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引子）无法拒绝的条件

    王琴琴在甲板上散步，她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当她看到夕阳余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惆怅，脑中一直是刚才糟糕的情形，一个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把她绊倒了，酒都洒在了裙子上。

    “嘿！等等。”那孩子撒丫子的一下就不见了。

    王琴琴坐在地上，郁闷地盯着一旁的警卫机器人，现在到哪里都有这个尾巴跟着，心情怎么样也好不起来，她冲着机器人喊道：“喂，你干嘛不管管，警卫监管的什么啊。”

    “错误，超出职责范围。”

    “扯淡，没用的……”她站了起来，看到裙子上一大片污渍，用手擦了半天，但毫无减弱的可能性，“你们部门的职责不就是维护治安吗？”

    “正确，避免船上所有违规行为。”

    “那孩子，在船上这么乱跑，不是这种行为吗？”

    “错误，没有这样的规定。”

    “要是他把我绊倒，给摔成重伤了，这怎么算！”

    “错误，没有造成重伤。”

    “难道你们都不去计算一下，这个可能性吗，真是毫无一点……”当王琴琴在发泄自己的郁闷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丈夫的观点重合了，她停下说话，转过身看着海上风景，不希望被一个机器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计算完毕，重伤的可能性不到1%。”

    就在这时候，船长室的黑发船员从不远处跑了过来，道：“王女士，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王琴琴赶紧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就笑容满面，问道：“什么事？”但一看是他，笑容僵在了脸上，道：“是你啊，不是船长邀请我们去喝茶了吧？”

    “哦，不，不，误会了，这次只是我。不瞒您说，我以前就很喜欢看冬博士的节目，可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专家啊。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和冬博士聊聊呢。”

    “噢，是吗？”王琴琴的表情缓和了下来，道：“你不怕船长知道？我们可是被禁止谈论相关话题的，你确定不是来拉我们下水的吗？”

    “女士，绝对不是，你误会了。我……”

    “我开个玩笑，别当真。你其实完全不用来问我，晋阳这人很好说话的，他非常乐意……噢，谢谢……与人谈这些东西。”王琴琴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着，黑发船员见状递过来他的外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围在腰上挡住了污渍。

    “实际上，我先去找的博士，不过，呃……他似乎还在生气，所以，希望您能……”他满脸的期待，显然非常想和博士聊聊天。

    王琴琴看着这个年轻人，有点诧异地说：“哦，这倒是第一次，他很少会对外人这样，没关系，我帮你去说一说。”

    “非常感谢！我太高兴了。”他激动的差点被机器人绊倒，但还在不停地感谢着。

    王琴琴被这年轻人逗乐了，两人闲聊的来到舱房前。结果，发现门又打不开了，她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在外叫着丈夫的名字。

    黑发船员赶紧命令机器人检查设施，并要求强行打开舱门。舱壁发出短路的电流声后，像是有打开的迹象，可警卫机器人们却开始抽搐，也相继发出短路的闷响，瘫痪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夹杂着船底震轰轰的金属声，走廊的灯一下都熄灭了，一股推力把他们击向墙壁，两个人的身体被吸附在墙面上，他们只能惊慌地开口大叫，却不能动弹。不一会儿，他们就掉了下来，两人不能视物，王琴琴没走两下就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头，失去了意识。

    刺眼的白光亮起，嘈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着，她不记得自己回答些什么，只知道被人抬起来，放到了什么上面，她的头阵阵顿痛着，像有人一直在扯头皮一样，呼吸也变得困难，寒冷渐渐侵蚀了她。在梦与现实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家里，一家四口在吃饭，吵吵闹闹地争执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温暖和舒适，活力又充满了她的手指，她渐渐睁开眼睛，身边一直有人走动和说话。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临时帐篷里，身边排满了病床，不少人都在休息，护士们在和醒着的人说话，还有人已经下床出去了。

    干渴的嗓子像火烧，她正要起身找点水喝，一瓶水递到面前，“来，快喝一点。”一位身穿护理服的护士站在她身侧，就算带着口罩也知道她在微笑。

    王琴琴接过水喝了一口，此刻这水如清泉一般，让她又能正常的思考了。

    “很高兴你醒过来了，王……嗯，王琴琴对吗？”她检查着手上的薄平板设备，对着王琴琴的脸看了一会。

    王琴琴喝着水，微微点了下头。

    “好的，让我检查一下……看来您恢复得不错，”护士看着那设备说着，“接下来您要补充大量的水，恢复一下脱水状况，而且明天才能吃固体食物，好吗？”

    “嗯，谢谢。”她喝完后，问道：“但是，我现在在哪里？我丈夫人哪？”

    “哦，抱歉，这里是临时的医疗站。你知道，天堂号出现这么大的紧急事故，完全超出我们的预计，现在救援数据都尚未完善，”不过她看到王琴琴的表情后，马上安慰到：“我会尽力帮您，请问您丈夫的名字是？”

    “哦，谢谢你！他叫冬晋阳，冬天的冬，晋州的晋，阳光的阳。”王琴琴放下瓶子，她试着起身，感觉有一点无力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小心一点，要么您还是先休息一下？”

    “我很好，谢谢。”她双脚下床后，手扶着床沿道：“可到底怎么回事，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只记得最后好像突然断电了。”

    “据新闻里说，好像是引擎出现故障，导致了巨大的磁脉冲而断电。”护士在设备上确认着什么，“哦，嗯，然后……一切都停止运转了，唉，最可怕是那些困在舱室里的人，风道都闭合了，最后只能窒息身亡。”

    “你确定吗？”王琴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光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紧张问道：“所有的……都会这样？”

    “噢，我不知道，只是据报道说有这样的情况，您不要急。”护士安慰道：“好消息！刚接到通知，会有联系人直接来找您，我想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王琴琴本以为会看到自己丈夫，她还想了好些道歉的话，早先两人一度尴尬的争吵，让她现在备受煎熬。毕竟此事故已经证明——冬晋阳的预测是对的，只是不知道过程是如何发生的。

    “你是谁？我丈夫在哪？”当她被请进一个小帐篷里时，一位陌生人出现在眼前。

    “王女士，很高兴见到您，来，请坐。我是‘天堂号事故’的保险负责人，你就叫我小李吧。”他指了指桌子前的那张椅子。

    王琴琴坐下后，惊奇道：“保险？我不记得买过什么保险。”

    “包含在船票里了，您丈夫购买的是贵宾项目，所以我们非常重视。”

    “那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丈夫人呢，他比我更加清楚这些。”

    “嗯，您先喝点茶吧。”他主动倒了一杯茶给她，然后观察了下她的情绪，道：“可是，嗯，目前最棘手的是……请，请您千万不要激动！因为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们只能找您处理了。”

    “什么？”王琴琴瞪大眼睛，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而且他去世前曾尝试割腕自杀，不过，船舱浴室的氧气提前耗尽了，他最终诊断的死因是——窒息。”

    “他……自杀，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不会……不会的……”王琴琴的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她捂起嘴巴，全身颤抖起来。

    小李把事先准备好的纸巾，还有存放资料与照片的平板，都推到她面前。“这些是法医鉴定的资料，我劝您最好不要看照片，非常……。”

    “唔呜，他现在在哪里？……嘶”王琴琴划了几下，看到了照片，这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治疗中心的冷库，你等一下可以去看他。”

    “这还没……完吗？我……现在……呜”王琴琴不想再看平板，抽了很多张面纸，想要把自己的脸给埋进去。

    “马上就好了，您只要签一下这合同，公司会补偿您相当大的一笔保险金，不过，去世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他迅速地滑道后面几页，递给她看，“您慢慢来。”

    几分钟的抽噎和哭泣后，她终于打起精神来看合同，“对不起，……什么是‘需要保持完全的沉默’？”她强忍住抽泣，追问道：“是不能向任何人说起船上的事，你们是这样的意思吗？”

    “是的。因为官方已经给出非常详细的说明，如果，还有其他的……原因。”

    “噢，其他的原因……我明白了。你们确实是收到了我们的警告，我说得对吗？”

    “确切地说，我们在遗骸里找到了相关影像。但，这些事情只是推测，公司不能让站不住脚的理论到处流传。”

    “你们到现在还在说他的理论站不住脚，就在这悲剧发生之后？还打算用钱来封我的嘴？你们以为我是无知妇人吗？真，真的是胡说八道！”

    “王女士，我们已经做过充分的排查，即便当时返航，还是会出现同样的事故，您看这后面有很详细的说明。”

    “我才不想看什么资料，那关我什么事！你们这些掩盖事实的手段，才不上当呢，不签！”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记得您还有两个孩子，而且就您的经济能力而言，抚养他们会相当困难啊，难道您……”

    “你们居然敢拿孩子们来说事，我告诉你，即便我去打两份工，三份工，也会把他们送进大学的，不劳你们费心！”

    “好吧，我们肯定是不会强迫您的，一切由您决定。”他平静地看了一眼王琴琴，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道：“但是，我很好奇，假如这些也散播出去，您会怎么看？”他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些都是你的推测和假想，没人会在乎这些……”

    “停下！”

    “看起来，其实您当初也不信那些理论，而且，冬晋阳博士就在这之后……”

    “我说了，停下！”

    他停下了录音，继续道：“抱歉，王女士，我其实并不是要暗示些什么，但这些联系就放在那里，人们肯定会做出各种设想的，你知道，网络会扭曲一切真相。公司也是想做一样的措施，避免一切不可控的‘事实’。”

    王琴琴急促地呼吸着，她现在回答不出一句话。

    “请您好好想想，假如您的孩子们哪天听到这些，他们会怎么想？只要您签字，这些和冬博士尝试自杀的事，就从来没发生过，请相信我。”

    听到这里，她眼泪已经决堤。不管是不是那些话导致了冬晋阳的去世，她是不在乎的，可舆论的漩涡是个无底洞，孩子们可不一定能踏出这个深渊。

    最终，她别无选择，颤抖地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