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雪蜘星魂
白青菡醒来之时,却已在客店之中,守在她旁边的,自是她救下的那个女孩采莲。 虽然白青菡假冒双子门的胡氏兄弟混入凌宵城,但胡氏兄弟只是被她点倒,却没受伤,雪山派便也不跟她计较,只派人将她送下山去,也就罢了。 天龙寺既然败了,十分没有面子,于是不待席终,便铩羽而去。梁、成、廖、齐四人自知这次阻拦接任掌门之事,又告失败,也就没了话说。当下白万剑仍是接了掌门之位。 白青菡醒来之后,伤心之下,不吃不喝,几天不说话。采莲虽在一旁劝解,但却毫无用处。 幸好三天之后,白青菡似乎恢复过来,终于开始吃饭了。而且饭量看涨,比平日多了近一倍,只要坐下来,就要吃东西,一天到晚吃个不停。采莲看得呆了。 此后白青菡又数次设法上凌宵城,却都被雪山派弟子挡了下来,还好见她是女子,言语间客气了一些。但白青菡却不领情,最后说僵了要硬闯,却又不是雪山派弟子的对手,几次都被轰下山去。 白青菡心中生气,一直留在镇子里,不肯就此罢手。既然上不了凌宵城,那就另想法子,心道石中玉这小子总不会永远不下山来吧?只要他离了凌宵城,总会再见到他。 这一天晚上,白青菡总是睡不着,忽听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原来客店楼下便是街道,夜里若有什么动静,听得极是清楚。 白青菡心中郁闷,街上说话的声音却断断续续传来:“师父说……几十年只出现过一次……让姓石那小子去,他以前在凌宵城呆过……” 白青菡最听不得的几个字就是“姓石的那小子”,心中一惊,当下悄悄起身,她本来就没宽衣,见采莲儿睡得正香,便也不惊动她,却从窗口轻轻探身出去,一跃落到了街上。 只见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向大雪山方向走去。虽然不能肯定他们嘴里的说的“姓石的小子”就是石中玉,但只要沾了个石字,总是要去打听清楚才行。于是远远地跟了过去。 却见那几人脚步或轻或重,显然有的轻功不弱,有的却武功低微。只不过谁也没发觉背后有人跟随。 一个时辰之后,那几人却来到凌宵城下的一座山洼里。忽听水声潺潺,却是一条山溪从山中流淌而下。 溪边背阴之处,却有一丛胡杨树,树丛中似乎早就有人。那几人走近前去,说道:“师父,弟子们把需要的东西带来了。” 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白衣人把手一摆,低声道:“很好,快把神药洒在周围百步之内,要快,四周都要洒到,听到没有?”白青菡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跳,原来这白衣人正是星宿派掌门孟星魂。 却见众弟子答应了,当下分头行动,各自从衣襟中取出布囊,里面盛了些白色的药粉,轻轻洒在地上,颇有香辛之气。 白青菡远远看着,心中奇怪,不知这些人要搞什么鬼。 却见孟星魂从怀中取出一只黄色的木鼎,放在地上,然后又放了些深褐色的香料进去,用火折点火,片刻之间,一股褐色烟雾从木鼎中袅袅升起。而他门下弟子却远远伏低,不敢近前。 孟星魂神色凝重,望着木鼎,一动不动,似乎有什么极重大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雪山脚下,山风甚冷,还好是练武之人,却都能抵受得住。 忽然之间,却见一只白色的东西远远疾奔过来。东绕西绕,却似乎怕了地上众弟子洒的那些药粉,径直往孟星魂所在之处而来。木鼎中仍是香烟缭绕,那白色的东西越走越近,借着月光看得清楚,竟是一只硕大的白色蜘蛛。白青菡虽在远处,却也不禁心里发毛。 白蜘蛛闻到那股特异气味,略停了一停,来到木鼎外,跟着便钻了进去。原来木鼎设有机关,有物进入,其门自闭,再不能出来。 白蜘蛛似乎知道中计,却又冲突不出,只在鼎中四壁乱撞。孟星魂长长出了口气,面露笑容,几个弟子远远见了,都道:“恭喜师父,师父神机妙算,神木王鼎再显神通,拿到天下第一奇物雪蜘蛛。师父真是洪福齐天,举世无双!” 孟星魂甚是得意,一招手,说道:“让姓石的那小子过来。”几名弟子答应了,将一个少年带到近前,白青菡见了,登时心中狂跳,因为那人正是石中玉。 她闯荡江湖也有些日子了,行事不再莽撞,当下并不上前相认,却要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见石中玉脚步沉重,显然身上xue道被人封住,不能施展武功。孟星魂望着他,笑了一笑,说道:“你不是说过,要拜我为师么?如果你今天听我的吩咐,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 石中玉勉强一笑,说道:“只要师父有什么吩咐,弟子自然是愿意的。”原来他落在孟星魂手中,知道他武功高强,自己虽然有阴寒内力,显然远不是敌手。逃跑无计,唯有反退为进,于是大拍孟星魂马屁,说什么要拜他为师云云,其实都是为了保身的权宜之计。 孟星魂又何尝不知他心意,却也不点破,既然他有这样奇异的功力,自然不能浪费了,这才来到凌宵城下,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寻到雪蛛下落,并且利用神木王鼎,捕到雪蜘蛛。星宿派没有去雪山派掌门接任典礼上捣乱,也是为了此事,无遐顾及其它。 孟星魂向石中玉看了看,不禁眉花眼笑,说道:“很好,你把手伸出来,放到木鼎中去。” 石中玉吓了一跳,颤声道:“这……这不好吧,那雪蜘蛛会不会咬人?” 孟星魂不耐烦道:“你这小子,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怕被蜘蛛咬?就算咬了,又能如何,也不会很疼。你不是说听我的吩咐吗,怎么做这点小事,却也百般推搪?” 石中玉无奈,心想雪蜘蛛就算有毒,只怕也不一定毒得死人,当下犹犹豫豫,慢慢向木鼎中伸过手去。 白青菡再也忍不住,长身而出,叫道:“石大哥,不行,千万别听这个坏人的话!” 石中玉一呆,随即又惊又喜,叫道:“菱儿,你,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白青菡眼圈红了,道:“你、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吃了多少苦头,这才来到大雪山下?” 石中玉虽然到处留情,听了她的话也不禁感动,说道:“原来你为了找我,竟然不远千里,一个人来到这里……菱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青菡见石中玉不再故意不肯相认,心中狂喜,早把近日来的委屈抛到九宵云外去了。虽然眼中仍然含泪,脸上却带笑容,说道:“不管怎么样,总算天可怜见,让我找到你了!” 石中玉正要说话,孟星魂却大是不忿,喝道:“在我星宿掌门人面前,你们这些小辈,要谈情说爱,也要换个地方!石中玉,你快伸手进木鼎去,我就收了你做徒弟,还让你娶这个小姑娘做老婆。” 石中玉向白青菡看了一眼,还是伸手伸向木鼎。 白青菡大急,她在玉璧宫中,也曾听过一些江湖中有关毒物的说法,知道生有异相之物,多半会有奇毒。当下上前几步,叫道:“不行,雪蛛肯定有毒,石大哥,你不要听他的!” 忽然一道劲气掠过,一物打在白青菡身上,却是一枚石子,打中她颈下“天突”xue,登时僵立不动。 石中玉知道无论如何,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左右是死,也只好试试运气。当下一咬牙,将手伸进木鼎。 木鼎之中,雪蜘蛛本就蠢蠢欲动,忽见一只手伸进去,老实不客气,张嘴就咬,而且咬住就不放。石中玉吃痛,大叫一声。白青菡身子虽不能动,但还能开口,叫道:“你没事吧!” 石中玉却痛得说不出话来,满头冷汗。白青菡怒道:“孟老贼,你要伤了我石大哥,我们玉璧宫决不放过你!” 孟星魂笑道:“你要是再瞎嚷嚷,我就点了你哑xue,让你连话也不能说。”白青菡一呆,心想不能说话的滋味很难受,于是果然住口,却往石中玉脸上望去。 却见他的手指被雪蜘所噬,竟也变做雪白色,却是上面凝了一层白霜。而且白霜越来越多,慢慢向手肘臂膀上延伸而去。 星宿派弟子从未见过这等奇景,都看得呆了。孟星魂脸上却尽是兴奋神色。石中玉此时已不觉得疼痛,却微有麻痒之感。白青菡瞪大眼睛,吓得呆了。 石中玉又惊又怕,连连挥手,不料那雪蜘蛛咬得甚紧,居然甩之不脱。而且身上不断结霜,再过片刻,就连脸上也是白扑扑一片。 众人见了,无不张口结舌。 只过片刻,忽然啪地一声,那雪蜘蛛从石中玉手指尖摔落,一动不动,肚子朝天,竟自死了。 石中玉却似乎冻得僵了,说不出话来。孟星魂哈哈大笑,一跃而起,用小刀割破石中玉手腕,一股鲜血淌了下来,他忙伸掌心接住。原来石中玉体内奇寒,血流片刻,伤口竟然立时冻结了,不再有血滴下。但孟星魂掌心却已有满满一掌的鲜血。 白青菡吓了一跳,叫道:“你……你要喝人血,难道是僵尸变的?” 孟星魂哪里还顾得理会,转过身去,朝向北面,盘膝坐倒,双掌向上,鲜血竟慢慢从掌心渗入。却是他运起吸星大法,吸入精血。 原来他所炼吸星大法异常霸道,而且随着吸人内力越来越多,势必反噬自身。近来内火极盛,乃是体内真气将要暴发的征兆。这才苦寻应对之策,也不知他哪里听来的雪蜘蛛可以克制体内诸般内毒,这才来到凌宵城下,千方百计,拿得雪蜘蛛。又担心抵受不住寒毒,恰好石中玉体内奇寒,用他来炼雪蜘蛛的寒毒再好不过。这才逼他伸手给雪蜘蛛咬噬,然后又将他体内少许血液吸入体内,料想已被石中玉化去了大部分毒素,自然要安全许多。 石中玉半边身子都僵了,昏昏沉沉,浑不知发生何事。白青菡大是着急,叫道:“中玉,你没事吧?”一名星宿派弟子皱着眉头,将一块又脏又黑的手帕塞入她口中。叹了口气,说道:“我最讨厌女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唉,现在好了,终于安静了。” 白青菡又是羞恼,又是恶心,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过了一柱香时间,孟星魂收功起身,笑道:“天助我也,果然灵验!”众弟子忙道:“师父洪福齐天,自然会有天助!”又有人道:“这小子怎么办,要不要一刀杀了,挖个坑埋了?” 白青菡吓了一跳,嘴里“呜呜”的却又叫不出声来。 孟星魂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现在可不是凡品,他体内有雪蜘蛛的寒毒,算得上是件宝贝,岂能轻易杀掉?把他带走,我以后每天还要用他的血来炼功呢。” 众弟子大声答应,便过来几人,抬起石中玉这件“宝贝”,向山下走去。白青菡眼睁睁看着石中玉被星宿派的人带走,却又做声不得。那伙人也不管她,再不向她看一眼。转眼之间,星宿派一众人等,就此走远。 白青菡从未受过此等委屈,将星宿派上上下下一众人等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十七八遍,身上被封xue道这才慢慢解开。此时天色已濛濛亮了。 她一路狂奔下山,想要去追上星宿派的人。到了镇上,却不见丝毫踪影。她跑脱了力,泪流满面,伏在一面墙上便哭。 忽然背后一个女子叹道:“jiejie,你可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一夜不回来,我好担心你。” 白青菡听到采莲的声音,仿佛遇到了最亲的人,转过身来,又伏在她肩上哭了起来。采莲叹了口气,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自己肩上又哭又摇。 哭了一会儿,白青菡忽然狠狠地道:“不成,说什么我也要救他!石大哥,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当下白青菡带了采莲,一路追寻星宿派踪迹,还好那伙人形貌古怪,随便找人一问,只要见过的,自是过目难过。于是一路跟去,却渐渐离开西域,向中原而去。 这一天到了中原边境小镇,两人打尖吃饭。白青菡肚子饿了,要了许多好菜,待要大快朵颐,忽然闻到一股油腻的气味,登时一阵反胃,捂着嘴就跑到店外,干呕了一会儿,却只呕出些清水。她心下诧异,又再回来坐下。 采莲一脸关心神情,问道:“jiejie,你不舒服么?”白青菡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此后几天,总会无缘无故的反胃想吐,而她性情也越来越怪,总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到了中原境内,只觉民居渐多,人烟也渐渐稠密,而且山清水秀,与西域的苍凉大为不同。 这一天却来到一处城池,两人仍是见人就打听星宿派弟子下落,不料居然没问到什么消息,不免有些沮丧。 只不过天色晚了,只有找客店住下。白青菡此行虽带了许多值钱物事,一路典当,却也渐渐囊中羞涩,只能住在城边僻静处的小店了。 吃晚饭时,白青菡忽然要了许多酸菜,她平常喜欢香辣口味的食物,这些天却渐渐转变。采莲望着她,欲言又止。白青菡奇道:“采莲,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采莲脸一红,吞吞吐吐地道:“红菱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白青菡一怔,奇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快说,我不喜欢别人说话拐弯抹角的。” 采莲道:“我在家的时候,曾见我姑姑要生小孩子,一开始她肚子有宝宝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白青菡一怔,道:“什么生小孩子?”忽然醒悟过来,满脸通红,道:“你,你怎么……我还没有拜堂成亲呀,怎么会?” 采莲红着脸道:“我最初见你那样子,也觉得jiejie还没跟石大哥成亲,应该不会。不过,我听说,也不一定要拜堂的,女孩子只要……只要被男孩子亲了嘴,就会……就会生小孩子的。” 白青菡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说道:“你怎么连这话也信,哈哈……哎呀,不对,我知道了。”脸上笑容登时没了,愁眉苦脸地叹道:“糟了,我知道,唉,这下可怎么好?” 采莲奇道:“jiejie,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青菡红着脸道:“我……我虽然没跟中玉拜堂成亲,可是,可是我们却有了夫妇之实……” 采莲啊的一声,道:“这样啊,那jiejie说不定真的……真的有小宝宝啦!” 白青菡一时之间,只觉天眩地转,过了片刻,眼神中一片茫然,叹道:“难道,难道这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孩子来到世上,却没有爹?” 白青菡既知自己怀了石中玉的骨rou,更增寻找他的决心。不料中原道路繁杂,追来追去,竟不知星宿派诸人究竟要去何方。二女又在各州各县辗转数月,来到一处所在,却是镇江。此处是南北交通要道,甚是繁华,居民富庶。 曲指算来,白青菡自从遇到石中玉,迄今已半年有余。采莲见她肚子隆起,渐渐行走不便,于是劝她先在镇江安顿下来,待生下孩子,再去寻访石中玉和星宿派门人下落。 白青菡虽然心中焦急,但此刻却已身不由己,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到处乱跑。于是又取出几件珠串、玉镯卖了,得了一二百两银子,却在镇江寻了一处小院,甚是清净,便租了下来,暂且住下。 数月之后,白青菡生下一子,取名石不琢,用的是玉不琢不成器的典故,期望麟儿日后必成大器。幸好采莲手脚勤快,照料母子两人无微不至。虽然石中玉不在身边,却也稍减逆旅产子之苦。 白青菡见石不琢一天天长大,玉雪可爱,也自欢喜。只不过仍是让采莲四处打听星宿派下落,不料却再没什么音讯,就似那伙人突然在中原消失了一般。 忽有一天,采莲从市集中买菜回来,说道:“jiejie,今天有几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到处打听她们小宫主的下落,还带了一张画来,画上的美人可真美,跟你居然有几分相像呢。” 白青菡一惊,问道:“她们有没有说是从哪里来的?” 采莲想了想,道:“好像是说南边的什么玉璧宫……”白青菡本来抱着石不琢,闻言登时站起身来,又惊又喜,眼圈却红了,颤声道:“她们当真来了,我还以为……阿妈不要我了……” 采莲奇道:“jiejie,难道她们要找的人,就是你?”白青菡点了点头,当下将往事约略一说,叹道:“我本来以为,我不听阿妈的话,私逃出宫,她一定生气了,不要我了。没想到,她还是派人来找我啦。” 采莲道:“她们一定还在城里,要不我去找她们来,你再带石不琢回家?”白青菡看了一眼怀中爱儿,摇了摇头,道:“不,不成的,我这个样子,而且又有个孩儿,怎么好跟她们相见?” 当下暂且做罢,又过了些日子,再没玉璧宫中众宫女的消息,想必又到别处寻访去了。 这天却是上元节,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白青菡素来好动,何况石不琢也已过了周岁,当下抱了出来,和采莲一道儿到街上观灯。只见家家门前挂起灯笼,灯火通明。市镇上,诸行百艺、各种杂耍都有,如此繁华景象,真个是恍如人间天上。 白青菡看得十分开心,走了一遭,有些累了,却将石不琢交给采莲抱着。她又见街角有问卜的,当下过去问了一卦,却是“离”卦。先生释卦道:“离,利贞,亨。柔丽乎中正,故亨。从夫人所问之事来看,虽然目前离人不归,但只要持身守正,良人必然得见。” 白青菡听了大喜,便给了那先生卦钱。转身回去,和采莲再往前。前面却是一座庙,供奉观世音菩萨。 两女又进观音阁中,上香叩头。白青菡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石不琢,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早日成人。盼望有朝一日,让我母子与相公相会。” 出得庙来,正打算返回,街上游人正多,甚是热闹。忽然不远处一阵大乱,有人大叫:“不好了,长乐帮和七煞会火拼了,快跑啊!” 跟着忽见数匹马疾驰而来,来不及闪开的行人便被撞到在地。刹那之间,集市中一阵大乱。 那几匹马上,乘了几名黑衣人,衣襟上都绣有骷髅头,手提弯刀,绝不顾行人死活,在闹市中狂奔而来。后面蹄声如雷,却是又有十余骑追来,大叫:“好大胆,这里是长乐帮地盘,七煞会什么东西,敢来这里捣乱,叫你们有来无回!” 一边喝骂,一面有人施放暗器,前面黑衣人一人中镖,登时倒撞下马。那马受惊,忽然向躲在街边的众百姓冲来。一个小女孩首当其冲,吓得大哭,竟不知闪避。 白青菡见了,忽然纵身上前,一把抓住马缰绳,向旁一带。那匹马虽然来得快,力道又大,但白青菡使上内劲,仍是将疾冲之势止住。只不过她身子也被带得向旁滑出数步,这才站住。 七煞会的黑衣人寡不敌众,只管逃命,转眼便去得远了。但后面长乐帮的帮众却已追近,手中暗器仍然不断施放,不免误伤了路边百姓。那小女孩忽然啊的一声,却是肩窝中了一枚袖箭,登时身子软倒。白青菡大怒,她好不容易救下这女孩来,没想到却又被长乐帮的人所伤。当下翻身上马,挡在路中间,喝道:“喂,你们这些小子,没王法了吗,谁让你们乱箭伤人的?” 那伙帮众没料到居然有人敢挡路,喝道:“你这女人,不要命了么,敢挡长乐帮的人?” 白青菡怒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们骑马在闹市中狂奔,伤人无数,又乱发暗器,伤及无辜。还不快停马救人?” 那伙人先是一呆,随即大笑,一个大汉喝道:“他奶奶的,老子专打女人,还不快闪开?”手中却提着一柄斧头,挥舞几下,呼呼作响。白青菡冷笑道:“有种的,就试试看。” 那汉子大怒,一斧当头劈下,只不过他倒也不想伤她性命,是以斧头落下,却是从白青菡头顶偏过,只是想吓吓她便罢。 白青菡却不领情,从马背上探身出去,伸手抓住斧柄,向旁一带,玉璧宫的武功何等精妙,虽然她所学不过三四成,但却已远胜寻常江湖好手。那汉子一下子重心不稳,他膂力虽强,武功其实平平,登时向前一栽,摔下马去。 围攻百姓见状,都哄笑开来。显然众人见这样一条莽汉居然不敌一个娇弱女子,都觉得稀罕。 另几人都吃一惊,叫道:“好啊,这恶婆娘原来是高手,一定是七煞会的人,大家儿不要跟她客气,并肩子一起上啊!”各挥刀剑,跃马环攻而上。 白青菡的软鞭从不离身,早已取在手中,当下挥舞开来,抵挡诸人。不料这伙人中,不乏好手,又是以众凌寡,她渐渐不敌,额头冒汗。忽然一人欺近前来,白青菡急将软鞭卷回,那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用力一扯,险些便将软鞭夺了去。白青菡左手一招“金龙探爪”,五指尖尖,却向那人眼前抓去。那人一惊之下,急忙侧身让过,忽然小腹上一痛,却是被白青菡一招“裙里脚”,飞快踢了一记。他啊哟声中,被踢得飞落马下。 但就在此时,另外四五人的兵刃却纷纷攻入,眼看她就要伤在长乐帮的刀下,忽然之间,从那几名帮众身后,同时跃出五六名白衣女子,宫装打扮,每人手中都是一柄长剑。剑光闪烁,那几人猝不及防,纷纷中剑受伤。 那几人见势不妙,便纵马而去,叫道:“有种的别走,敢在这里撒野,叫你们知道利害!”长乐帮在此地势力甚大,这几人却是回总舵搬兵去了。 那几名宫装女子却不追赶,来到白青菡马前,纷纷拜倒,人人眼中含泪,甚是激动,说道:“奴婢拜见小宫主!小宫主,咱们可找到你啦!” 白青菡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扶起几名宫女,说道:“没想到你们还是找到我了。就你们几个来这里么?” 那几个宫女道:“胡嬷嬷带我们来的,她和几位jiejie在另一处,说是只要找到小宫主,咱们就在城外小河边上汇合。” 白青菡知道躲不过了,只好先去见了胡嬷嬷再说,当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还有一个同伴……”说到这里脸一红,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我叫上她,带上琢儿,一同去见胡嬷嬷。” 众宫女道:“谨遵小宫主吩咐。” 白青菡回转身来,叫道:“采莲,你在哪里,还不过来?”连叫了几声,却没人答应。 她心下诧异,心中怦怦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四下看了一遭,在人群中又找了一会儿,仍是没有采莲的身影。 白青菡一下呆住了,叫道:“采莲,琢儿,你们在哪里?”只听她的声音略带凄惶,在街上回响,却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