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解围（2）敌友未明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均有惊恐之色。此处的两边楼阁仍在修建，白日尚有匠人出入，到深更半夜，便绝无匠人活动，至于宫人杂役，更无可能前来。眼下却有人正在极缓极缓地拾级而上，并且也只有一人。那人逐步接近飞廊的目的，除了对付躲在飞廊中的这二人，哪里还有其它？若是禁卫军依风渺月指示来此搜捕，必定是群行嘈杂，绝无压抑声息、单独行动之理。 两人相对噤声，同感悚然：“是风渺月！” 康浩陵心道：“无论出宫以后她最终是敌是友，到底是个姑娘，此刻只有我能保护她免受风渺月与禁卫军的攻击。”握起断剑，打手势要那少女仍坐在飞廊之中，轻轻巧巧地跃起身来，一个无声跨步，扑到了飞廊与楼阁相接之处。 他侧着身子，断剑斜指左上方，手腕柔软，有如全不着力，摆定驰星剑的一招起式，待敌人自右后侧来攻，便是一招“凭虚倒挂”，反手撩出。 那少女一手搭着断棍，另一手在地上轻点，似乎正在考虑甚么。她并不以手势回答康浩陵，眼神很快地恢复了镇定，微扬下巴，冲着康浩陵一笑，神态既有少女的俏皮，又有几分男孩儿的潇洒，瞧得康浩陵心头一阵温暖。 康浩陵倾听着梯级上的脚步声，一边想：“她劲力之强，与我不相上下，可是运劲微妙之处大胜于我。我虽看不见她本来面目，但听她声音总不过十四五岁，这身功夫是如何练来？我年岁岂不是白活了？难道她与我一样，也是刚刚出道便被派出来探密？啊哟，那可不好，那么她虽不是我南霄门之敌，却是西旌之敌。” ……武林之中使棍的门派，有哪一派是与哪个强藩结盟的？ 那脚步声上到这一楼层便停了，对方果然是朝这飞廊而来，在阁中略一迟疑，便举步走近。 康浩陵悄悄斜出身子，尽量伸腰探头，去看飞廊那一端是何身影。岂知对方并未掌灯，只凭楼阁小窗透入的月光，缓缓踏步而来。脚步声十分地轻微，方才踏着木梯，声音较响，这时便轻巧多了，然则那人穿的是布鞋而非皮靴，并不是禁卫军，可也难以确定是否风渺月。 康浩陵大感懊恼：“方才与风渺月动手，竟没有留意她穿的是甚么鞋履。”但方才他又怎能料到，会有敌人跟踪来到这座夜半寂静的楼阁？ 康浩陵抢进一步，断剑“凭虚倒挂”当即使出，撩向那人胸腹！ 那人急忙后跃，衣袍微微飘起。康浩陵断剑头一触到实物，不管是否人体，劲力立发，“嗤”一声响，那人袍子已被康浩陵断剑挑破，腾腾又倒退了两步。 康浩陵听那人后退时脚步略重，显得慌张，知自己那一招先声夺人已收成效，更不停留，断剑领路，又是一剑当胸刺出。他既将那人当作风渺月，决不令她宝刀有出手之机！ 楼阁中阒暗无光，康浩陵一剑刺了个空，那人已闪身退在一旁。康浩陵听准方位，又是刷刷两剑砍出。那人踉跄避开，身周也没有传出兵刃出鞘或晃动之声，呼吸已有些喘。由脚步与喘息听上去，那是个男人，还是个手无兵器又武功平平的肥胖男人，不是风渺月！ “不是风渺月也不是卫兵，怎么又来一个敌人？我这回又是怎生泄漏了行藏的？” 康浩陵心中焦切，手中绝无止歇，一招“荡闻天钟”，反手横挥，已将那人逼到楼阁小窗之畔。一剑平挥，那人缩头矮身，随即不动，直如一个泥偶般固定在当地。康浩陵若顺势下砍，那人脑袋便得劈为两半，而那人居然冒着绝大的危险，硬是定住了身形！ 康浩陵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冒起：“他冒这么大的险来换我住手，必有要紧的话对我说。” 于是偏过剑身，那人若是妄动，一剑便要落在他头顶心。月光从楼阁上的小窗照进来，那人身材较风渺月矮胖多了，是个无须的中年男子，而且看他服色，乃是宫中的阉人内侍。 那内侍瞪着康浩陵，并无惊慌之色，随即转眼望向楼阁另一端。康浩陵略略偏头，看见那少女正倚在墙边，手提断棍，满脸关切之情。康浩陵向她摇摇头，示意无妨。 那内侍瞧了那少女一眼，转回脸来盯住康浩陵，以唇语说了句不知甚么。 康浩陵低声问：“你说甚么？” 那内侍无声地再说了一遍。康浩陵想起酒棚之外文玄绪口发毒针的情景，断剑缓缓下移，接近那内侍头顶。 那内侍第三次又说了一遍同样的唇语，这次康浩陵看清楚了，他说的是：“请随我来。” 康浩陵大奇：“我化装未除，他岂知道我是谁么？”不知如何是好，仍旧持剑不动。低喝：“说甚么？” 那内侍伸手入怀，动作甚慢，彷佛害怕康浩陵一剑将他头颅剖开，终于在怀中摸到了一件物事，将那物事抽出半截，望着康浩陵。那少女在康浩陵身后，楼廊昏暗，只知二人僵持，全然瞧不见那内侍手上动作。 康浩陵眼前一亮，淡淡月光下，那物事色呈赭红，虽只看到半截，但上面的流水花纹甚是鲜明，正是依照“赤杉令”所打造的令符。蜀宫之中的蛛网接头人乃是一个阉人！ 他怀疑之心尽去，正要撤剑，脑中闪过了义父与王渡的叮咛：“不到最后一刻，不可撤除防备，须防敌人渗透蛛网！”左臂弯起，使劲抬到腰间，腰身一侧，藉由躯体回转之力，手肘撞闭了那内侍上半身三处xue位，令其上半身活动不能自如。撞完这三下，麻木的左臂又耷拉了下去。 那内侍脸露苦笑，将头向梯口方向一摆，示意下楼去说。康浩陵点了点头，在他腰间轻轻一推，略略撤剑。那内侍反应当即装作逃走模样，矮身窜出了他的胁持，往楼下窜去。康浩陵回头向那少女道：“在这儿等我！”便假装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