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又一个炎热的中午，隋晶鑫抱着告别的决心，前往网吧，那种沉重，有如赶赴刑场。空气格外的燥，吸进口鼻的风，几乎点火就能爆炸，周围的小摊贩光着上身，坚持着在油锅里捞出臭豆腐，在这本就呛人的空气变的更加污浊。脚下的沥青路可能是晒化了吧，粘粘的，在隋晶鑫的皮凉鞋下面啪嗒啪嗒的响。 选择这个中午上网，是有缘由的，网吧人不多，可以挑一个角落干净的位置，减少旁边的人对自己屏幕内容的窥视，而且淘淘这个时间是肯定在线的。 隋晶鑫吸了口气，登录上去，她那飘扬的古装头像今天也显得心事重重的，进了聊天室，却发现淘淘正贴着金发女孩的头像。他们应该正在聊天，但是公屏上并没有他们的聊天内容，所以他们是在私聊。 隋晶鑫沉重的心情又多了十二分的气恼，她头像上那灵动的裙摆，垂在身侧的玉手此刻一动不动，遥遥远远的站在另一角，背对着淘淘和金发女，一言不发。隋晶鑫坐在椅子上感觉气息特别不顺，时不时地需要深呼吸一下。引得网吧老板关切地问要不要把空调温度再降降，隋晶鑫只是摆摆手。 她死盯着这两个人，贴的那么近，他们应该是聊了好一会儿了吧，隋晶鑫愤愤地想着。 不过几分钟，金发女突然在公屏上打字，“哟！帅哥，你的仙女来了！” 隋晶鑫看了更嫌恶，不作理会，依然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觉得气更加不顺，干脆在公屏上写道：“你们聊，继续！我只是路过！” 金发女发了一串鬼魅的笑脸，迅速飘去别人身旁了。隋晶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淘淘，依然愤懑不已。 淘淘：“哎呀，没看到你来，你怎么不叫我呢？” 水晶心：“哈！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淘淘：“没啦，耳钉（金发女）刚刚问我一个事情，就随便聊了一会儿。” 隋晶鑫不说话，淘淘的这个解释毫无漏洞，却毫无作用。 淘淘：“你不会生气了吧？” 水晶心：“哈！我生的哪门子气？我只是不想做个电灯泡！” 淘淘：“这又从何说起呢？平时都是我和你聊，大家都知道的！” 水晶心：“哈！大家都知道？所以你想改善一下是吗？” 隋晶鑫气鼓鼓地，胸脯一起一伏的。 淘淘：“。。。。。” 俩人都沉默，隋晶鑫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心却被什么东西越拧越紧，她从淘淘的头像身边走开，离的远远的。背对着他。 金发女又发话了：“哟，小两口儿吵架啦？”见他们不吱声，金发女干脆点着隋晶鑫的头像在公屏上说，“仙女meimei，你不会吃醋了吧？” 隋晶鑫看见这几个字都要气的燃烧起来了，她几乎要把鼠标捏碎了。她怒火中烧地回道：“这话怎么说？我来聊天室又不是为了谁，大家爱怎么聊天怎么聊天呗！” 金发女：“仙女meimei你年纪不大吧？一看就是！我最爱看你们少男少女这纯纯的恋爱啦，跟偶像剧似的！哈哈哈，我不搅合你们咯，我先行一步，你俩好好的哦，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等隋晶鑫回复，金发女头像就消失了，隋晶鑫憋了一肚子的火药言辞，全都窝在肚子里原地爆炸了。她斜着眼看着淘淘，他依然呆站在原地。也没有下文。 隋晶鑫气到极致，脚yingying地踹着地板，座椅弹着，把尾椎骨碰的生疼。 她把鼠标来回游动，越看淘淘那副呆像，越是气恼，脑袋一阵轰鸣，干脆也从聊天室退了出来，对着花花绿绿的屏幕发着呆，她知道，这一退，淘淘是肯定找不到她的，他们在临近的城市，淘淘却不知道她的学校，也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隋晶鑫突然有点懊悔，她想重新进入聊天室，可是自尊心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她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样给淘淘个脸色也好，不管他怎么样，自己就这么下线，让他原地难过去吧！ 隋晶鑫果断地下了线，背上书包出门，网吧老板满脸堆笑地说，“今天这么快呀，一个小时都没用完嘞？” 隋晶鑫面带愠色地简单“唔”了一声就扬长而去了。 回去的路上，隋晶鑫越想越不值，自己本来今天就是来跟淘淘告别的，可是这一个插曲全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她恨恨地踢着脚下的易拉罐，发出哗啦哗啦的噪声。她突然间咬着嘴角作出一个决定，“干脆就不要再见了，就此分别，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扬起下颚，把书包甩在身后，大步大步地走向学校。 隋晶鑫毅然决然地过了三天优秀中学生的生活，晚睡早起，精神饱满，专心听课，投入自习，规律吃饭，心无旁骛。 她拼尽全力让自己的每一分钟都被填满，这样才不会有淘淘的影子来干扰她。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每一次稍微放松的课间，每一夜入睡前的沉思，每一次学习中的分神，都和淘淘有关。念他的思绪像杂草一样从严实的缝隙里也能顽强地钻出来，硬匝匝地倔强着等待她的关注。或者在校园的某一个角落，某一个时刻，听到和淘淘类似的声音，隋晶鑫都会猛的看过去，呆呆地望着。 她和淘淘并没有拍拖，连表白都没有过，他们只是在暧昧的边缘游走着，所以这份情，无法界定，只能说是非纯粹的友情，或者是网恋的萌芽阶段吧。可偏偏就是这个阶段，才是最割舍不下的。 隋晶鑫知道，自己那天对淘淘的冷言冷语，完全没有立场，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她何德何能要求他专心在原地守候，不去留意别人呢？再说了，她又怎能确定，金发女和淘淘凑在一起就一定是在调情示爱呢？ 这些问题像傍晚的潮汐，一浪高似一浪地冲击着隋晶鑫的脑神经，让她无法安神。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做法太不讲道理。 如果淘淘和金发女只是正常聊天，岂不是冤枉了他，然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不仅仅是给淘淘，而且是给自己也留下一个无尽的遗憾。 隋晶鑫开始想象淘淘受到莫名其妙的委屈之后的情形，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模样，本来说好的发照片的约定，也因为自己的闹脾气而搁浅了。隋晶鑫开始新一轮的心神不宁，她不停地想象着淘淘的样子，又逐一否定。这种未知的向往无止境地牵绊着她，隋晶鑫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先知道淘淘的样子才行，也不枉费自己这么久来对他的关注。 这份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想法，像根看不见的细绳子，拽着她的心思，连带着她的腿脚，于是她在午间，顾不上吃饭，更顾不上午休，匆匆忙忙地又赶到网吧去了。 老板抬头认出了她，笑咪咪的，收了钱给她指了个干净的位置，新换的座椅，显示器也应该是新的，桌面整洁，隋晶鑫十分满意，旁边坐着一个瓷实的胖男孩，头发已经长的遮住了脸颊，时不常地要甩到一边，一只手迅速挪动着鼠标，胳膊上的肥rou晃悠着。他诺大的肚皮已经顶住了电脑桌，使得他要看清楚，还需要把鼓蓬蓬的头用力伸到前面去。看情形他也是在和什么人聊天，应该情绪正值饱满的状态，他不自觉地轻浮地笑着，两片酱猪肝颜色的嘴唇微微抖着，得意时，自如地掏出一颗香烟，在嘴唇上刮一下，随即塞进紫红的嘴里，点上，冒出徐徐的烟让他眯起了小眼睛，依然斜着头看着屏幕上滚动翻新的文字，继续笑着得意着，不自主地晃动着粗肥的双腿，那条沉淀了许多颜色的运动裤随着晃动飘出一股股味道出来，像是闷在盆里的湿衣服，馊了的气味。 隋晶鑫不由地用手掌虎口遮住鼻腔，也把椅子往远处挪了挪，肥仔感觉到，还以为是自己抽烟呛到了隋晶鑫，慌忙把烟掐灭，冲隋晶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隋晶鑫挤出一抹假笑，努力地登陆进聊天室的页面，但是今天的网似乎有些萎靡，她只能捂着鼻子等待着，等待着。好容易进去了聊天室，看大家都僵在那里不动，隋晶鑫去寻找淘淘，才发现自己又掉了线，她有些气恼的咳了一声，身子重重的靠回椅背上。 网吧老板笑咪咪地巡游过来，探个脑袋瞄着屏幕，幽幽地说，“可能这个机子不兼容呐，换了个好显示屏，旧主机不习惯了呐” 他斜叉着细腿靠桌站着，一只脚已经脱离了拖鞋，踩在另一只脚上，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掏着耳朵，背心的肚皮位置上一块油渍像地图上非洲的形状。他用最业余的态度陈述着貌似专业的词语。隋晶鑫也听不懂，只是无奈地看看他。 老板挥挥手，让隋晶鑫换到另外一台电脑前，他转磨着瘦削的腰肢陷进椅子里，一手继续掏着耳朵，另一只手如同电光火石一样紧握着鼠标紧密cao作。隋晶鑫等待另一台电脑开机登陆的空档，忍不住看着网吧老板那梦幻一样的手法，鼠标在他的手中，幻化成一支魔法棒，指点着屏幕上的一级二级三级菜单，不停挪动，点开，在键盘上咚咚咚地打几个英文符号进去，再是一片点击，还竟然在蓝屏的DOS界面里，噼里啪啦地打出一串串代码，末了用钢琴家尾音结束的手势，用一根食指庄重地捣下回车键。这一切让隋晶鑫看的目眩神迷。此时的网吧老板，侧面的洼斗脸释放出粼粼的光辉，他再不是那个油腻腻的，身姿迷离的拖鞋佬了。 隋晶鑫忍不住想到，淘淘会不会像他们之中的一个？也是脏兮兮地盘踞在电脑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顺利登陆，隋晶鑫看见了淘淘，他正在和另一个男生说话，公屏上是他们的聊天记录，隋晶鑫很好奇，鼠标往上滑动翻看着所有的对话，大致是他们在讨论世界军事力量对比什么的，一些武器的名称，飞机的型号，隋晶鑫是完全看不懂的，但是她很高兴淘淘在线，就算他此刻聊天的是个女生，隋晶鑫也不会像上次一样凭空闹个不痛快。她嘴角带笑的看着淘淘的头像，轻轻地点一下，说了句，“嗨！” 淘淘太专注于公屏的讨论，没有注意到隋晶鑫的出现，在他收到信息后，激动地在屏幕上翻了三个筋斗，然后在公屏上写道：“哥们儿先不说了，我等的人来了！” 随着大家一片哄闹的表情，隋晶鑫看着，脸都红了，但是她看到这句话心里是欢乐的。 淘淘：“这几天学习忙啊？” 水晶心：“嗯，你们聊的，我没看懂，你喜欢军事啊？” 淘淘：“算是吧，我是业余军事迷。” 隋晶鑫依然带着笑容，甜蜜的那种。 淘淘继续写道：“这几天，你还好吗？没看见你，心里挺难过的！” 隋晶鑫的脉搏强劲地跳动颗几下，她回到：“一个是忙，一个是上次有点误会你了。” 淘淘：“我知道，其实那天一开始我还挺懵的，你下了，我也就下了，回宿舍跟别人说起这事儿，他们给我开的窍儿。” 水晶心：“哈哈，连你室友都知道了啊，这不好吧，上次是我太冲动了，挺不好意思的呢！” 淘淘：“我现在知道，女孩儿心细，以后我要是想不到的地方，你就直接提醒我。” 隋晶鑫笑的更甜美了，通情达理的淘淘让她觉得踏实。 水晶心：“对了，上次还说要发相片，也没落实。” 淘淘：“那不是你匆匆离开了嘛，我那天真的带着的！” 水晶心：“那，今天没带？” 隋晶鑫有点懊恼。 淘淘：“硬盘没带，但是我看我同学发到班级校友录相册里了，我去下载了给你看吧！” 水晶心：“好哇好哇！” 两分钟不到，一张图片的压缩文件出现在对话框，隋晶鑫赶紧点开，心脏却扑通扑通跳着，照片一点一点的向下显现着，蓝天，白云，群山峰峦，大树荫叶，然后是起起伏伏地一堆黑色头顶，然后额头，眼睛，鼻子，整个脸，上身。在腰的地方卡住了一会儿，然后刷的一下，全部影像就在眼前了。 隋晶鑫一看傻了眼，肩并肩，手攀手的五个男孩儿，高高矮矮的。脸孔都不是特别清晰，隋晶鑫看到最帅的一个，形态像林志颖的，心动起来，她直觉，这个应该不是淘淘，因为那个好看男生长了个闷葫芦的气质，应该是不会爱好聊天的。正在看着，淘淘写到：“全下完了吧？看到人了吧？我是穿牛仔衬衫的那个！” 隋晶鑫把鼠标挪过去，放大，浅色的牛仔衬衫是隋晶鑫猜测淘淘会穿的衣服，很干净，很平整，可是人。。。 淘淘原地又翻了个筋斗，问到：“看到我了吧，嘿嘿，这是我们宿舍的人。” 淘淘的个子在五个人里算中等，目测刚过1米7，身材瘦瘦的，脸尖尖的，细长的眼睛向上挑着，鼻子倒好看，高而笔直，鼻梁上还有一坨隆起的骨，有男孩儿的英气。但是嘴太大，尤其在照片里咧着笑的时候，几乎开到了脸的边缘。淘淘的长相很讨喜，特别一对儿扇风耳朵，让尖尖的脸看起来像个机灵的小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