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快跑,不要回头!”一个男人嘶哑的吼着,低沉的咆哮被压在他的喉咙里,下一刻,一柄雪亮的长刀自他胸口刺出。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那柄刺穿了他的长刀,随即嘴角浮起自嘲的笑,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厚朴只能回头看到这一幕,看着生命从那个男人身上消逝,男人的嘴动了动,口型拼出了三个字:活下去!厚朴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而在男人的身后,则是曾经那个恶鬼般的笑脸。 厚朴从炕头上弹坐了起来,冷汗涔涔,右手向前伸出,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他明白,自己又做那个梦了,男人紧紧的握住拳头,心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才会死,而强者不会!想要复仇吗,我们合二为一,向他们证明,我们就是杀戮,我们就是毁灭!”厚朴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深呼吸几次后,厚朴爬下了炕头,穿戴整齐。正准备走出屋外,一个士兵便敲了敲门,喊到:“到点了,准备出发。” 厚朴走出屋外,借着火光看向一边放着的铜壳滴漏,刻度正好在寅时,五更。众人已经聚集在了院中,随后,章应便随同护卫乘坐马车出发。男人看向身着一身布衣的李大人,伸手指了指后院,李至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向后院走去。 两个刺客百无聊赖的蹲守在使节府的后门隐蔽处,他们已经守了一晚上了,此刻都有些瞌睡。突然,一人感受到了什么,立刻惊醒,强压困意,侧耳倾听,快速摇醒了同伴,对他说道:“是马车的声音,他们行动了!”另一人刚刚睁开双眼,突然瞪大,一把飞镖已经插在了他的喉咙上。起初那人立刻将他的身体拉到了自己身前,挡住了下一把飞向他的飞镖,随后他身体一滚,贴在了房屋的转角处。他剧烈的喘息着,与死亡擦肩而过让他快速进入了状态,他迅速拔出腰后的匕首,探出头向后门处张望,但却空无一物。内心惊疑的同时,他听到了头顶瓦片碎裂的声音,抬头的一瞬,视野倒转,他已身首异处。 狼拔出飞镖,在那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放入怀中,李至的身影这才从门中走出,他赞叹一句:“干净利落,厉害。”随后两人一起向迁辽县赶去。 章应坐在马车中,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脑海中的回忆纷至沓来。他轻轻的摘下头上的玉簪,握在手中,轻柔的抚摸着,又自怀中掏出手绢,仔细擦拭。玉簪上刻着一行娟秀小字“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一边擦拭着,读书郎不禁湿了眼眶。 同文大道上,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正在飞驰,赶车的车夫全身都被黑色的衣物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夜已深,街道空无一人,车夫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他的目标。很快,一队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对方很快停了下来,摆出了迎敌的队形。车夫眼中流露出疯狂的神色,他一拉缰绳,强行让自己的马向横向冲去,马车随之侧翻,车轮无法承受重压,最终崩碎,马车立刻倒在了地上,翻滚着撞进了车队,堵住了同文大道。 同时车上的货物也散落一地,那是一个个木桶,车夫脸上露出了狞笑,掏出一个火折子,猛力一吹,丢入了一个木桶中,随即如同春天的惊雷,伴随震天巨响,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火光,一个又一个,猩红色的火焰如鲜花般绽放,如同朵朵妖艳的彼岸花,吞没了街道,带走了生命,带来了死亡。 车队立刻乱作一团,哀嚎声,怒骂声,嘶鸣声响做一团。同时街边也有一些宅院热闹了起来,响起了孩子的哭声,以及妇人的叫喊。 章应灰头土脸的从侧翻的马车中爬了出来,他很幸运,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中。他大喝一声:“所有人不要慌,把马车聚拢起来,铁桶阵型,保护大人!” 侧面房屋的阴影中出现了一道道身影,皆身披黑色斗篷,头戴斗笠,戴着图腾面具,如同一尊尊自地狱走出的厉鬼。他们每人自腰后拔出两柄弯刀,朝着车队扑了过来,两边顿时战在一起,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虽然这次带来的人都身手不凡,但他们面对的也是大辽精锐的刺客,章应带来的战士还是接二连三的倒下,他们很快陷入了苦战。 章应站在护卫的背后,左手紧紧握住了那把玉簪,最终,他与杀手之间已经无人站着。他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应该够了,足够他们见到宋昭了。随后站在身着黛紫色官服的男人面前,眼中迸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怒吼出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随后抬起手臂,抽出腰间佩剑,拼尽全力向前刺去… 仅仅又过了一刻多的时间,车队全部被清理完毕,一个杀手摘下了黛紫色官服男子身上的和田玉佩,仔细查看一番,说到:“应该没有错,虽然稍微久了点,但是不是太简单了?”说罢便带人离开,留下了一地尸体,以及一根已经碎裂的玉簪。 随后有禁军来到现场,清理残骸,安抚民众,并勒令不得声张。 两道身影在小巷中穿行,前面那道身影突然停下,跳上房檐,望向南方,那里有一片火光,和滚滚浓烟。李至默默的看着南方,颤声道:“小应…”,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伸手擦了擦眼角,向火光的方向躬身稽首,转身离开。 一路上,这位朝廷重臣安静了许多,狼知道失去亲朋的感受,却也无法安慰他。“我家和他家是邻居,”男人开口道,“虽然我只比他大十二岁,但我要大他一辈,所以他才叫我李叔。”李至笑了笑,接下去说到:“他家是豪门世家,而我是寒门出身,但他爹待我这个邻居非常好,在我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接济我们。后来发现了我在文学上的天赋后,甚至供我上私塾,借我他们家的藏书翻阅,所以我经常往他家跑,经常和他一起玩。我一直把他当成最疼爱的后辈看,后来在官场上也是对他偏袒有加。”李至叹了一口气,肃穆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 兴仁县,临时官署内,一个男人坐在正首位,坐下数人正在埋头处理各处的情报。这时,一道身影快速进入殿内,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个玉佩,朗声开口:“枢密使大人,任务已经完成。”男人眉头一挑,惊讶道:“这么快,看来也就那样啊,你确定李至已经死了?”“没错,玉佩没有问题。”男人站起了身,走下台阶,这时一个通传走了进来,附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男人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果不其然,看来车队里那个是影子,探子回报使节府后门安排的两个刺客被杀了,看来是有人带着李至从后门跑了。哈哈哈,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偷梁换柱、调虎离山,不错。” 他在殿中来回走动,思考片刻,大手一挥:“传令下去,有汉贼企图谋害大辽根基,竟在同文大街纵火,现全城搜捕李至,斩立决!”下面的文官皆嘴角上扬,那刺客立刻低头道:“属下得令。”随即走出大殿,派人去往各大衙门。
全城的禁军立刻行动起来,实施宵禁,悬挂灯烛,照亮城市。两人走街串巷,渐渐发现城市亮了起来,他们立刻发现了不对,顿时明白,开始收网了。 到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隐蔽下去,继续行动势必会暴露自己,但好消息是,他们距离目的地只有两个街区了。 两人对视一眼,迈开脚步,猛力跃上房顶,开始飞奔。很快他们就被望楼发现,将他们的讯息传向了四面八方,汇聚向临时官署。立刻有刺客自房屋四周围了上来,狼抽刀出鞘,瞬间加速,连出两刀,将一人斩于身前,又回身格挡,振刀,再次斩杀一人,解决面前两人后,护着李至继续前进。两人在前飞奔,数人在身后追逐,而如果有人在城市上空俯瞰,会看到两道身影在屋檐间奔跑,惊起一行飞鸟,身后跟着几道身影,而在更远的地方,追逐他们的火把从兴仁县一直延伸到同文大道。 在靠近宋昭告知的驿站之时,狼知道必须先摆脱追兵,于是跳下屋顶,拐进了小巷,身后数人紧紧跟随,但好在巷子纵横交错,让望楼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巷口,而就在下一个巷口,闪出了五道人影,霎时间解决了几个追兵,带着他们藏进了小巷中,钻进了驿站。 宋昭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看着狼笑道:“幸好答应了,不然说不定我也小命难保。”崔生嘴里嚼着薄荷叶,淡淡的盯着他,说道:“咱们帮你们可不意味着咱们不计较你算计咱们的事儿,要不是你给的多,在这上京城里,你早就人头落地了。”郑楼在另一边笑道:“反正老骨头了,能再仗义一回也是一件幸事。” 宋昭讪讪一笑,作鞠笑道:“我也是无奈之举啊,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各位还请见谅,若能活着回去,就给你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随后他指着李至说道:“各位,他就是你们的东家了,报酬由他结清,你们需要护他安全离开上京,具体情况已经说了,就不再细言。” 鲁豫忠拿过两件和他们一样的黑色斗篷和斗笠,丢给两人,这身行头和大辽刺客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面具,远看还真分不出区别,并且黑的深邃,在这漆黑的夜晚,随便往哪个光照不到的角落一钻,就很难被发现,可以帮助他们隐蔽行动。 宋昭再次对他们作鞠行礼,说道:“老李的安危就拜托你们了。”李至走上前去,右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说道:“老宋啊,这次可真是辛苦你了,在这里多藏段时间再出城吧,稳妥点。我已经失去了小应,可不想再失去你了,等你回去了,请你喝酒,就去喝那丰乐楼的眉寿,管够!” 宋昭笑着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递给了他一把做工精美的匕首,笑着说:“一言为定,这个给你留着防身,以你这身手,他们要抓你估计够呛。外面声小了,你们得走了,对了,记得还我啊。”李至接过匕首,藏入袖中,点了点头,离开了驿站。宋昭独自站在驿站之中,喃喃自语:“武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