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责问
众人大惊,不由都站起身来,颜云清更是轻轻倒吸一口冷气,讶然出声:“啊!” “你又是什么人?竟敢胡言乱语!”江萱反应最快,她深知这个香雪不是好货,但凡她要做的,总是些乌七八糟的烂事,拦下才是正经。因此,她不等旁人说话,先呵斥了一声,而后微微眯着眼,目光在香雪的脸上一顿,才是扯出一丝淡淡的笑,转头与张秀和道:“表姐也是常来我们家的,老太太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了?胡言乱语,如何能听信了去!赶紧打出去才是道理。老太太原是大长辈,只要我们家还在,她自是再妥当不过的。” 张秀和先打量了香雪两眼,见着果真在张氏那里从没见这过的,又不是那才留头的小丫头,必定不是新近收拢的,她心里便是一松:“是,是的,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青天白日的,竟敢嚷出这样的话来!”这话说完,她才觉出不对来,猛回头看向江萱,心里觉得古怪极了:这个江萱,什么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向都唯唯诺诺的啊! “是,是真的!”香雪对着江萱也觉得心里乱跳,再听得这话,越发焦急起来,忙扑上来要嚷。谁知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张牙舞爪摔在地上,一只手还将张秀和的裙子从腰上扯下了一小截来。张秀和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裙子,抬腿就往香雪的身上踢了过去:“快滚开!”边上两个丫鬟忙上来搀扶,却被她一手挥开:“把她拉下去!” 苏瑾看得目瞪口呆,从没见着这样做客的女子,就是主人家,这样张扬跋扈也是罕见!由此,她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一边的江萱已然察觉,手指比在唇上与她使了个眼色,才拦下了她的话——不说张秀和这样的货色,与她说道理规矩是不中用的,就是眼下这场景,能搅合了香雪的意图,也是好事呢——可惜了,这一脚没踹到。 更可惜,这里还有一个颜云清。 “张jiejie,她,她要说什么就,就先让她说完吧。”颜云清心思细,一眼就看出香雪神色不对,她心里打了个转,便轻轻颤颤吐出这么一句话,又怯生生望着香雪:“我倒是见过她的,是二舅母身边的人。或,或许……” “是,是二太太打发我来的。因,因为老太太那里出了大事,慌乱里使我过来……”香雪也是瞅准时机,远远趴在地上,张口就说出这么一通话来。张秀和看了她两眼,见她生得好,心底就有些厌烦,但转头看见江萱冷冷笑着,好似要开口的样子,她就回转了心思:“行了!我就过去看一看,你要是敢说谎,仔细你的皮!” 说着就要往张氏的屋子过去。 江萱见着也就皱了皱眉头,并不拦她,只转头与苏瑾轻声道:“既如此,我说不得也要过去看看。jiejie这几天身子不好,还是先歇一歇吧。再者,这些日子婶娘也似与老太太有些纠纷。都是长辈呢,我过去原是该的,她们也是得了老太太的话。jiejie过去,只怕面上也不好说话呢。” 颜云清本来抬起一只脚,听到这话,眼睛不由看向江萱,心里又有些发酸:大表妹对待苏家jiejie真是很好啊,比对自己尽心很多很多。 “那我就在这里等一等罢。”苏瑾从来是个聪明的,听得这话就明白过来——这是怕张氏那里闹出什么阴私来,想让她避一避。这原是好心,她自然也是领情的:“若事儿完了,我总等你回来说话儿的。” 江萱应了一声,抬眼看颜云清正看着苏瑾,眼底颇有艳羡嫉妒之色,她便微微一笑,道:“颜表姐快去老太太那儿吧,她正等着,说不定就是什么别人不能说不能听的话吩咐。只是我做孙女儿的,虽没我的份,总也该替母亲走一趟的。你说是不是?” “恩,恩,是这样的道理。”颜云清听出话里的锋芒,却不敢沾惹什么,只勉强应了一声,脸却慢慢低了下去,很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江萱看得目光一冷:这个贱人,从前世开始到现在,总是这么装模作样! “你们还不过来!”前头的张秀和往前小跑了一阵,看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只两个自己的丫鬟跟着跑嚷着,她自觉受了怠慢,心里更觉气恼,回头一看,一干丫鬟都还只盯着江萱她们,哪里还顾得上她!不由嚷出这么一句话来。 颜云清忙跟了过去,江萱却还是慢慢行来,并没有半点急躁。张秀和狠狠瞪了她一眼,伸手就抓住颜云清,扯着她飞奔而去,跟着她们过来的丫鬟望了江萱一眼,看她并无表示,才忙喊着姑娘慢一点之类的话,也跟着跑了过去。 香雪也是如此。 但在她越过江萱的时候,江萱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你倒是个好心思的,眨眼就攀上高枝儿了。只是这一时的高枝是不顶用的,能长长久久都站在上头,才是真正的能耐呢。”话中隐隐带出尖锐的恶意,听得香雪听得手指微微一颤,只觉得脸上有些刺啦啦的疼,却不敢做一声,低头就往张秀和那边儿跑去。 江萱低低哼了一声,心里一阵烦躁:二婶郭氏因着二叔宠爱小妾薛姨娘的缘故,对娇怯柔弱的女子总看不顺眼,这个香雪竟然能讨了她的欢心,拨到自己身边!不管这里头有没有张氏的谋划,香雪本身也决不能轻忽了!前世二叔的决定,与她不无关系…… “姑娘……”玉杏低低唤了一声。江萱回过神来,目光在她身上一顿,便道:“打发个人把这个事情跟母亲说一声。”说罢,她又与苏瑾略说两句话,才往慈萱院而去。 说是过去,她的脚步却是不紧不慢,并不见半点急促,只一面思量,一面慢慢行来:那个香雪也就罢了,横竖最后的关节还在张氏那里。究竟是什么事,才让张氏急巴巴叫张秀和她们过去?那虽说是亲戚,到底还是外人,年纪又轻,又是女孩子,能有什么用处?真是奇了怪了。 这么想了一通,江萱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能暂且压下,抬头一望,却见着慈萱院就在眼前。她脚下一顿,又加快脚步,正是跨入屋舍,就看到一干丫鬟婆子面色惊慌站在外头,连着张秀和、颜云清也是如此。 眉梢微微一挑,江萱停下步子,就听到里头一声声责问: “老太太处置家务数十年,从未有失,色色都是周全的。是也不是?我还记得三年前,我与二弟、三弟染了时疫,满府上下人等惊慌失措且不必说,就是父亲也是焦头。您却是布置得妥当,一样样一件件没错了半分。是也不是?若是老太太老了,不能辖制下面的仆妇,只管告诉我,阿周到底是大家子出身,规行矩步,依着祖宗家法行事总还是能的。何必强自撑着?一则伤神伤身,不是我们孝顺的道理,二来家中事务繁杂,连请个大夫都不能,还能做什么!” 这声音……分明是父亲江知博! 他、他怎么会这么责问那张氏?难道说父亲察觉到什么?或是母亲说了做了什么? 江萱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在她心里,父亲总还是前世那么一个软弱庸碌的人,哪怕她竭力挽回,心里却总还觉得不会有太多的变化。但是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正想着,张秀和却看见了她,忙奔过来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往前拽:“快!你快进去!”江萱吃痛地叫了一声:“放手!”一边的玉杏也忙伸手拦阻:“秀姑娘,快快松开手,我们姑娘可受不住这个。”几个丫头也凑了上来,却不敢太使劲,只能满嘴劝说。 那张秀和何曾将江萱放在眼底过,听到这话,反倒竖起眉来,手里使劲,将江萱猛然往屋子里一推:“你个没能耐没良心的东西!一点心性也没有!往日老太太竟是白疼了你!还不快过去!” “我倒不知道老太太如何疼了我?似你这般拉拽着?”江萱趁机反手一扯一甩,袖子直接拍在张秀和的脸上,嘴里却是半丝也不客气:“往日里我只敬着表姐,只说到底亲戚,还是斯抬斯敬的好。不想倒是敬出个祖宗来!爹娘都不曾弹我一个指甲,如今倒是要被个外八路的同辈亲戚死拽活拉!” 说到这里,江萱冷笑一声,目光在周遭婆子丫鬟身上扫了一圈:“就在我自家里,也没个帮衬的。也是,这里是老太太的院子,表姐这做外客的,自然比我尊贵的!却是我心胸狭窄,竟不能听表姐劝诫了!” 张秀和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抬起手来,手指头却不断颤抖着:“你!你!” “我如何?”江萱往前紧逼一步,右边眉毛高高挑起一个弧度,冷笑道:“难道表姐还有什么训诫?只管说来,不要外道了才是呢。” 张秀和一时被噎着面白气短,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一边的颜云清看得心惊,有心避开,目光却不由在正方的帘帐上一顿——方才外祖母与大舅吵嚷许久,大舅还抖出好些阴私来。大舅母诞下表弟那日,门上没见着外祖母打发人出去请大夫,大舅母自己安置的两处大夫如何被拦下,又是如何收买等等……虽说只是口头上的话,并无指证的实据,但这一件件叠加起来,要说外祖母丝毫关系也不沾,她心中着实不信。 但现在的她,却也不得不尽力将场面圆过来:“大meimei,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么些人在这里,好不好,说出去总也不好听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