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无所谓，反正我会接住
十月，日子一天天的忙起来了。 距离ISFVF开幕还有一周的时间，所有参与影展活动的学生志愿者进入了准备工作的冲刺阶段，而对于董源来说，这等于来参展的导演都差不多要来了。 “董源，董源在吗？” “师哥，我在这儿。” 今天是董源值接待组的班的日子，浩峰扯着大嗓门走进影展统筹的办公室找他，董源赶忙朝着门口挥挥手，浩峰看到他大步走过来，“你联系一下所有组员，让他们一会儿晚上下课……六点吧，来这儿开个会，明天开始就有导演要到了。” 哦哦，好耶。 董源心里美不滋的，今年ISFVF总共入围展映环节的电影，国内外加起来总共57部，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来参展的导演有7人，剩下的50人和做为嘉宾从国内影视产业一线请来的大佬，都是接待组服务的对象。 有机会多和这些导演嘉宾见一见碰个面，把自己的名片往外送一送，说不定搭上线之后那天就有用，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条条大路通罗马，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有了采访夏迎春的经历，董源这次做了不少准备，他寻思这次怎么着自己也不会再有意外了吧？自己重生之后也总该来一次顺顺利利的按照自己计划走的事儿了吧？人不会可能总是倒霉的遇到计划外吧？自己又不是《冒牌天神》里的金凯瑞。 “对了董源，你外语怎么样？” “英语吗？还凑合吧？处于一个能说并且对面也能懂的程度吧。” 董源上辈子考过了四级，当后期统筹的日子里也通过实战磨练了一嘴的商务（实用）英语，至少他觉得他外语还凑合——毕竟后期工作里面偶尔就会涉及到外语的后期配音，这种配音工作有时候会找外语大学的学生用中文味儿的各国外语来凑合一下，有时导演要求的严苛，就得找在华的外国留学生来配音。 “日语怎么样？” 董源心里咯噔一声，“嘶，师哥，口尼奇瓦和太君米西米西算吗？” “没事儿，不会日语也问题不大，反正那RB导演大概也会英语，”浩峰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牛皮档案袋的给董源，“明天上午十点，去机场接一下这个人，打车去打车回，记得要小票回来报销，要是回得来就学校里解决午饭，要是回不来你就带着导演外面吃点好的，也是开发票然后回来给你报销，就这样了啊。” “不是，师哥，这难度也太高了吧，让组里其他外语好的去接待RB导演吧。” 2010年这会儿，即时翻译软件和即时翻译网页产品还不多，这个年代外语翻译基本上靠的都是纯人力，董源一听让自己接待RB人头都大了——开什么玩笑，就RB人那舌头不会打弯儿的英语，gardenhotel能念成嘉定沪太路的，董源是真不觉得他能伺候的了。 “RB导演难度都算低的了，要不让你你跟接待斯洛伐克导演的和西班牙导演的人换换？我这儿还有巴西导演和南非导演，你看要不……” “有没有国内的机会？” “没有，国内的虽然人多但是两个咱们的人就够用，他们又不是不会中文。” “那实在不行，英国美国的导演我也可以……” “好啦好啦，你一大老爷们儿别这么磨叽，就这么定了，那个RB导演的资料和他的影片样片都在档案袋里，你今天看一下明天去接人，之后就按照流程走，别忘了啊。” 董源头一次后悔自己感谢齐舒雅给他推荐到浩峰这儿来了。 另外，董源第一次觉得人真的是可以做到一直倒霉不带停的，跟装了脚踩聚能环电池的电动小马达似的转个不停。 算了，董源认命了，从档案袋里取出存着样片的U盘插在电脑上，不要小瞧了在影视寒冬中的后期公司磨练出来的精英社畜啊，遇到意外状况本来都是家常便饭了，不慌，看我给你稳妥的接住！ 来参展的RB导演名叫五十岚秀，是就读于大阪艺术大学的大四学生，这次是他第二次参加ISFVF，也是他第一次有作品参与到线下展映环节。 能从千部作品中脱颖而出参加线下展映，且不论最后能否获奖或者取得名次，光是从能有展映的机会这一点来看，五十岚秀属于比较有才华的那一类人。 更何况五十岚秀的作品还是相当日式的，充满了日式电影美学，侧重表现家庭中人与人关系的传统家庭故事片——这种类型董源觉得要是拿到了好名次简直就是在打电影学院学生的脸，毕竟都是家庭故事片，电影学院的学生就没有一个能拿出来参展的。 影片《和菓子》，讲述了离异的男主角入赘了一家传统的日式和菓子店，而作为女主角的店主是一名寡妇，膝下有一幼子，三人组建新家庭之后没多久，女主角就因病故去，留下关系并不和睦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二人，伴随着邻居们的闲话，店里员工的非议，男主角一边学习制作和菓子，一边努力维持老店的经营，同时还在努力和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养女建立新的家庭关系，在经历了一系列困难之后，养父女二人终于如同亲生父女一样依伴着生活了下去，而和菓子店也度过了难关，继续在老街上迎接着一批又一批客人。 和菓子，其实就是RB点心，简单点说这片子就是发生在一家老字号点心店的故事。 影片时长很长，超过了一个小时，刨去片尾字幕，也有将近80分钟的长度，董源觉得这片子已经严重超出了‘短片’的标准，再改一改，当标准长度的院线电影都没问题。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董源从头看到尾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一次走神甚至是快进都没有过，环环相扣的情节，透露出真情实感的养父女感情变化，就好像现实直接搬进来的路人角色，甚至是花了总共将近十五分钟拍摄男主角三次动手做和菓子，每一处董源都能感受到从导演到演员的功力和态度。 “这真是学生能拍出来的作品吗？” 靠在椅背上，董源哑然失笑，一方面是震惊于这作品的完成度之高，五十岚秀能力之出众，另一方面也是感慨自己的格局真是小了，自己两辈子了，看过的作品经手的项目数量自己不看自己的简历都数不清楚，却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完之后心有所感了。 马三立先生说得确实对，文艺工作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不过感慨归感慨，董源看完样片之后想到了个严重的问题——他奶奶的，日语自己是真的一丁点都听不懂啊。 是有口音吗？反正五十岚秀的片子拍摄地应该是RB的京都或者奈良这种古色古香的城市，影片里的人说话都带着口音，董源不知道这是不是五十岚秀的特意为之，还是只是他也是个有这种口音的人，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种口音说日语自己听不懂，说英语大概自己也听不懂。 “现在找翻译还来得及吗？” 董源脑筋活络，一瞬间他就想到个合适的人选——是谁住在RB的二次元里？海绵宝宝！啊不是，是罗佳雨。 一个电话给罗佳雨打过去，后者听完董源的求助之后满口答应，这时候董源才知道罗佳雨高考外语选的就是日语，不仅如此，人家还拿着日语N1的证书，这是个什么级别呢？反正上辈子董源接过一个后期的配音活儿需要日语配音的，找来的外国语学院学生就是N1的水平，那RB话顺溜的，比董源这太君米西米西的级别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董源挂了电话还挺美，你看，谁说自己永远都倒霉的，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也就是接待RB导演，这要是让自己接待斯洛伐克导演那才倒霉呢。 到了第二天上午，董源带着罗佳雨顺利的和五十岚秀碰了面——其实并不怎么顺利，因为五十岚秀的打扮实在是让董源觉得他多少有点大病。 在资料的照片里，五十岚秀是个打扮清秀的男大学生模样，格子衬衫，中分头，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看着跟个程序员似的，虽然那是他大一时候的证件照，但是董源和罗佳雨都觉得就算这人有变化也不会太脱离实际吧？ 结果他们看到的五十岚秀，是个穿着印着骷髅头和‘die’的衬衫，套着有金属刺垫肩的黑色皮衣，腿上绷着勒rou且挂满了金属锁链的破洞牛仔裤，脚上蹬着装饰有金属骷髅头的皮靴，满脑袋都是杀马特彩色蓬蓬头，看着根本不像是搞电影的，说他是搞死亡金属摇滚的都不为过。 这就是2010年的RB青年吗，董源此时只能哇哦了。 “五十岚先生吗？你好，我们那是电影学院来接机的学生志愿者，我叫董源，这位是我的同学兼翻译，罗佳雨。” “你们好，董君和罗桑，鄙人五十岚秀，叫我五十岚就好，接下来数日，要承蒙你们关照了。” 客气是真客气，但是这身打扮这么客气，董源总觉得挺怪异的。 “五十岚，我看了你的参展影片，”回学校的路上，董源找着话题聊天，“我觉得你拍的相当不错。” “谢谢，那是我去年花了一年时间筹备并拍摄的作品，我只也很喜欢。” “但是五十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当然，请问吧。” “这部片子，是有原型的吗？” 董源这么问道，他不相信这影片是五十岚全编的故事，因为他觉得影片里的人物感情光是靠编，靠从别的作品中借鉴是很难达到让他有感触的程度的。 真情实感，真情实感，重点不是情感，而是真实。 五十岚听完罗佳雨的翻译之后露出了‘我就知道会有人这么问’的得意的表情，“那是我mama和我爷爷的故事，虽然我稍加改编，但是大部分都是我从小听来的内容，作为原型，我的爷爷还有mama都参与到了剧本的创作过程中了。” “难怪，那么那家店也是……” “是的，五十岚和菓子，如果你们有机会来京都，欢迎到我家做客。” 董源此时又想起了王佳佳，她的毕联剧本也是源自于她自己经历，“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主义题材吗……” 董源并非否定创作的魅力，艺术与与生活高于生活，如果只是生活的真实写照，那么电影也就不是电影，而是纪录片了，但是脱离了生活显然也是不行的，好看的作品或多或少都要反应人真实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源自于真实经历，但是绝无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烂片烂就烂在所有的都是捏造的，笑是捏造的，哭是捏造的，故事是捏造的，人物也是捏造的，都是假的，那观众的称赞，也可能是假的。 那老街溜子骂的不无道理，董源在这一瞬间突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己到底为什么上的电影学院，上辈子的愿望和现实叠加到自己这辈子身上，自己的一次次选择到底真的是对的吗？如此的功力，如此的……向钱看齐。 不不不，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自己家破产的阴影还没散呢。 自我否定等危机接触之后再做都来得及，现在，先把危机度过再说吧。 董源赶紧把自我否定的念头抛之脑后，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已经愣了很久了，“不好意思，我稍微走神了……看起来我走神也没什么关系啊？” “啊不好意思董源，你说什么？我和五十岚聊得挺开心没注意到你说什么？” 罗佳雨问道。 “你俩聊什么呢？” “聊动画，你知道吗五十岚导演和庵野秀明是校友诶，他还参观过庵野秀明的公司，而且他也是宅男，对于现在的动画和以前的动画都很了解啊！” “啊……那，恭喜你？” 董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这会儿应该在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