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君子死知己,提剑赴燕京(四)
readx;乾清宫内,雕着三清贺寿的赤金铜炉,夜夜欲燃。 嘉靖皇帝坐在软榻之上,喜怒不形于色,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老严嵩,连问话的口气也清淡寡淡,但严嵩却感到磐石压心。只听嘉靖皇帝不容置疑的话语,却包含了无边无际的怒火:“你,确定是裕王跟景王在背后主使的?” 老严嵩瞟了一旁低头不语的严世番一眼,见儿子点头,急忙答道:“回圣上,背后主使是肯定是有的,不然给了杨继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放肆,但奴才斗胆说一句,如今圣上修道虽说日进千里,但毕竟还没有得道成仙,可如今裕王跟景王已经年纪不惑,怕是心中难免忍不住……” “够了!”嘉靖皇帝暴怒如雷,严嵩的话彻底触动了他那最敏感的神经。 严家父子见成功的将祸水东引,相视一笑。 “传朱希忠,夏慕进殿议事!” 黄锦一听整个人的脸庞都抽搐起来,因为皇帝眼中的杀意,在三十多年前他清晰的记得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杨挺和被杀的那一天,那就是“大礼仪”尊先帝名讳的那一天。 那一天足足有二百多大臣被生生打死在乾清宫门前,鲜血将殿前的白玉石碣都染红了。 此时总督京营戎政府中。 夏慕一听杨继盛去击了登闻鼓,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就在他穿戴整齐,要前往皇极门时,徐阶带着高拱匆匆走来。 客厅中,三人都坐着闭口不言,气氛凝重而尴尬。 徐阶瞧了一眼夏慕,眉头一皱,不知他心中怎么想的,开口说道:“光中啊,如今椒山授人以柄,怕是祸水东引,皇帝的儿子可不止是裕王跟景王,但能成大器的也就只有这两个的,以皇帝的性子,再加上‘二龙不得见’的预言,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高拱一听,急忙在一旁插嘴说道:“伯爷,事出紧急,裕王殿下保证,如果伯爷能保殿下无事,等到将来殿下登基,伯爷便是开国功臣,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夏慕瞧了一眼急的额头已经冒汗的高拱,没有回话。 就在这个当口,老管家急匆匆的带着黄锦跑了进来:“爷,爷,大事不好了。” 三人一听都神经紧绷,只见黄锦匆匆跑来。 夏慕急忙喊道:“快去给大伴上茶。” 黄锦一路小跑过来,也不等茶,拿起高拱未喝的茶,急忙就灌了一大口,却是不等缓气,急着说道:“大事不好了,严家父子进言圣上,圣上龙颜大怒,急召成国公跟宁远伯进乾清宫,不过老奴看来,圣上是要秘密处死裕王跟景王爷了。圣上的千秋英名是小事,国家没有后继储君才是大事!如今皇帝杀子,滔天大祸,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此刻我实在是……实在是肝、肝肠寸、寸断啊!” 黄锦才说罢,高拱已经彻底绝望,嘴一瘪,又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一直默默站在徐阶身边夏慕,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暗道严嵩狠辣,严世番狠毒,祸水东引,引诱皇帝杀子,倘若真的做了这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大明王朝最后的念想可就断了,如果没了隆庆皇帝,何来大明万历中兴? “大伴!” 夏慕喊了一句,黄锦泪花闪闪不明所以,瞧着夏慕。 “我这就随你入宫面圣,”夏慕沉着气,说完又看向了哭泣绝望的高拱,“肃卿兄不要着急,你这就回了王爷,夏慕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保他安安稳稳的。” 这骤然发生的情景让高拱大为感动,也有点不知所措。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启禀伯爷,成国公已经入宫,圣上等不及,急召伯爷入宫。” 夏慕眼见不能继续耽搁,急忙跟着黄锦入宫面圣。 此时乾清宫内。 嘉靖皇帝摔碎了不知多少个杯子,朱希忠脸色已经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于皇帝而言,他这个臣子自然是效忠皇帝的,皇帝的话也不敢不听。但于国家祖宗社稷而言,这次皇帝的话,是实在不能听。 如今皇帝已经年迈,又大病加身,而且子嗣稀薄,多年前太子去世,已经引发大臣们的惶恐,唯恐皇帝无子,动荡大明根基,可还好有裕王跟景王,虽说现在憋屈了一些,窝囊了一些,皇子不像皇子,如同被软禁起来的小猫小狗,但毕竟还有希望。可现在如果杀了二王,等到皇帝两脚一蹬,大明可就万劫不复了,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皇帝在怒头上,谁也不敢触霉头,保不得一劝,二王没死,自己先送了性命。 朱希忠一念及此,眼中含怒,瞧着只是在一旁哭泣,装好人的严嵩,心中怒不可遏,冷笑连连:“严阁老真是大大的忠臣啊,为皇帝效犬马之劳啊!” 老严嵩听着朱希忠话中有话,只是一笑。 此时黄锦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夏慕进来。 两人进了西暖阁,齐刷刷跪倒在皇帝面前,一起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微臣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暴怒中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奴才们锐声请安,更让他暴怒不已。 只见嘉靖气的胸口起伏,看向了跪着的夏慕: “你去将那两杯毒酒,赐给那两个不孝子,让他们自裁谢罪!” 跪在中间的夏慕,听得皇帝此言,浑身一震,急忙朝前膝行一步答道:“回陛下,这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万万使不得啊,杨大人的折子我也是参与了的,杨大人的确没有受到二王指使,只是臣不满严阁老专权献媚,祸国殃民,理应为天下士子表率,为陛下清君侧!” 此话一出口,惊得众人反应不过来。 原来这杨继盛的折子,是宁远伯在背后参与的? 嘉靖闻得此言,阴沉的眸子一闪,看着夏慕,只见夏慕头垂得更低了。 朱希忠等人更是惊得说出来话,万万没想到杨继盛上折子背后居然有宁远伯的影子,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严嵩也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夏慕,他跟儿子看了一眼,眼中同时一笑,这可是夏慕自己送上门来的,都不用他们说话,夏慕就注定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抢着送死的人! 嘉靖皇帝踱了两步,先是一愣,随后更是怒不可遏,恨铁不成钢,顿时给了夏慕一个窝心脚,将他踹翻在地,气喘吁吁的骂道:“你给狗奴才,妄朕还将女儿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忠君爱国的不成?” 夏慕咬了咬嘴唇,猛地以头抢地,大呼起来:“国家养士二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不杀jian臣严嵩,不以平民愤,不杀jian臣严嵩,不以创太平,不杀jian臣严嵩,大明必将亡国灭族!” “够了,你给朕闭嘴!”嘉靖怒吼起来,黄锦急的忙在一旁连忙给皇帝打扇,心中却埋怨着夏慕,也不看时候,这个时候说那种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但罕见的,嘉靖皇帝瞧着夏慕连连磕头,又看了一眼老严嵩,这怒火不知怎么地就下来了,方才他被严嵩的话说得气糊涂了,此刻夏慕这么一闹,他反倒冷静下来,只见皇帝又变得气定神闲,走回龙椅上,看着跪着的夏慕问道:“这么说来杨继盛上的折子,你是知道的了?” 夏慕一听,松了口气,他方才也是拼了,如果不这么闹一闹,将众人目光从二王身上转回严嵩身上,保不齐他就跟着嗝屁了。此刻见皇帝问话,急忙回答:“登闻鼓敲得震天价响,奴才有不知的道理?” “谁组织杨继盛来乾清宫下跪的?是你,还是二王?” ………… “说!” 嘉靖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三位大臣都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身子。这回轮到夏慕跪前奏事。 “回圣上,”夏慕嘎着嗓子说道,“奴才们谁也没有组织,只是为了皇帝,为了大明社稷,必须铲除jian臣严嵩。” 这话一出口,夏慕跟严嵩的那层窗户纸可就撕破了,只见严嵩也颤巍巍的跪了下来:“老臣冤枉啊,圣上,你不是不知道夏慕叔祖夏言是被老臣告发的,这夏慕摆明了是公报私仇啊,一定是他跟二王一起合谋,让杨继盛前来进犯逼宫的。” 老严嵩又特意将“进犯逼宫”这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夏慕见严嵩又将炮火对准自己,便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折子来,膝行上前,把书举过头顶说:“请圣上过目,这是臣死劾严嵩十大罪的折子。” 嘉靖接过这本用绵纸刷印的折子,只见瓷蓝封面的书签上,赫然写了两个魏碑体的大字:死劾。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严嵩的罪状,嘉靖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把这本折子随手往榻旁的矮几上一扔,厉声问道: “夏慕,你呈上这本折子是何居心?” 夏慕连忙俯下身子,诚惶诚恐答道:“启禀圣上,臣没有任何居心,只是为民请命,为大明铲jian除佞” “你也想跟杨继盛一样?”嘉靖心中暴怒不已,“你也反对朕修道不成!” 皇帝厉声喝道,夏慕无言,过了片刻,抬起了头,眼神万分坚定:“圣上——!今大明国将不国,北有元虏犯国,夺我河套,杀我子民,永平府昔日繁华之地,今日死尸遗路,哀鸿遍野,谁之罪过?南有倭奴进犯,屈屈一弹丸小国,昔日唐宗宋祖之藩国小辈,跳梁小丑,奴才一般的东西,今竟敢觊觎天朝宗主,谁之罪过?” 说着夏慕将头上的武冠摘下,满头青丝披发而落,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语话毕,石破天惊! 嘉靖皇帝脸皮顿时抽搐起来,暴怒喝道:“你说朕跟汉文帝一样昏庸糊涂!” “臣不敢,臣请去皇极门与椒山兄同跪,为大明王朝殉道!”夏慕报了必死决心,一头磕下,不等皇帝回话,褪下了紫色斗牛莽服,穿的一身白花花的懈衣,抬头挺胸的走出了乾清宫暖阁,大声笑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朱希忠见此,急忙跪下求情:“圣上息怒,光中只是一时糊涂,圣上开恩啊!” 老严嵩却是冷冷一笑:“圣上,这等目中无君无父的佞臣,臣请求皇上赐死!” 一话出口,更是天崩地裂,江河倒转! 朱希忠狠狠瞪了一眼老严嵩,却是心中冰凉。 ps:求票,求票,跪求票票,帅哥美女,给个票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