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相遇
但是。 前尘恩怨已了，当初的少年，也成了顶天立地的修士，那就再也没有重拾旧缘的必要。 “前辈，小子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了。” 南柯轻吐浊气，按捺下心中那一丝波澜的情绪，起身对老修士笑笑，就欲离开。 “小友，不知你可认识此物。” 然而老修士微微一笑，从脖颈上取下一串古朴的挂坠，放于掌心中，向南柯展示道。 挂坠具有极深厚的旧佛风韵，通体灰绿，镌刻经文；然而莲花状的坠子，却一闪一闪亮着白光。 南柯认识，这是前世自己赠予对方的项链。 当时老修士尚还年轻，并且初入仙道。为了防止对方遇害，挂坠佛莲被南柯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神魂。 现在二者相遇，即使南柯换了一副皮囊，但这挂坠还是凭借感应，认出了自己。 “这是你的东西吗。” 老修士把挂坠放在桌上，浑浊的双目陡然绽开精光，直视南柯。 哪还有之前垂垂老矣的样子。 “小子不识。” 但南柯哪是好相与之辈，即使证据摆在面前，脑袋也摇得像拨浪鼓，一副“我不道啊你问别人去”的架势。 高情商：修行十万年，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比肩。 低情商：脸皮厚得连孟姜女都哭不穿。 要是真承认了，大概率是做不了凡人了，所以南柯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就是一梦大师。 “这是一梦大师当年赠予自己的法宝，里面有他一丝神魂，你若不是他，怎么能与此物发生感应。” 老修士再次展开神识，扫视了南柯一圈，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人竟然叫一梦大师，怪不得是个和尚打扮。” 南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 “看来你确实和他有所交集。” 老修士点点头。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路遇了一个在此借宿的和尚。” “那人……” “那人歪戴灰色僧帽，手持青绿佛珠，张口佛爱世人，闭口因果报应。” 南柯波澜不惊地说道。 “是他。” 老修士微微点头，眼神变得有些缥缈。 “他说他要圆寂了，五岁出家，至此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唯独那半部研究佛理的《太昊金章》，想要找到传人传下去。” 南柯坐在桌前，干净的指甲在木桌上划拉着，自顾自地说道。 “你说错了，一梦大师是得道高僧，早已放下心中执念。” 老修士反驳道。 “花生花死，缘起缘灭，皆有因果。” “一梦大师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已经超越了你们对僧佛的刻板印象。” 南柯低声一笑，回答道。 “但他执意要找传人，诸烦恼生，必由痴故。大师犯了痴戒。” 老修士诘问道。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反之，得了善果，一定是种了善因；自食恶果，必然触了戒律。” 南柯的声音些许稚嫩，但整个人看着却十分沉稳大度，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舒适祥和的感觉。 “是这个道理。” 老修士微微颔首。 他年轻时跟在一梦大师身后，耳濡目染，多少也了解佛理。 “那一夜，大师与我吟诵了半部佛经，最后用手拍了拍我的头顶，就离开了。” “一梦大师并不计较我是否真正背住了，也不计较绝学是否失传。” “他得到了善终，我现在平安喜乐。” “有此善果，必然是一梦大师当初种下了善因。” 南柯主动伸手，把玩着老修士摘下来的佛莲挂坠，继续说道—— “世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前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一梦大师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旧是水。” 南柯放下挂坠，端碗喝了一口甜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有些愣住的老修士—— 这家伙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识破我的谎言了吧？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一梦大师和我南柯可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南柯不知道的是，老修士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场关于一梦大师的辩经，竟然让他沉寂多年的元婴初期修为，略有松动，隐隐有一丝突破之感。 不对，这已经不叫辩经了，辩经是二人势均力敌的讨论，这是单方面的点拨。 只有对“道”的理解远远胜过自己，才能通过看似随意的几句话，让自己领悟修行之玄妙。 他再次打量南柯，只是眼神变得像审视怪物一样。 然而南柯并没有注意到老修士体内的异样，只是在悄咪咪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看他的表情，好像没啥事，一千年过去了，这愣小子还这么好骗。” “要不试着劝说他一掌把自己拍死？” “估计不太行，除非修炼杀戮魔功，修士境界越高，屠杀凡人承受的天道惩罚越重。” 南柯暗自忖度道。 “我叫黄青狼，曾经也是一梦大师的弟子，现在是青木宗太上长老，麾下弟子都尊称我为黄老祖。” 老修士坐在南柯面前，沉默许久，终于从嘴里弹出一句话。 而这竟然是自我介绍。 千年修为的元婴期老妖怪，竟然向一个十五岁的乡野少年主动做自我介绍？ 谁要是传出这种消息，只会被笑掉大牙。 “我靠，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弟子了啊？你这黄鼠狼，当年给我端茶送水搓澡洗脚，我心情好赏你一本功法练练，这就敢说你是我弟子了？！！！” 然而南柯并不领情，听着黄老祖自报家门，反而十分恼怒。 当然为了不暴露身份，这番话也只能在心里吐槽吐槽。 南柯认为，一梦大师麾下弟子这大帽子，至少不是黄老祖能撑得住的。 这个意思就像你宣称和深圳老马达成深度合作关系，借此四处诓骗。但气急败坏的老马查到你只在欢乐斗地主里冲了三元欢乐豆。 即使对方是一方位面的“顶流”，万人朝拜的堂堂元婴期修士，在南柯眼里也不过一粗鄙村夫。 但时过境迁，他现在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一本佛经揉成纸卷，砸在对方脑袋上。 “不知道前辈说这话什么意思。” 南柯深吸一口气，脸上扯出一抹做作的笑意，问道。 “师弟，请跟我回青木宗，就算你资质再差，我也一定让你踏上仙道，这是报一梦大师当年的恩情。” “哐当！” 是南柯差点猝死着地的声音。 “师弟，你怎么了。” 黄老祖心念一转，凭空掀起一缕微风，把当场晕倒的南柯扶了起来。 “如果真的念在师父份上，想帮我，那你一掌拍死我可以吗，我不想活了。” 从桌下伸出颤颤巍巍的两只手，然后南柯勉强撑起来趴桌上，吃力地说道。 “为什么不想活了。” “忧郁症。” “师弟，我这里有从西域妖境合欢宗缴获的极乐神丹一枚，即刻让你重整旗鼓。” 黄老祖掏出一枚冒着粉色雾气的丹药，笑得有些怪异。 “不是……前辈……你这丹……它正经吗……” 南柯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正不正经你试试就知道了，来，师弟张嘴……” 南柯退无可退。紧缩的眼瞳里，夹着丹药的枯槁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 “别别别别！！！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我开玩笑的！！你别过来啊！！！！！” 酒肆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