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会前（二）
“呜哇.......明参，好大胆.......” 被吓了一跳呢。 身处陌生环境，氛围虽说不算压抑，但对于法尔忒妮来说，要在这里保持心平气和似乎是有些不可能的。 “你的手在抖哦？” “.........” 再一次嘟起了嘴，只不过没有发出象征性的‘唔——’声。 现在开口可是不懂少女心的表现哦，大诗人——闭嘴。 “明参先生，我已经和门卫说过来，请柬就不用——” 刚刚离开的侍者小跑着来到面前，毫无特色、让人难以留下印象的脸上仍旧挂着虚伪的恭敬，但长年的工作经验和生活阅历还是让他明白，自己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抱歉，打扰了。”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是不能做出什么调侃等出格的举动，因为那样就和憯越国王的大臣无异。 充满歉意，脸上一副‘我懂的’表情，侍者先生微笑着行了个礼，然后退下。门卫是知道明参先生身份的，因此也不担心会受到阻拦或刁难。 站在他的立场上，此时离远点无异于是最明智的选择——当然，他还不能离开，因为他还得把明参先生领到相应的桌位。 “唔，现在就可以进——嗯？” 胳膊处莫名的被拉扯，好像有什么东西绕在上面，暖暖的。 手臂被抱住了。 “稍微一会就好........” 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明参挑了挑眉毛，用眼神警告着表情变得十分精彩的鹦鹉菲，嘴唇略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视线就被某样事物吸引过去了。 不远处一位身穿白袍、面容和煦的老人，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位看上去地位显然要更加低上好几级的司铎，他们的脸上遮盖布匹，垂到了胸口处，上面用金色棉线缝着象征圣瓦伦教会的图案，这让人没有办法看清他们的相貌和表情。 教会。 似乎是觉察到来自东陆人有些不太友好的视线，为首的老人看了过来，面容仍旧和煦而慈祥。 圣瓦伦教会的成员，一位主教，而且只可能是一位比‘虚假人类’位阶还有更高的‘奴仆’。 如果没有做充分的准备，即使是自己和菲也很难将其击杀，但如果必要的话，还是能勉强动手的，只是不会那么好看而已。 明参在心中对眼前人下了定义。 圣瓦伦教会的神职人员的划分明确且充满阶级意味。以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地位和凯闻巴多秘教团性质的恶劣程度来看，确实适合让一位主教出面。 麻烦。 连礼貌性都回笑和表示都不想做啊。 几乎是剧烈的头疼转瞬即逝，不成形状的大脑依旧尽职尽责的在为自己缺乏常理的主人提供本能的、对于某些事物的规避和警告。 明参扭过脑袋，表情几乎不变，但微颦的眉头还是透露出了不屑与深深的厌恶。 老人见对方这种表现，也只是收回视线，仍旧笑眯眯的，没有什么表示。 小辈的恶意是不足轻重。在克乍索贵族的年轻一辈之中，也存在着这种对于神职人员满怀恶意的孩子，但正如前面所说的，这都是无足轻重的。 东陆少年收回视线，轻轻的对正立在肩膀上的聒噪鹦鹉开口，声音很小，不叫他人听见：“注意那个神棍，禽类，我们都需要注意他——我有种预感，今晚会很麻烦。” “麻烦，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教会可能会做出某些不好的事——嘎哦，也许我们现在应该回去？” 贴在脸上，锋锐且黑亮的喙轻轻摩挲着明参的脸颊。尽管只是类似于禽鸟鸣叫的啼声，但明参还是能够知晓其中所表达出的意味。 “明参？” 没等东陆少年做出回单，两只缠绕在胳膊上的手臂轻拉。 “不，没什么。” 他与菲之间的谈论隐晦而隐蔽，即使是一个具有超常观察能力的人站在身旁也只会认为那是宠物和主人的亲密举动，毕竟能够和动物对话的人在某种认识之中是一定不会存在的嘛。 清冷的空气充斥着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附近一些女士们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虽然很淡，但仍旧令明参觉得刺鼻。 “进去吧。” 这么说着，他便领着法尔忒妮走向大门处。 这一路当然是意料之内的顺利，有不少明参曾经的雇主向他打招呼。在他们眼中，这个来自神秘东陆的东陆男孩简直是个神奇小子，能解决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而且报酬要价低廉——以贵族的标准来看的话是这样。 只是微微颔首，傲慢的姿态对于傲慢的人而已是最好的交际方式，而且明参的注意力显然在其他地方。 他注意到角落中有位打扮得仿佛上个年历——穆里历——骑士的家伙，他的铠甲明亮而晃眼，和自己的拐杖相比也毫不逊色。 即使在大门的入口处也带着头盔，从那些狭隘的缝隙中根本看不出真实相貌，纵然明参的观察力很高，但也只能从身形推断这是一位高大壮硕、仿佛座铁塔般立着的男性。 头盔微挪，似乎和明参的目光产生的碰撞，很可能是因为后者毫不掩饰的失礼的打量触犯到了对方。 没有携带武器，但东陆少年清楚，这毫无疑问是个异人，最大的武器就是他们所处‘位阶’带来的‘特性’。 银冠教会的美德骑士。 银冠教会，应该‘武夫’，又或者是‘预判者’，看他那套铠甲的制式应该是后者，嗯，我至少有十三种方法可以把他的内脏扯出来再塞进他的嘴里，或者让他直接变成老鼠和乌鸦的粪便，只是骨头不太好处理.......也许皮克曼愿意拿去给他的女儿磨牙？ 些许的抬眉，手不自主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明参根本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担心圣瓦伦教会在大青松街设下某些手段，又或者是单纯想钳制对方的势力，还是说他们也很重视异教徒对于克乍索上层阶级的腐蚀？ 但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加上塔楼的三方介入——麻烦。 在门卫近乎露骨的谄媚讨好和笑容中，明参和卓尔卡进入大门。和中午相比，这里除了那些灯盏被点亮之外，并无其他不同之处。 不需要急切，因为委托往往都会在宴会即将结束时才会找上明参，因此他现在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或许吧。 皮卡温叫自己过来，难道真的是希望让自己能认识到大青松街之后的局势不再允许自己那么肆无忌惮的展露自己身为‘异人’的能力么？ 但他似乎还不知晓明参先生已经将自己暴露给了塔楼。那一次到访显然是通过比利冯斯特先生‘帷幕’的影响，‘窥视者’隐蔽行踪的能力是十分高明的。 “真是令人欣喜的到来，明参先生，卓尔卡小姐。” 老威容站在迎宾位置。这里站着的身为罗闻纳里奇家族真正主人的皮卡温.伟伦.D.罗闻纳里奇，但他的身体不能够支持长时间的站立，因此换成老威容来，也算是合理。 “啊——你好。” 法尔忒妮有些慌张的开口，她并不习惯这种事。 “我的朋友，听说.......” “进去了，卓尔卡。” “诶——诶？” 客套话除了浪费时间之外一无是处，但这确实宴会开始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身为宴会的举办人，这个家族有分量的人需要站出来，熟记今晚每位来宾的迎接词，做出得体而又不失幽默的问候。 这看起来或许只是记忆上的小小挑战，但迎接词需要贴近对方最近生活或事业上的重点，这就考验主人家的能力了。 比如，某位将军的孩子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军队中升衔，那就需要称赞对方教子有方，家风严谨有序；而如果是某位高风险投资有了收获的贵族先生，自然要夸对方有眼光、有胆识，尽管可能没过几天罗闻纳里奇家族就会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吞下相关项目就是了。 罗闻纳里奇家族宴会上邀请的都是各个阶层的精英，这种问候能很轻易的透露出一种讯息:即我能够、也愿意去挖掘你们事业或生活中的一切。 这看上去当然很蛮横不讲理，但无形中也表达另一层意思：我们愿意为你正在为之努力的事物提供帮助。 近乎强盗一样的逻辑，但这昭示着大青松街贵族们默默承认的游戏规则。 当然，无关紧要的话题应该到此打住不是么？ 被打断谈话的老威容脸上丝毫没有出现不满和愤怒的表情，仍旧是和蔼的笑容满满，只不过看上去有些阴森，就像是被烛火掩照的石膏的五官，只是单纯在维持着笑这个表情。 “好吧，”表现无奈的耸了耸肩，年老的绅士并没有表现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举动，“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他对着明参的背影说道。 最好是这样。 东陆人心想着。 。 。 。 这里看得到月亮，也能看到自己所造就的这一切——大青松街。 他很喜欢这里。 皮卡温.伟伦.D.罗闻纳里奇——他黑熊似魁梧的身子把那套昂贵深紫色礼装撑起，雪白的领褶将他的脸衬得愈发阴暗昏沉，如同油画里那些看不清脸面、五官模糊的人物。 人声在底下喧哗。 老皮卡温其实很不喜欢宴会这种东西，但如若不按照贵族之间默守的社交手段行事，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毫无根据的猜忌与麻烦。 对于罗闻纳里奇家族来说——对于皮卡温.伟伦.D.罗闻纳里奇来说——稳定、稳定，他们需要的是稳定，以家族长远建设发展作为一切行动的基准点，他们并不需要设置某些蹩脚可笑的局来让他人认识到罗闻纳里奇家族的强大以及背后的能量。 但现在，情况似乎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而又令人深感意外与庆幸、甚至开始有些害怕的转变。 帷幕在被拉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宽阔雄厚的肩膀rou眼可见的起伏着、平息着、颤抖着。 ——沉重的呼吸—— 皮卡温的灵性此时此刻居然在散逸、膨胀，而这遮蔽了附近能够看到他的一切——无论是那些老鼠，还是那些乌鸦，而它们那令人厌恶与烦躁的主人对此毫无觉察。 他的双手放在前胸，掌心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他表情此时严凝而肃穆，眼神之中的虔诚深处是难以掩饰难以抑制的......疯狂。 “赞美——” “牠是三中的一，” “牠是一中的万；” “牠是亘古意志的具现——” “所有理性思维的源——” 低沉的嗓音从口中传出，消散在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