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决议

    刚刚回到营地，林恩便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从这些嘈杂的叫喊声之中，他勉强辨认出比尔和威尔正在争执着什么。

    “这只肮脏的虫子差点把我给吃了！”威尔尖声尖气地叫道。

    “噢，极巨之鸟啊，你竟然还知道这蜘蛛是‘肮脏的’，现在你就想把它放到我的烤盘上，让它把我的锅都弄脏！”比尔号叫着，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一声恼怒的抱怨声立即传来。“看着点路！”这位不幸被卷入争端的队员一脚踹开这只早已死透了却仍然处于争端中心的蜘蛛，“看在极巨之鸟的份上，快把这些没用的鸦食都扔到外面去，我再说一遍，我们不吃蜘蛛！”

    “那为什么不尝尝看呢？”威尔不依不饶地说。

    “那你就自己尝尝看！你会直接呕吐的。”比尔用厌恶的眼神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我可不想花时间打扫你吐出来的脏东西，你也对不起你吃下去的那些食物！想想它们都是普兰辛苦捕来的！”

    “他一开始不也想尝尝蜘蛛什么味道吗？”威尔反驳道，“那我也要试试看。”

    林恩听到了普兰幽幽的声音：“我劝你别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瞧瞧！你听见没有？”得到了普兰的认可，比尔立即扬眉吐气，咄咄逼人地呵斥着威尔。

    “行了，比尔。有些坑你得等你的兄弟跳进去才能长记性。”普兰安慰道，“来吧，威尔，尝尝这个。”

    令人惊奇的是，普兰竟然把脚边的半条蜘蛛腿递给了威尔，而对方想都没想，用手掸掉尘土便咬了上去。不过，在他刚咬下一块蜘蛛rou时，他的表情便rou眼可见的变化着，再过一会儿，他呸呸地吐掉嘴里的东西，扭头就跑。

    “我得洗洗舌头，还得用肥皂。”他哀嚎着，“行行好，快帮我弄点水来。”

    不知道谁手忙脚乱地给他弄来一小桶水，随后威尔便将整张脸都扎到了水里，呼噜噜噜的漱口。比尔就站在普兰身边，不知何时路也停在他身边看着热闹，而普兰饶有兴趣地歪头打量着威尔。

    “威尔，跟我说说看，那是个什么味道？”他恶趣味地笑着。

    “一言难尽。”威尔又喝下一大口水，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太苦了！还有死虫子的味道。”

    “对啊，因为它就是一只死了的虫子。”普兰一挑眉毛，“那我问你，要是我们这里闹了饥荒，你会吃这些东西充饥吗？”

    “我宁可饿死。”威尔嘟嘟囔囔地把那条蜘蛛腿扔开，开始在地上挖一个坑，把它埋进去。

    林恩在不远处欣赏完了这场闹剧，他抓抓头发，似乎是找到了普兰新的古怪爱好。现在，他应该去告诉普兰关于下一步措施了，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普兰。

    “普兰？我有打扰到你吗？”他问道。

    “我正闲着呢。”对方一边站起身一边回应道，“有什么事情吗？”

    林恩推推他的肩膀：“怀亚特对于自然之灵有了新的研究，我对此是一窍不通，还得拜托你去听听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研究内容。”

    普兰迷惑地瞧瞧他，不过没有拒绝，他站到林恩身边示意他带路。怀亚特就在营地的外围，他正坐在一摞被伐木者磊起来的倒树上面，那上面长满了灰白的蘑菇和五颜六色的古怪苔藓，乍一看实在令人倒胃口，它们显然已经生长成了黑暗植物的模样。普兰有些不情愿地踩上去，来到怀亚特的身边。真不像话！你在紧张什么？他暗暗想着，背着手站直了身体。

    “在我说出所有的研究成果之前，我允许你猜测一下。”怀亚特一边用一根树枝戳弄着一丛苔藓，一边对普兰说道。

    “少买关子，”普兰踢了踢他的小腿，“快说吧。”

    怀亚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你不是热衷于猜谜游戏吗？”他说道，“自然之灵的其中之一是水之灵，那剩下的三个呢？”

    普兰用同样失望的目光看着他：“构成物质的四种元素是水、土、气、火。那么你想让我回答的就是剩下的三个，是吗？”

    怀亚特赞许地晃晃脑袋：“尽管我们现在还没有搞明白这片森林到底通往哪里，但是我们知道现在我们完成的传说的第一个部分——‘森林是天佑之岛的花园’，现在我们已经找到这片花园了，下一步就是获得‘万物的四星’。”他指出，“不管我们获得自然之灵之后该做什么，先拿到手才是最正确的决定。我觉得，关于如何开启前往埃尔多拉多的大门，这件事情罗杰他们一定懂得比我们更多些，所以，我们可以利用他。”

    “你说的也太简单了些。”普兰把头别开，“我们甚至不知道罗杰在哪里。更况且，他们还有多少人，我们也不知道。难道我们还得去找他们吗？”

    “拿到自然之灵不就好了。到那时候，极巨之鸟就会把他们引向我们。”怀亚特说道，“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想要拿到自然之灵，为什么罗杰不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自己去找它们呢？但凡他们能从这个过度潮湿的林子里走出去，也不至于长得全身都是苔藓啊。”

    林恩一拍脑袋：“怀亚特，你说的对！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这一点！”他激动的一跃而起，“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无法离开这里，所以才没能亲手去拿自然之灵？照着罗杰那个狂妄的老东西说的话，他那么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自然之灵在哪里吗？他就是因为无法离开，所以拿不到！”

    “那么，我们就应该先把它们拿到手好了。”普兰作出了思考的动作，“如果我们提前拿到了它们，罗杰一定会来和我们争抢。到那时候，我们或许就有交谈的余裕……怀亚特，这可是个好主意。林恩，你觉得该怎么做？”

    林恩看着他：“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我们的目标不在这里，而是存放了自然之灵的地方——普兰，你告诉我的，霞谷有其中的一枚自然之灵？”

    普兰点点头：“霞谷保存着水之灵「Akvo」，我知道的一枚就在高山的冰湖之下。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

    “话虽这么说，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这里了，该怎么去霞谷？”林恩按捺不住问道，“说实话，你提出来的有些没用的提议真是把人害惨了。”

    “比如什么？”普兰冷漠地将双眼对上他。

    “比如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蜘蛛窝里。”林恩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愤怒，“你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你有没有胆量告诉我你在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普兰看着他恼羞成怒地发表完这一套言论和问询之后，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在看着一场没什么看头的戏剧一样，而就在这时，怀亚特向他投来了机警的目光。普兰眨眨眼，若是非要说自己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幸而在脑袋里如数家珍般掂量着谎话的人不止他一个。

    并不是怀亚特找到的普兰，而是普兰找到的怀亚特。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拥有的同伴，普兰留存在心火中的“祝福”几乎没有任何损耗，这使他获得了朝着更大的空间展开魔法的机会。那时候，普兰看着林恩从他们站立的那一大丛古怪植物上跃下后，他便告诉巴布洛和弗罗斯特留在原地，并打发威尔去更远端寻找这些植物生长的边界。在完成了这些命令的发布之后，普兰便极力感知着四面八方——用他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子。月亮刚刚升起，那苍白的光芒透过层叠的树木，使得地面都变得闪闪发光，围绕着那些细微的光点尽是普兰赖以生存的影子。他闭上眼睛，像是蹲伏在蛛网中央的蜘蛛，探听着每一个踏上影子的生物，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怀亚特。

    他极力奔向他。怀亚特的不远处是大部队的营地，可他又是独自一个，离开了队伍，这引起了普兰极大的好奇。他很快就到怀亚特的身边了——只用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因为他能像游鱼一般穿梭于漆黑的长影之间。没有什么能阻碍他的脚步。然而，当普兰来到怀亚特身边时，他看见了怀亚特手心中的东西。

    乍一看，像是晶莹的白色玉石，可下一秒又意识到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他的眼中，供他穿梭游弋的影子被这枚玉石生生的劈开了一条缝隙。

    有什么能够劈开影子这么坚韧的东西呢？

    普兰的心里有这个答案。是光。

    光明将影子尽数斩去，在普兰那只有白和黑色两种颜色的视野之中，划出了一道遥远而宽阔的通途。普兰极力地向光明的尽头去看，在最远最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棵树的影子，每一片叶子都在熠熠生光。

    他看得呆了，这下子忘记去藏匿踪迹和自己的身形，于是，他就这样直接出现在了怀亚特面前。

    这当然让怀亚特惊愕得一塌糊涂，而普兰也看清了怀亚特那个小心翼翼存放着的宝贝。刚一看到它，他就忍不住想伸手把它夺过来，好好的放在手心里摩挲轻抚，这使普兰产生了一种想法——他想不顾一切地把它拿过来。什么丑恶的、肮脏的谎言，老jian巨猾的手段，他都不在乎。站在那里失语的时候，普兰有一瞬间甚至想拔出刀杀了他。不，但是不行，这是不行的。普兰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如果想要一个人的性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弄脏自己的手的。于是他万分小心地朝怀亚特提出了请求。

    对方的回应并不令普兰失望，因为他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拒绝的，怀亚特又一次开始用他支离破碎的古怪语言试图搪塞过去，但普兰一点也不紧张，相反，他冷静极了，冷静到了快要被冻伤了的程度。

    但是，对于怀亚特呢？他从未想过普兰会用这种招数，他更是从未想过普兰愿意用这种招数。他们聊了很多事情，他以外地发现他们的相似之处——都是拼死挣脱牢笼的鸟儿。普兰有一刻看上去像是用脸颊轻轻磨蹭他的温驯的猫，抛开一切不谈，这幅模样似乎将怀亚特头脑里那只野兽的獠牙和爪子冲刷殆尽。

    “那么……一个人走不会感到孤独吗？”

    怀亚特重重的摇头，但是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因为自己在撒谎了，那么无论如何做出否定的态势都不会掩盖这个事实，普兰那双托帕石一样的蓝眼睛当然看得见。

    “仅限于今晚，把这些都抛到脑后呢？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作为交换，你也可以得到那些属于我的。今天我们毋谈禁阁、也不谈过去，我愿意把我交给你，那么你愿意在今晚把它们都忘掉吗？”

    有一瞬间，怀亚特的自制垮了。

    他真的忘掉了，那天晚上，他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然而，过了这一夜，又或者说，夜晚还没有结束，普兰又恳求他撒最后一个谎——他说起了身陷危机的林恩，怀亚特早就意识到普兰有意取而代之，因此，他又说谎了。

    怀亚特看到了却没有阻止，而普兰看到了却没有出手相助。他们是共同的罪犯。

    于是这一次，他说了更多的谎话，而聪明的普兰和他一样。那半个夜晚已经变成了他们两人的秘密。

    “当你下到那个蜘蛛巢xue之后，我安排巴布洛、弗罗斯特和威尔在那里看守，随后我就去寻找大部队的行踪。”普兰朗声说道，“蹊跷的是，他们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于是我赶了过去，殊不知留在那里的几个蠢货竟然会被蜘蛛捉住。”

    怀亚特立刻接上他的话：“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营地外面，然后看见普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老天，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他告诉我你们有危险，于是我就去找到露娜，我们带了一伙人来找你们，是普兰带的路。”

    林恩狠狠地叹了口气，但他又没办法问下去，因为这样的回答实在是令他哑口无言。他摇摇脑袋，像是要把自己怀疑的念头甩出去那样，紧接着，他又抬起头。

    “我打算挑选一部分人和我一起从这里返回，到霞谷去。”他终于说出来一句话。

    “我不想去霞谷，林恩，我愿意留在队伍这里。”怀亚特插话道，“你知道的，现在禁阁的人都在四处找我，我可不想一去不复返。”

    林恩白了他一眼：“我不会强迫你去的。”他说道，“我们也需要继续向森林更远的地方探索，这需要你来判断。我既然你不去，那么我就不得不带上露娜了，就算是远征队伍也得需要医生。但是看在你也多少有点医学知识的份上，我想你能在这里坚持一阵的，路会给你打下手。今天下午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