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饭桌上，老太太并不询问，把最有营养的菜都换到了隋晶鑫的面前，观察到隋晶鑫多夹了几次麻婆豆腐，又毫无声息地把豆腐换到了隋晶鑫最近到地方。这些小小的细节，让隋晶鑫温暖而感动，家里有好吃的，都是要摆在奶奶和父亲的跟前，自己会偶尔收到奶奶恩赐的鸡腿，母亲梁玉娥，连菜都不敢多夹。

    吃完饭，隋晶鑫参观了孙毅的房间，房间不大，却非常简洁，被子竟然是豆腐块的形状，有一个展示柜里，全都是奖状和奖杯。和展示柜并排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柜，整整齐齐排满了书本。隋晶鑫驻足在这里，东看西看。

    老太太端着一杯热茶递给她，主动地介绍起那些奖状的来历，脸上的自豪笑意虽然收敛着，但皱纹都明显舒展了很多。介绍完。老太太突然问道，“小隋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隋晶鑫脑子一懵，她脑电波里飞快闪过几个自己在网上追过的言情小说，宫斗小说，但理智告诉她在这种场合不能拿上台面。只能心虚的答道，“整本的书没什么机会阅读，下班有时候会翻翻青年文摘什么的。

    老太太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抽出一本红楼梦，抚摸了一下封面，递给隋晶鑫，“每天挤一些时间，读读经典，对人生，大有裨益！”

    隋晶鑫有点被老太太震撼到了，母亲辈的妇女，包括她的姑姑们，别说看书了，看个报纸都犯困，没有人这么耐心地劝她在离开校园之后，去读一本经典。老太太继续说道，“不需要用情爱的角度去看，太肤浅，用社会学的视角去看，你会发现当今的很多现象，在古代就有迹可循，能帮助我们面对不确定的人生。”

    隋晶鑫连连点头，她确定，这一定是孙毅母亲的肺腑之言，三十几岁就守寡的女人，悲伤和艰难在她的头发，面庞留下了痕迹，但豁达和睿智又让她散发着光芒。这让隋晶鑫很佩服。

    与此同时，她联想到有一天孙毅也会见到自己的家人，孙毅的母亲也会见到。一想到自己那个口无遮拦的爸爸，窝窝囊囊的妈，还有一个万事挑不够的奶奶，她就感到后背发紧。

    她打心底里喜欢孙毅的所有条件，长相，工作，家庭，是一顶一的好丈夫人选，但是她至于她是不是喜欢孙毅本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隋晶鑫曾深深担心自己的家庭，会在和孙毅的家庭见面失去分寸，但生活总是那么充满惊喜，在姑姑们的再次深度调查下，发现孙毅的亲叔叔，是深州很有名望的领导，这个消息，让隋家先是阵脚大乱，继而欢欣鼓舞。

    在见面的这天，孙毅的叔叔并没有到场，隋满晖果断收起了盲目的自信，尽量把身体躬的矮些，跟孙毅百般慈祥。梁玉娥在家就被警告了无数遍，非必要不准开口讲话，木讷的宛如一个提线木偶。甚至一度让孙毅误会丈母娘是个聋哑人。奶奶没有出席，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隋晶鑫的愿望。一顿饭吃的客客气气，其乐融融，临散席的时候，孙毅妈从包里掏出一个绒面的盒子，交到隋晶鑫手里，说到，“两个孩子相处的很好，我们做家长的也放心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们大概也了解了，他爸爸走的早，我也是个普通的公职人员，虽然在我们的年代不讲究这个，但是我很喜欢小隋这姑娘，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玉镯，到现在还是崭新的，我希望小隋能够收下。”

    隋晶鑫眼眶一湿，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感受到满满的尊重，她做出了决定，她要嫁给孙毅，加入他的温馨家庭。

    两家人决定，婚礼于第二年的五一节举行，隋晶鑫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唯美的婚纱，浪漫的蝴蝶结，明亮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嘉宾祝福，背景音乐是粤语版的《约定》，关键，装饰灯要有很多很多的水晶，应和着她的名字，也象征着她熠熠生辉的人生新旅程。

    孙毅拿出自己几年的积蓄作为婚礼预算，带着无限憧憬的隋晶鑫来到婚庆公司，对方的一系列回复，让隋晶鑫顿时凉了心，首先就是水晶装饰，造价会非常高，即便换成玻璃的，也不会太便宜，而且安装方面也需要准备很久，人工费用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背景婚礼曲没有粤语的，这个可以勉强接受。

    超过200嘉宾的大厅富丽堂皇，租用报价也是水涨船高的吓人。

    至于婚纱，隋晶鑫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大部分大婚纱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价格，在预算内的选择翻来捡去，样式老旧，材质粗糙，实在无法下手。旁边的店员见状，机灵地劝说道：“美女，其实婚纱一辈子就穿一次，买的话，也不是很划算呀，很多人都是租的，既省钱，也不占家里地方呀。”

    隋晶鑫心里沉甸甸的，自己的窘迫被旁人都瞧了出来，虽说是很贴心，于她而言，却感觉非常的刺耳。

    所以，唯一能实现的，就是在婚礼小舞台上加一个巨大的粉色蝴蝶结，看着孙毅不停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隋晶鑫不忍再要求什么，她揉着衣角望向窗外，回想起小时候上学放学，看着婚礼的花车在大街上一字铺开，新娘娇俏可人，享受着人生的高光时刻。想到这里，她转过头问，“我们婚车定了吗？”

    孙毅又慌了神，重新在写着密密麻麻预算的小本子上涂涂画画，如果租选奔驰的话，就要牺牲隋晶鑫的大蝴蝶结，否则就是本土车简单装饰一下。

    正在俩人为难的时候，孙毅的同学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来参加婚礼可以把车贡献为婚车，白色奔驰，点缀点缀，绝对合格。孙毅这才松了口气。

    隋晶鑫望着殚精竭虑了几个小时的孙毅都开始疲惫憔悴，心里愈发不忍，用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腕，孙毅偏过头望向隋晶鑫，一脸的感激。

    晴朗和煦的好天气，和隋晶鑫结婚那天一样的好太阳，照的空气都是暖的。

    集体晾晒完被褥和冬衣的女人们在温暖的墙根找地方瘫坐下来，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懒散时光。

    韩雪娟在一群女人里，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的婚礼，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的，连狱警管教都远远地瞧着她们乐。

    “我那前儿，身材老好了，但咱那会儿不兴穿婚纱，老人说那白不擦的，不吉利，就整了个旗袍，还搭个紫粉儿的毛披肩，谁知那玩意儿掉毛儿，一直忘我老头儿脸上飘，那家伙，婚礼现场啥没听见，就听见他喷嚏声，都给司仪整不会了！哈哈哈哈哈！”

    隋晶鑫用小石子在手里拨弄着，思绪也飘回了自己的婚礼。拥挤而吵闹是那天婚礼给隋晶鑫最深刻的印象，而吵闹的来源是自己的表舅和父亲的对阵叫骂，原因当然是母亲梁玉娥在隋家这么多年承受的委屈。

    宴席到一半，敬酒环节，表舅借着酒气，在隋满晖面前挥舞着拳头，大声斥责。隋满晖在婚礼上尽力做出的绅士态度再也装不下去，猛站起身就是一通回怼，随即，娘家人本是来拉架的，演变成隋晶鑫的姑姑们和梁玉娥的姐妹们的一场恶战，双方嘴皮震动，唾星四溅，历数对方的不堪，用词竭尽恶毒。

    隋晶鑫疲惫的看着，她觉得一点都不奇怪，原生家庭的这种坏，怎么都躲不过去，贯穿在自己婚礼，也毫不意外。

    她抬眼间无意看见孙毅母亲，老太太双手撑在面前，一言不发。眼神里是透彻的失望，这种失望，比鄙夷更让隋晶鑫难过。她只心里默念，婚礼尽快结束吧，对一个新娘来说，这样的愿望于婚姻而言，绝对是个坏兆头。

    晚上就寝之前，韩雪娟咋吧着大眼睛，问隋晶鑫，“晶晶，白天说结婚那会儿，我看你犯迷糊了？想你老公了吧！嘿嘿！你说你，这么俊，30大几了有孩子没啊？那啥，你老公那方面，是不是不行呀，哈哈哈！”

    隋晶鑫嗔怪地轻轻打了她一拳，心头的回忆却泛起了涟漪。

    他是个好丈夫，但他不是个好情人。

    隋晶鑫不记得在哪个小说里看到的这句话，但每每想起来孙毅，这句话总在冲击着她的意识。

    孙毅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谨慎自律的行为体系，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就不要谈那些低俗读物，仅仅是电视上出现的女演员，衣服穿的少了些，他都会下意识地把目光挪开。

    夫妻之事，他好像在完成作业一样，遵循同一个步骤，连间隔的日子，每次的时间也把握的精准，误差极小。这让隋晶鑫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她有时候试图和孙毅更亲昵一些，都无济于事，孙毅像是一个赶工期的刻苦人，只关心自己的进度。隋晶鑫有时候开玩笑说孙毅是个智能机器人，他总是抱歉的笑笑，在隋晶鑫头顶上匆匆吻一下，再转头看他的书去了。

    隋晶鑫有一次开玩笑的跟孙毅的姑姑抱怨，说孙毅平时出门，连她的手都不愿意拉，妥妥的钢铁大直男。

    姑姑笑着解释，那就要怪罪那些带他长大的叔叔们啦。孙毅爸爸走的早，平时节假日，公安大院他爸爸以前那些同事，轮流带他玩儿，那会儿总跟他开玩笑说不能跟小姑娘拉拉扯扯，不然要坐牢的，这孩子小时候就老实，上小学做游戏都不肯跟女孩子手拉手。

    姑姑话题一转，拍着隋晶鑫的手又说到，“小隋，话又说回来，孙毅的人品你是绝对可以放心的，尤其是这个方面，他要哪天有了外心，我和他妈肯定得揍他！”

    隋晶鑫说不上是欣慰还是茫然，她经历了几段感情，自己从青涩变得成熟，孙毅这样刻板的性情，她始料未及，她想了很久，只能反思自己，不够纯洁吧。

    还有一点让隋晶鑫无法释怀，孙毅非常喜欢安静的独处，他和隋晶鑫的日常交流基本固定在一日三餐的饭桌上，话题也基本上围绕着柴米油盐。大多数家务也是孙毅在隋晶鑫外出的时候独立完成。

    隋晶鑫有时候会在客厅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然后笑的震天动地，她以为孙毅会受不了这个动静，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戴上了耳机，继续专注。

    孙毅像一个高中备战高考的认真学子，和他相比，隋晶鑫就是个无求上进，贪图享乐的废物。

    新婚还不到一年，在数不清的时刻，隋晶鑫感受着久违的无聊和孤独。孙毅是不会为了她而改变的。而她，也是无人可以诉说的，身边所有的人都羡慕她嫁了个五好丈夫，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因为工作对接的需要，公司要求每个人注册一个工作使用的聊天软件，方便传送文件，发票图像。隋晶鑫望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图标，想起了很多很多随着这可爱图标跳动，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隋晶鑫开始想念那些日子，在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候，总会有人陪着她发生很多故事，也总有让她斩不断的牵挂。她很熟练的下载好软件，注册好工作号码。迟疑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登陆了自己的老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