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惘
“对于这位罗杰小朋友，你怎么看？” 圣彼得勒公立医院一楼的走廊上，凡恩放慢脚步，向着身边的卡琳娜问道。 “谦逊、勇敢，不物质，在这个年纪，能知进退，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和坏学生鬼混，是很不错的少年。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还有工作要忙的话，我还真挺想和他多聊一会呢。” “不会觉他的失忆来得太巧合了吗？” “开始听薇洛莉雅说起的时候，有怀疑过。但后来经过问询过后，我就慢慢地放下了怀疑，他并不是完全失忆，而我们问的本就不多，他没必要故意‘遗忘’一些常识和他的基本个人信息来引人怀疑，毕竟这东西谁都查得到。” “你认为他叙述的行程，有几分符合事实？” “七分吧，剩下的三分并不是说他在说谎，而是失忆后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能通过前后的某些片段以合理的填充式发言把他们连接起来。细节上可能有些参差，不过影响不大。” “我注意到他开始叙述的时候有些紧张，在说到从废墟爬出来之后就流畅清晰了很多，结合他之前所说，确实是因为他头部的创伤而暂时遗忘了之前一些东西，他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件事，而遗忘了事情经过的细节。” “我回想了下在广场上见到他遍体鳞伤的样子，完全符合他的描述。另外，最直接的一点:他只是个普通人，除了从我身上沾染的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超凡污染……” “……不错，有进步。”凡恩赞扬了一句，转移话题道: “关于救下你们的人，排除了几个老朋友之后，我甚至猜测过是罗德，罗杰是他学生这一点就不说了，从前科来看，他老是主动或者被动卷入这类事件。 而且这两天他正好失踪了，你说巧不巧……” “罗德教授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遗憾的是，从现场遗留的漩涡状Ⅱ类回响来看……多半也是地位，反正绝对不是一个通过秘钥勉强摸到虚阶门槛的家伙能弄出来的动静。”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出手的就是观星者自己的人呢？” “怎么可能，要出手早出手了，千星那小兔崽子差点没把我炸死！而且，哪来这么多地位超凡者，千星那种不讲道理的熊孩子有一个就够让人头疼了。” “啧啧，观星者的实力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谁知道那群神经病在想什么？就灵灾来讲，他们这次造成的破坏已经相当小了。而在昨天下午之前，谁又能想到他们会突然跳出来公开表示对这件事负责，并主动提出赔偿呢？” “这……”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我们私下聊聊就行，你千万别跟老乔治说……” …… 警官们离开之后，两人短暂交谈之余逐渐冷了场。薇洛莉雅对罗德的提问都耐心地回答着，顺从得有些“呆滞”，但鉴于她身为罗德教授仆人的身份，罗杰没有问得太多。 而薇洛莉雅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的话题引导者，在罗杰停止提问后，就一直在他身边安静地坐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气氛正变得尴尬。 “快中午了吧，薇洛莉雅，可以麻烦你去帮我买份午餐吗？周围应该有饭店之类的地方吧？” “抱歉，是我疏忽了。” “街上确实有很多饭店，不过医院一楼就有食堂的，这个时间应该正在供餐，我这就去帮你买。另外，罗杰你直接叫我莉雅就行，罗德先生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那么莉雅，那我也这样叫你好了。午餐的话还是去外面买吧，现在我有钱了，得吃顿好的。” 说着，罗杰直接拆开了装着三万大洋的信封，抽出十张大钞递给她，“我现在对钞票没什么概念，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倒不如说太多了，就算这条街上最高档的饭店，一份午餐也花不了50苏里尔的……” “哦，这样啊……” 看来苏里尔的购买力，比罗杰预想的还要高得多。 不过罗杰还是把手里的1000苏里尔硬塞给了她。 “医生说我还得留院观察至少三天，剩下的就先放在你那里，当做以后得伙食费吧！对了，别忘了给你自己也买一份。” “啊，这……不用的，我……” “不许拒绝，听我的就是！快去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啊，抱歉！我……我这就去……” 看着慌张的小鹿一样跑出病房的薇洛莉雅，罗杰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变得有些疑惑。 这位女仆，好像意外的好懂…… 对人体贴顺从，不贪财，没有心机，甚至可以说没有主见，习惯被忽视，被人关心反而会觉得不自在，作为“女仆”来讲很完美，但作为“监视者”，完全不合格。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伪装？……罗德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可能想得太复杂了。 但他不得不多个心眼，没有原主的记忆作为参考让他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感，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身边的人。 而原主最信赖的老师罗德，在他看来却疑点重重。 他坚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诅咒的发作让罗杰的记忆力和执行力都大幅下降，作为课程助手来讲，可能还比如上普通学生好使。 是什么让罗德关注到了他，给他一份工作，还引导他进入超凡世界呢？仅仅是因为他身上的诅咒具有研究价值？还是说他们有其他更深的关系，或者说…… 罗德别有用心？ 导致无心者召唤出现几秒钟“致命漏洞”的原因，真的是法阵数据缺失吗？被他指定为召唤仪式的当天，恰好碰上灵灾，真的是巧合吗？而这个重大事件发生的前后，罗德又刚好出差去了…… 由不得罗杰不乱想，已知信息太少，巧合太多，想不脑补也不行啊。 但光自己搁这迪化也没用，得在罗德回来之前，找回原主的日记本获取更多的信息才行。 罗杰站在窗前，凝视着下方院子中间，医院门口来往的人群。 支开薇洛莉雅，一来是想测试下她的某些微妙态度和对自己的服从性，二来则是想找个独处的环境，查看下无心者的情况。 罗杰自己清楚，那个“救下他和卡琳娜”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关键时刻，还是无心者帮他们挡住了那颗骇人的火球，怎么做到的他不清楚，总之在那之后，无心者就陷入了某种沉睡状态。 罗杰尝试召唤她，却完全没有反应。 集中意念后，他看到无心者双臂环抱着腿弯，像婴儿一样蜷缩着漂浮在他的影子空间中，一袭黑袍呼吸般律动着。虚无的空间中充盈中某种五颜六色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像是有生命，又像是无意识一般在空间中四处游荡，偶尔被无心者身周的某种引力场捕捉到，“咻”的一下被她吸入体内。 仔细感知下，他发现无心者的状态还挺不错的，没有醒来不是因为受伤严重，反而是像在进行某种蜕变。 这似乎是好事，只是希望她掉线别太久。毕竟无心者可是目前罗杰的唯一战力，没她在，就他自己这小身板儿，赤手空拳下估计连个街溜子都打不过。 嘭嘭嘭！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咦，说街溜子，街溜子就到了？ “请进！” 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少年走进病房，身材瘦削，左顾右盼有点贼眉鼠眼的样子。 “罗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之前听说你出事，快把我们吓死了。” “你是？” “我是哈维啊，我们一个寝室的，而且我还睡你上铺，你不认识我了？” “哦，哈维是你啊！”罗杰指了指头上的绷带，顺着他的话说道，“脑袋受伤了，有点混乱，忘记了很多事情，你的相貌和名字对不上号了，抱歉！” “失忆了？那就好……咳咳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还能想起我，说明不算严重，慢慢会恢复的，别太担心。”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主要就是来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你还好我们就放心了。话说刚才那两位警官都跟你说什么了？还有你当时到底怎么了，不会是碰到超凡者了吧？” “哦，没有，只是被爆炸波及了，刚好被其中一位警官救了出来，他们也是来看看我的恢复情况，顺便问下当晚的情况而已。” “不过惭愧的是，我记忆比较混乱，没能提供什么有效信息。对了，克雷格他们呢？大家都没受伤吧？” “没有，我们当时在酒馆……很安全，他们现在都在学校，最近两天管得严，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寒暄了一阵，小黄毛支支吾吾的说道: “其实吧……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处理。” “什么事，说吧！”罗杰早有所料，这帮孙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搁这儿埋伏着他呢。 “前天你请我们去莉莉丝酒馆喝酒，你不是中途去厕所了嘛，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你也没回来，我们没有足够的钱付账，跟老板娘起了点冲突，最后只能打欠条赊账……” “哦，这是找我要钱来了。” 哈维察觉出不对，以前的罗杰，可不会跟他用这种口气说话。 这小子丢失了记忆，胆子反而变大了不成？但为了正事他也没立刻翻脸，而是佯装大度地说道: “害，咱们兄弟几个，谈什么钱不钱的，我们当时给了部分，剩下的包括你的份后来我们也凑齐了，怎么样，仗义吧？” “仗义！还得是你们啊，我的好兄弟。我请客，却让你们花钱，这多不好意思！不用你们掏，花多少钱，我来出！” “呃……”哈维一时语塞。 难道说我还能捞笔回扣？他这是真话还是反话？这穷鬼舍得出钱？他到底知道多少？ 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时难以抉择，但想到克雷格在他临行前“殷切”的叮嘱，他还是决定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 “不用不用，只是一顿酒而已，不用你出钱。只是毕竟是你请的客，以你的名义给酒馆的老板娘道个歉就行，道歉信我们都写好了，只需要你签个名就好了。” “不用我出钱的话，那行，你回去吧！” “额，你什么意思？”哈维掏出信纸和笔的手愣在半空。 “克雷格请的客，找他签名不就行了？” “你……你耍我？你不是失忆了吗？” “纠正一下，部份失忆。” “行，罗杰！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都是一个寝室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你就签了吧！” “哟，先礼后兵啊？给你酒钱不要，二楼是你们上的，特殊服务你们点的，现在出了事，找我来背锅？” “你!你这就给脸不要脸了啊，罗杰！” 见已经撕破脸皮，哈维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 “不在病房大声喧哗是最基本的礼仪之一，我原本以为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时候，端着餐盘的薇洛莉雅回来了。 “薇洛莉雅小姐……”哈维看见她，下意识想起那位的脾气古怪，一点儿也不好相处的教授，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二班的哈维·布里森吧，现在是学校的行课期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来看看罗杰，他……他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哈维把纸笔一把塞进兜里，黑着脸夺门而出。走出门口，他才想起来以薇洛莉雅的身份，并没有资格用上课的事来质问他。 于是恼羞成怒地骂道:“不过是罗德教授养的宠物罢了，神气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是哪天落到我手里，玩不死你……” 似乎自言自语，但音量又正好足以让两人听见。 薇洛莉雅神色如常地餐盘放在桌子上，转身关上了病房门。 “没事吧，莉雅？”罗杰关心地问了一句。 薇洛莉雅摇了摇头，表情并无变化，似乎对哈维的言语侮辱并不放在心上，“不必在意，快过来吃饭吧，你一定饿极了。” 一天多没吃饭，罗杰确实是饿了。他坐到桌子前，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两条切好的白面包，一小盆奶油蘑菇浓汤，一大盘点缀着迷迭香的烤小羊排、炸薯角和蔬菜沙拉，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相比起前脚刚走的跳梁小丑，还是眼前的食物更符合罗杰对这个世界预想的画风。 罗杰拎起一根小羊排放进嘴里，一口咬下，rou香四溢。很纯粹的味道，没有科技与狠活的痕迹，让人怀念。 薇洛莉雅为罗杰盛汤的时候，他注意到她右手的手套是全指，而左手手套是半指，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罗杰专心吃饭的间隙，薇洛莉雅跟他讲着一共花了多少钱，剩下多少，每道菜价值多少等，想汇报工作一样认真，并希望将剩下的钱还给罗杰。 罗杰没有收，而是看可眼她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问道: “别客气，你也吃啊！还是说菜不合你胃口吗？” “其实我……不用像普通人一样，每天正常吃饭。” 罗杰没有问原因，而是继续说道:“如果吃的话，会造成额外的负担吗？” “那倒不会，只是……尝不到味道。” “那还是吃一点吧，就当是陪我，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再说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