但是神色淡漠的玉无双，依旧激情高昂的问天，依旧欢快可爱的云瑶儿，依旧不着边际的胡吹海扯的苍山月…… 每一个他所认识的人他都看到了，但是他却好像发现所有的人都记不住他了，好像这个世界在将他遗忘一样，又好像之前所有的种种都是一场梦，又好像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其实自己是一个幽灵，之前所有的一切经历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终于，到了最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难道我是一座石像？ 云灵？！ 我到底是谁？ “铿——”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传来，血饮剑悬浮在站立不动的妙严身边颤动不已，声声剑吟透魂入脑，一下子将妙严从妄境之中拉了回来。 妙严忽然感觉胸闷恶心，识海突然宛如煮粥一般画面乱飞。脑袋里有如千万个铜锣一起敲响，越来越快。 意志与真气强自抵抗，却是震荡一浪比一浪高。最后终于是口一张，一抹猩红呕出，血液之中竟然带着丝丝的煞气。妙严仿佛一下子失了力气，一手拄剑，单膝跪倒在地，喘气不已。 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站起，“难道登仙路便是抹去自己在这世间的一切印记么？” “那和灰飞烟灭有什么区别？” “想蛊惑我？还是想抹去我？没那么容易！” “不管你们存在不存在，我所见、所感、所思、所想，即为存在！” 心念淡淡，但是却异常坚定，一点点的在胸中蔓延。妙严抬起长剑，一声凄笑，周身忽然玄光大震，血饮剑震动之势越来越快，嗡鸣之声穿魂噬骨，无边煞气忽然从他身上汹涌而出，周遭云雾如遭雷击一瞬破灭，然而复又滚滚而来威势更甚，如神庭灭魔！ “众生无量，得蕴真仙，归途勿念！” “念归途，剑出无悔！！！” 一道凄厉的血色剑光忽然划破了这漫天的云雾大阵，直透天外，整个云界都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一抹血色，虽然短暂，但是坚定凌厉之势，足可撼天！ 众多低辈弟子都是一片茫然！求心师兄今日开山门众人都是知道的，但是这煞气冲霄的剑光又是何物！各个长辈却都是看到了天心道上的情景，正在闭关的云中岳也被惊醒，众人都齐齐赶来。 天路可歌，天路可泣！！！ 天路剑歌第十式一瞬间打破了云界的沉闷，然而也带走了妙严体内所有的真气，伴随的还有阵阵破裂的经脉。 妙严又是连续呕血数次，但是脑海中所有的一切仍然在虚无之间变换，无所定型，一切一切的画面如不可阻挡一般涌入脑海，有如一条条的鬼魅虫子钻入一个大西瓜一样，带来一丛丛迷乱的画面。 妙严甚至有一种这些画面要从七窍中钻出来的感觉，然而没有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是痛苦的神色宣告了神识的煎熬！ 道道遁光划破长空，诸多门人都赶到了这天心道上。 “求心，还不速速将三生问心大阵撤去！”也不知是哪位长辈的呵斥，这天心路上布置的原来叫做三生问心大阵。 一袭白衣出现在倒地的妙严身侧，脑海中那纷纷乱乱的画面已经全部散去，然而他只觉得很累很累！ “师尊，为何弟子修行越久，越觉得难过？弟子，到底是谁？” 匍匐于前的少年，口鼻中鲜血直溢，他终于察觉到了问出了这个问题，然而玉无双也无法回答与他。 从初上山来直到现在，餐霞真人身陨才成就他的仙缘，终年桃花相伴却半点煞气不染，千年血煞内敛的血饮剑对他温驯如斯，洗剑池内的前辈先灵不容，天谴之剑欲寻他为主而不得，天路剑歌纵然只是刚才见他使用过一次也知道他已然尽得剑中真意，种种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显示这个年轻人必定不同寻常。 然而自己不知，师兄也算不得，餐霞峰之行也没试出个究竟，三生问心大阵能尽观前世今生种种因果纠缠而他自己什么也看不明了，这世界还有何人能告诉他呢？？？到底是他就是他？还是他是谁？还是谁是他？ 通天路上种种，因果纠缠又有谁能一语道明？ 玉无双轻轻的将昏过去的妙严抱了起来。 “师妹，如今怕是我们都猜错了。”一旁的云中岳叹气道。玉无双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少年，“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不管他是何人转世，或者是谁人降临，又或者是谁寄生之体，又或者他是第二个明净，但是现在他是我徒弟，不是么？这三生问心大阵不错，就这样依师兄安排吧！” 清光流转，玉无双已然报着妙严回到了天波峰小院之中，一旁拿着血饮剑的香秀主将园中存活的最后一株植物——那株苦拙草连根取下，“我去熬制，你先为他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