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第141章 “寿宁伯,年关将至,你东城本就事务繁多,再者,如今几千灾民还在你东城聚着,更需你多加看顾。这调查之事,你便莫要掺和了,兵马司本也不适合……” 刘健和谢迁二人是开口直接训斥,李东阳倒是稍缓和,缓言劝着。 “李学士,怎可用掺和二字!”张鹤龄笑摇摇头,道:“方才刘学士请奏之言,张某皆是听的明白,也极为赞同。 张某不知周尚书上奏的检举涉及何人,涉及了多少人,但想来不会少的,刘学士有这般考虑,实为老成之言。 需陛下信任的,需和六部无太多瓜葛牵扯的,当属厂卫。内廷或许有些不便,则选择锦衣卫,当属妥帖。且刘学士所言,莫要影响过甚,亦是正理。 既是如此,种种归纳之下,张某自认,极为符合……” 听着张鹤龄一板一眼的自荐,几位朝臣楞了楞,而御阶之上的朱佑樘却是淡淡的笑了笑,顺着张鹤龄的话音,问道:“你你极为符合,倒是哪些符合?” 张鹤龄拱手道:“陛下,其一,臣是寿宁伯,是大明亲爵,蒙陛下隆恩方有今日,敢不鞠躬尽瘁,故此,可为信任之人?” 闻言,不管大臣们如何想,朱佑樘已是缓缓点头,外戚依附皇权,只要稍有脑子的也该知道,不能让皇帝信任和恩宠的外戚,离死不远了。 张鹤龄也一直心底清楚,事君以诚,便是张鹤龄的态度了。这一点张鹤龄的不差,也做的不差。 张鹤龄继续道:“其次,臣也是锦衣卫啊,臣是锦衣卫镇抚使掌东城千户所千户事……” 几位大臣怔了怔,嗬,还真的是,方才谢迁还习惯性的指过张鹤龄的官职,那锦衣卫千户的职位也是点过的。 反正就是五六品的官职,大家真没太将这职位真正放在心上过,盖因张鹤龄履任两月来,似乎从未在朝堂之上真正用过他锦衣卫的身份。 也是因为张鹤龄似乎自己都将锦衣卫的差事忽略了。他们除了听过张鹤龄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和经历司闹过两次,余时,皆未曾听张鹤龄有丝毫介入锦衣卫的事发生。 牟斌那边好似也不理张鹤龄,张鹤龄亦是从不掺和锦衣卫内部之事,久而久之,也让人忽略了张鹤龄锦衣卫千户的身份。 念及此,几位大臣不由看向了皇帝朱佑樘,他们心中猛然有了些想法。 莫不是当初陛下随口封下的锦衣卫千户,就是为了…… 朱佑樘不动声色,又是点零头,只听张鹤龄继续道:“再者,官仓和民间商户较大的货仓库房,皆在东城范围之内。此番赈灾出现物资不及之事,臣窃以为,当从此处着手。 此一来,可寻根究底,以此处、此事为引,且无论是否查出因由,调查的同时,可使官仓调出物资,解决目前赈灾出现的问题。二来,从较为封闭的官仓着手,也符合刘学士所言,避免影响过大的准则。 此情种种,归纳之,臣身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兼东城锦衣卫千户,整个东城的秩序皆在臣的掌控之下,臣自认,舍我其谁?” 张鹤龄的解释真的不能听。 这是此时殿中文武大臣们心中共同的想法。 几月间,张鹤龄过不少事,因各种事,也解释和发难了不少次,尽管有些人心中有成见,嘴上亦是反驳、批牛 但屡屡听之,他们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有些认同啊。每次的,他们都觉得有理。种种,让他们格外的复杂。 认同归认同,今日之事,可不能让张鹤龄去办,已是要超脱掌控的事,若是再放入超脱掌控之饶手里,那如何使得。 可要用何理由来驳斥呢? 刘健心中有些苦恼,方才他已是将调子定下来,如今别人按着他定下的调子归纳,他该怎么去推翻? 谢迁也在思索,他素以能言善辩而着称,可似乎每每碰到张鹤龄,他的能言善辩都派不上用场。 因为张鹤龄和他辩的时候,几乎都是在陛下跟前,他无法用引经据典的那一套,堂而皇之的去刻意歪曲道理。 终于,谢迁理了些思路,道:“寿宁伯,莫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前面,陛下下旨调查,归根结底,是要调查官员。你往日懵懂度日,如今方入朝堂几时,那些官员的职位和职属你都分不清,怎可揽下此事……” 张鹤龄反驳道:“谢学士,且不言你对本伯的评价是否有失偏颇,本伯亦不想与你争辩。本伯只问谢学士,若是真不熟悉,岂不更符合刘学士方才所言? 就事论事,调查也无需顾忌官职、情面,此非更为合适?而论对朝堂众臣不熟悉,不亲近,还有谁能和本伯相比?” 又一条被反驳,且还是依据了刘健的辞来反驳,让几位大臣心中有些无奈,他们已是暗自决定了,干脆便不讲理由了。 他们几位阁臣,若是再加上户部尚书,他们还不信了,皇帝能毫不顾忌他们的面子。 只是,就在他们准备要强推之时,御阶之上,朱佑樘突然“呵呵”的笑了笑。 当众人抬眼看向皇帝之时,朱佑樘感觉不太庄重,瞬间将笑意收敛起来,脸一板,骂道:“张鹤龄,你看你,像话吗?封爵已有六载,当官也有几月了,你竟然堂而皇之的对朝臣不熟。看你的样子,还似乎挺骄傲?” “哈哈!” 本来张鹤龄最后一句话,众人觉得理所当然,未做多想,可朱佑樘的一顿骂,点明了,他们顿时觉得好笑,勋贵武臣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朱佑樘板着脸,狠狠的瞪向武臣那边,几人赶忙收敛笑意,朱佑樘这才作罢。 重新看向了张鹤龄,张鹤龄依然一副淡然自傲的模样,朱佑樘又想笑了。 张鹤龄可没笑,他拱手道:“陛下,您骂的对,臣确实不该骄傲。这只是臣本分之事,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朱佑樘喝道:“朕的是这个意思吗?” 张鹤龄恭敬道:“陛下的意思臣不敢揣度,不过,臣依然觉得,此为臣的本分。臣为散爵时,无需和朝臣熟悉,不在其位之人,也不该熟悉。 当官之后,臣是实务官,管着东城大事务,每日因维护治安、秩序事,要触碰不少事,这些事又可能涉及到不少人。不熟悉、不认识、不讲情面,方为根本。 臣只需奉陛下和朝廷的旨意办事,臣只需熟悉朝廷的律令法规便可……” 张鹤龄一板一眼的着,一席话之间,众人从开始的好笑,到最后全变成了严肃。 文臣几位倒也还好,毕竟身份性质差的太多,张鹤龄的行事、为官,和他们全然不同,他们最多是感慨,张鹤龄的脑子十分清醒。 而几位武官亲爵,则是郑重了许多。 “好了好了,莫再整你这一套歪理邪了!” 朱佑樘感觉差不多了,摆摆手叫停了张鹤龄的自述,这才转向内阁三人,道:“三位爱卿,寿宁伯的话的粗糙,不过,话糙理不糙,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朕此番要差遣锦衣卫,寿宁伯为实职锦衣卫千户。且他是伯爵,位阶足够,身份上可以压住人,又管着东城,赈灾的事也被他碰上不了,几事一办。依朕看,寿宁伯确实是合适的办差之人……” “陛下,不可!” 刘健当即反对,沉声奏道:“寿宁伯虽是伯爵,但职位和管辖毕竟层次较低,无法站在朝堂的高度……” “刘爱卿这话不对!” 朱佑樘打断了刘健的话,摇头道:“我朝素来有卑职管大事的例子,御史、给事中等等,皆是此例。他们皆是职,若是按刘爱卿所言,他们官职卑,岂不也是无法站于朝廷的高度。 可朝廷连封驳圣旨的权利都给了他们,若如此,他们封驳朕的圣旨,岂不是胡闹了?” “……” 两个月了,朱佑樘终于将那一次封驳的事,顺势提了出来,还是用此事来反驳了刘健的辞,一时间让刘健语噎。好似,怎么回答皆是不妥啊! 朱佑樘心中有些舒坦了,皇帝被几个六、七品的官封驳了圣旨,他还偏偏没法。那如今朕便用此条,来和寿宁伯靠在一起。 朕就要用寿宁伯这样的官,来办办你们所谓的大事。 当然,前提是张鹤龄能办好。 朱佑樘念罢,道:“此事便这么定了吧!寿宁伯,调查之事便由你来主持,因为涉及官仓官库,有内廷和外庭,朕会再下旨东厂、御马监协助与你,望你莫失朕望。 你记住,事以你为主,你要用心着办。不管涉及到谁,不可枉,亦不可纵。此前你在东城推行的商家准入办的不差,朕本要赏赐于你,如今暂且搁下,待此事之后,若此案你能做得条理有度,朕一并嘉奖,若是办差了,朕便将前面奖赏一并给你抹去……你可听清楚了!”
“臣遵旨,臣必全力以赴!” 一宣一答,事便这般成了定局。 几位大臣心中有些无奈,且陛下看似苛刻的告诫,更像是给了张鹤龄一个保证,反正就是办的差了,没有处罚呗! “好了,此事便到这儿吧,寿宁伯,若是无事……朕尚需和几位大臣商议他事!你下去准备办差吧,朕等你的禀报!” 张鹤龄道:“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想私下向您禀报!” 谢迁方才心中有些不爽,此时张鹤龄又是要私下禀报,他闻言,顿时嘲讽道:“寿宁伯,你这官当的……一事刚定,这又来一桩,且还要私下奏对,你可真够用心的……” 张鹤龄瞥了谢迁一眼,压根不搭话,谢迁更恼了。 “既是有事,那便等朕与诸位大臣的事商议之后,你且暂退一旁吧!” “臣遵旨!” 张鹤龄应声之后,规规矩矩的让出令中位置,站到了一旁。 此时,周经也站了出来,奏道:“陛下,臣入宫之事已奏,如今陛下业已授命寿宁伯查办,臣请告退……” 朱佑樘道:“周爱卿且留下,此前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之时,本就是要宣你进宫,你进宫亦是赶巧,朕正要问你……” 周经恭敬道:“臣谨听!” 朱佑樘缓缓颔首,吩咐道:“马爱卿,你将急报与周爱卿,此前诸位爱卿的商量也一并告与周爱卿。” 马文升领命,接着和周经叙述了事情的始末。 马文升言简意赅,且叙述的很有条理,只一会,便将情况了个明白。 张鹤龄静静的站立在一旁,听完急报和商议的叙述,以及文武两方三派的分析和争论之处,他心中顿时了然。 事不复杂,也是近几十年来,时不时便会出现在朝廷中的事。 即便他以前只是一个闲散外戚,也听过几回,最近一次,是三年前。 三年前的三月,西北哈密城为吐鲁番袭扰,一度窃占。他记得,后来朝廷下旨派兵攻打吐鲁番使夺回哈密,当时他还使了不少力,准备着挤入出兵的部队之中呢。 只是,最后无果。 不过,当时他也特意关注了此事。 吐鲁番自然收复了,当时部队回京时,他记得还闹过一阵,总之热闹的很。后来,他便不再关注了。 如今看来,又是反复了啊。 同样的袭扰、窃占,同样的哈密军队不敌,哈密忠顺王逃往大明求救加寻求庇护。 而朝堂文武,接报之后,也同样的一如往常,战、抚甚至彻底放弃,众口不一。 “西域贾胡惟图窥利,不善骑射,自古岂有西域为中国大患者?徐当静之……” “我国家富有四海,哈密之在中国,有之不加益,无之不加损......且朝廷之待哈密亦如待土鲁番”。 “堂堂朝,疆域万里,兵甲数百万,大一统之盛,远过三代,何汉、唐足云乎,岂可由故地之沦陷?” 几番辞,各有理,张鹤龄心中将往日听到的一些论调和今日看到的,纷纷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也有些思索起来。 “周爱卿,马尚书和定国公方才所言,方向不同,但有一点倒是共通的。无论是缓、弃、战,皆少不了钱粮,只是多少的问题。朕问你,户部如今能度支几何?” 朱佑樘听着几人分别叙之后,又要开始争辩的节奏,他直接开口问起了周经。 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或者,看有多少富余家底,再决定倾向于那种论调。 周经心中了然,回道:“陛下,户部如今没钱……” “嗯?” “没钱?” 几人都楞了楞,这周经,堂堂户部尚书,竟堂而皇之的了一声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