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地无情
前路茫茫，什么才是少年人能所左右？ 连绵的细雨下了一整个晚上，往常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如今却是黑沉沉一片，朦胧的透露着微光。李续和东子绑好货物，牵着驮兽跟在人群后面，却是不能再坐在上面加大驮兽的重量了，所有人都是下地行走，牵着自己的驮兽排队过河。 昨天伐好的木头木板已经全部推到了河床上，简陋的木排足足铺了三层才勉强能走上一匹驮兽。河水又有上涨，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水量，想必上游有更大的水流。 河滩上一匹匹的驮兽排队而进，到了河水边，需得由人在前头拉着缰绳，看清脚下用大石压着的木排，小心翼翼的走过河。河水渐有齐腹深了，昨天才只有齐腿左右的。看来今日不过河，这水估计越发涨的快了。 七八百头驮兽一个个接一个的过河，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过完，难怪今天大家伙都起这么早。足足过了三个时辰，如今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才轮到李续和东子。 “续哥儿，一会你拉好了缰绳别放松，跟紧我。”牵着驮兽一步步朝河边走去，李续耳边传来东子的提示，赶忙回答说好。 二人一步步朝钱挪动，这驮兽今日却一反常态的略显暴躁，二人拉着它行进好慢，惹得后面的行商都在出言吆喝。二人紧赶慢赶总算过了一半的路程，如今趟到河水中间，河水已然快到了二人胸口了，水流也逐渐变急，好在脚下的简陋木排全是用连夜找来的大石头压着的，才没有一脚踩到淤泥里面去。 忽然阴沉的天空之下，远处岸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大喊了起来，声音吵杂，李续一时听不清楚，忙问身边正努力拉动缰绳的东子：“东子，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他们在喊什么” 东子正欲张口，不了却被风驮兽使劲扯了个趔趄，一口水就给灌了进去，连带李续也没站稳朝水里倒去。 李续扑腾几下正欲站稳，手里缰绳忽地一下子被一股大力拉脱手，平日里温和无比的风驮兽此刻竟是发疯了一般直冲了出去，没过几步便淤到了泥中跑将不动，直挺挺的倒向了水中，与此同时，一阵阵轰鸣之声越来越大覆盖了李续整个耳朵，远处岸上人喊的什么越发听不真切，隐约听到山洪二字。 “山洪！！！”李续心中骤然一紧，慌乱立马延伸开来，风驮兽倒向水中，一股浪花将人打得站立不稳，李续手中乱抓，“东子，东子，有山洪咱们快跑！东子！” 水里仿佛越发的大了，东子被呛了几口水听到李续的喊声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往对面人影那边手脚并用的趟过去。 “轰隆隆——”仿佛平地打了个惊雷，不远处河道转弯处竟然冲出一条灰色“大龙”，顺着河道直冲而下，那哪里是一条大龙，分明是河流上游的大水裹挟这乱石淤泥一滚而下，沿路山岗都被裹去不少泥沙土石，也不知道这上游处下了多久的雨，不过盏茶时间，便从众人眼前一涌而过。 河道中正在过河的人、货物、驮兽瞬间便全没了踪影。嚎啕之声、尖叫之声、雨淋之声、水龙怒吼之声夹杂成一锅粥一般，瞬间便将这深山老林打碎成人间地狱。 李续朝着河对岸没命狂奔，奈何水流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比平常走路都快不了多少，猛地一个巨浪照头打来，李续身形被水冲的东倒西歪，迷乱中也不知吃了几口沙喝了几口水，双手不自觉的乱扑乱抓，紧接着又是一个波浪，耳中轰鸣一声李续便失去了知觉。 雨后的山林，分外清丽，宁静的湖面如温柔的少女，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清光。几只可爱的小兽在湖边饮完水悠悠地窜回了林子之中，整个大自然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水汽升腾，突然三道凌厉的梭形光芒从天而降落在了湖边的草地上，惊走了正在这里悠闲散步的几只牲畜，湖边草地上现出了两女一男三个身着星冠羽衣的人来。 其中二人年纪稍长，另外一女子身形有些晃动年纪稍弱，俩个女子面目极为相似，如同姐妹一般，却看得出来二人风尘不同，想来是一家三口还是怎地。 那年纪稍长的女子手一挥，地上已多了一张华丽的皮毯，扶着那个年轻女孩坐下，开口道：“师兄，瑶儿她想是之前在雷云中受了波折，且休息一会我们再前行吧，这里已经是云屏千峰的范围了，也不差这一会。” “娘亲，您和爹不必太过担心，女儿调息一下就好了。”那年轻女子出言道，看来还真是一家三口。 “恩，赶了这么久的路，如今既已到地头，便不再那么着急了，瑶儿养好精神，给界主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那男子开口道，“你们且坐一会，我去看看这附近可有那透霞荧光玉出产，每次来都被餐霞老道小气阻拦，今次他天劫将临，想必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师兄，我看还是算了吧，那透霞荧光玉也不是什么好材料，何必这么上心，每次路过你都要试上一手。真恶了那餐霞老道，反为不美。”那年长女子略微有些担心。 “为兄可是答应过你要给你炼化一件荧光照彩衣的，这透霞荧光玉正好需要一点做辅剂，虽不甚珍贵，但是胜在只有此地少量出产，且看看再说，你照顾好瑶儿，休息一下吧。” 那男子说完，纵身一跃，竟然随风而行，贴着草地，飘飘忽忽几下便不见了踪影，不沾丝毫的烟火气息，比那传言中飞檐走壁、踏水踩枝的武林高手高明了不止一点半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唉，瑶儿，那我们赶紧调息恢复吧。”年长女子嘴里虽在叹气，但是也掩不住嘴角的那抹笑意，随即便闭目盘坐。那女儿也懂事的笑笑闭上眼睛，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打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那男子离开了还没有回来，年长女子依旧在调息修炼之中，那瑶儿却是睁开了眼来，她内息本少，自然恢复时间也不需要太久，当然坚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见母亲仍在调息之中，便站起身来，离了毯子在地上走走。 草地之上依旧还有水华珠露，却半点沾染不到女孩的衣衫之上，煞是神奇。 沿着湖边慢步，女孩心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脚下像是绊到了深草之中的什么东西，打了一个趔趄，那做母亲的女子瞬间便赶了过来，一脸焦急，还怕女儿有哪里不适，真是宠爱有加了。 “瑶儿，可是体内有何伤势？有什么不舒服吗？”母亲问道。 “娘亲，我没事，只是这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了我一下。”瑶儿赶紧解释，手中白芒一现，却是多了一柄松纹古剑来，正拨开草丛观看。 “且慢，还是娘亲来吧。”年长女子说着拉开女儿，右手长袖一摆，有风自无形中暴起，局限于一丈之地，手再一挥，地上草皮浮物都飞了开去，露出底下的物事。竟是一个蜷着身子的人被枯草败叶淹在了里面，那人一手还在向上做探抓状。 “啊！”突然出现的一个死人吓得女孩尖叫了一声，赶紧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瑶儿，何事惊慌？”“瑶儿别怕！”母亲赶忙安慰了一下女儿，这时离去的父亲也突然赶了回来。 “师兄，你来的正好，你快看看，这远离人际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个死人！好像还没死多久。”年长的女子忙对刚回来的夫君道。 男子低下身子一看，然后伸手将整个人翻了过来，却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模样的人，只是脸已经被水泡的有些发肿了，另外一只手里紧握着一块泛白的圆形石头！ “看年岁和瑶儿应该差不多大，而且是个凡夫俗子，”男子看了看，又将手放在尸体脖颈上探了探，“还没死透，有一点命续在，不过也快差不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瑶儿，快把爹给你的九芝灵丹倒三颗来。” 那年轻女子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绿瓷瓶儿，倒出三粒圆滚滚的白颤颤隐约还冒着雾气的药丸来递给父亲，男子接过药丸，手一震，三粒药丸竟然分别飞进了将死者的额头、胸口和肚脐下。 男子双手隐现红光，两掌一分，分别抹过将死者的胸腹，再游走全身一遍，回到胸口处，示意旁人站后，然后对着胸口这么轻轻一拍。 仿佛诈尸一般，那地上躺的人突然全身拱成了个虾米状腾地弹起一尺来高，然后嘴巴大张，一股黑黄色的液体从中喷了出来，其中还有泥沙败叶之类的东西，而手中握着的一块圆石也掉在了地上。 男子又连续拍了三掌，地上的人再也没东西吐了，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不过身子有了转软的迹象。男子又长袖扇过，躺着那人一时身上的脏杂物便全都飞了出去，淡淡的红色气息顺着袖风沾入了他的鼻腔。 而那浮肿的脸庞隐约看得出来，这不是那日遭难的李续么？他竟然大难未死！做完这些，那男子站起身来，旁边女儿忙问道：“爹，这个人救活了吗？” “还没有呢，如今我已经给他体内输气导淤、除秽去污，加上灵丹续命，能否挺过来便看他的造化了。这孩子想必是被山洪顺着前边那条小河冲过来的，如此大难竟然还有一丝气息，当真是命大。希望他能继续命大吧！”男子回答道。 “师兄，你看这个。”那年长的女子手里递过来一块圆石，“这是从那孩子手中掉出来的。这是透霞荧光玉吧？” 接过夫人手里的石头，男子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道：“不错，还是极为精纯的透霞荧光玉，年代应该已经很久了，算的上是好材料了，只是里面存储的云霞气已经消散殆尽。想必是这孩子无意中摸到了这块石头，吸取了其中的云霞气才能保命到现在。” “想不到这孩子居然无意中还做了一回餐霞客，这可是餐霞老人的独门绝学呢！”那女子笑道。 “娘，难道这天边的云霞真的可以存储起来还可以吃吗？”一边年轻的瑶儿不解地问道。 那男子开口道：“不能这么说。为父早就教过你，这天地之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是灵气所化，所谓储霞餐霞只不过都是对灵气的一种处理与运用而已。” “至于你娘所说的餐霞老人的独门绝学，这可不尽然，世间灵气修行之术，林林总总不下千万，人们也是从大自然中学习得到而来，只是餐霞老人食气服霞之术最为显明罢了，所以才为人熟知。单就说你那未见面的天波峰的玉师伯的饮花灵之术，便可以用来餐霞，只是她不喜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人按爹爹所说他应该没有修为吧，怎么也能这样呢？”瑶儿又继续问道。 “此人确是一rou体凡胎，先天未显，能吸收这云霞之气保命，只能说是大自然之造化神奇了，我们理解的还远远不够。说不定以后他若入的修行之门，能自创一门食气餐霞之法也未可知。又或许是天意如此，天心难测啊！”男子继续答道。 “夫君无需如此感慨了，天意如何，我们一家都能安心快乐就好了！”年长女子出言道，“这孩子如今已有气流转，我看怕是活命之望很大，但是丢在这荒郊野外的话怕不是师兄便白忙活一场了，可是我们又要赶去小云界洞天，界主出关在即，这如何是好。” “也罢，事情既然触到了眼底下，救人便救到底吧，也当如昔日摩言大师所说做得一场功德，人乃是瑶儿发现的，便算为人父母者为子女积一点善功吧。不然如若餐霞老道这般冷漠修行，日后天劫难渡，下场难料。” 男子说着叹了口气，将远处那张皮毯摄了过来，将李续包了，“前面好似有个岩洞，地势较高，还算干爽，今日我们便在那里暂歇吧，明日若这人醒转了，我便将他送到附近的商路上去，让人带回俗世，此事便了了。” 说罢三人，脚下云气顿生，乃是由男子一人所发，带着三人腾空而去。腾云驾雾，竟然是神仙中人。不片刻到得石洞之中，干爽无潮，男子将李续用毯子裹了放在地上，又给他喂食了三滴不知何物的药液，然后三人各自打坐修行不提。 这三人竟也不续吃喝，直接一坐便到了星华漫天之时，瑶儿修为较低，还是习惯睡眠，早已沉沉睡去，那男子却拿着那块已经没了云霞灵气的透霞荧光玉端坐在星光之下若有所思。年长女子凑过身来道：“师兄今日为何这般不平常？日间感慨良多，如今对着这废石有何可思？” “唉，”男子长叹一声道，“修行无岁月，劫难频磨身，只怕这餐霞老人已然亡于天劫之下了。” “什么？师兄为何有如此之言？”女子大为惊讶。 “日间我便有所猜测，所以不时提及餐霞老人名号，此地距离餐霞宫不过数百里，却无半点反应，我便断此定论了”男子答道。 “那师兄为何白日里没有说出来呢？”女子又问。 “天劫难渡，渡不过便是身死道消，一切世间印记都了无存在。瑶儿修行尚早，过早直观的给她知道却是一个不小的魔障。”男子言语之中难掩落寞。 “岳父如今外出寻找渡劫机缘已经九年，也无半点消息传来，不知是福是祸。观及餐霞老人，日后我俩劫难来临，瑶儿若是修行未成将要如何面对呢！所以今日才是感慨良多。修行这般年月，以我之心性尚且不能平静，何况瑶儿了，所以当是不能对她明言的。” 听了自家夫君的话，女子也是心下不平：“想来这也是夫君想让瑶儿拜入小云界洞天的最大缘由吧！” “不错，这个是主要的意思。再者当年界主救我于孩提之际，并且抚养我成人，却始终不肯让我拜入云华宗门，这些年过去了一直不能释怀，如今我也后继有人，依旧想归入云华门墙，若是瑶儿拜入云华宗门，想来这次界主是不能再推迟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男子继续道。 说着又拿起了那颗透霞荧光玉，道：“这突然出现的透霞荧光玉，想来是餐霞老人天劫之下逸散出的一身修炼多年的云霞真气灌注所化，否则不可能这般通人气能被人吸收的。” “那此地之前九日的连绵细雨怕不就是天泣了，餐霞老人受的当是云水之劫无误了！”女子依言猜测道。 “当是如此了，天劫莫测，此去云界，将此事告知界主，界主修为高深，当能为我等阐明一二，正好求玄问道。”男子道。 “如此师兄也赶紧歇息吧，养好精神，我看往后这几日都将是晴好日子，无风雷干扰，我们赶路也快些。”女子道完，心里却泛起心思，“听师兄这么一说，也不知父亲如今寻到那机缘没有。” 一夜再无话，三人各自修行歇息，只有李续偶尔传来沉重的呼吸提示着这个山间还有人迹存在，也不知他能否熬过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