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代从来不缺乏蕴含生机的种子，只是缺乏丰沃的土壤。

    李悬来到这个世界一月不到，耳里听到的，眼前见到的，就有两位惊才绝艳的青年，而同期之下，周容，赵雄安，蒋衷文，亦非等闲之辈。

    一个新生的朝代给了施行改革深厚的动力，一场深刻的改革又将给这个朝代带来无穷的生机和力量。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在变革中革除弊病，积蓄力量的大夏，将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冲破敌对势力一切形式上的封锁。

    北面草原的呼邪人，东北丛林的卑真人，西北戈壁的瓦罕台，西南雨林山地中的土司蛮族，东南沿海的海盗倭寇，更远的西方，正在将野蛮扩张的触手伸向东方的泰西人。

    一个大争之世正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缓缓展开。

    一个历经过相似历史，生活在从余烬中重建的时代的异界灵魂，他的步伐将迈向何方，他的道路将给此世带来什么？

    他不知道，甚至说，他还相当懵懂着，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一个变化的时代正在拉开帷幕，而他要做幕布下，留下姓名的演员。

    “四军建军这个事，还要你们自己挑大梁，上面有明确的指示，九旅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参与四军的筹建。”

    谢一鸣掸了掸烟灰，语气严肃地说道，“不要说我送几个人给你们撑台面，就是在边上帮着搭台子也绝无可能，九旅这次调防到四军附近，是正常的驻训计划，和你们四军的动作无关，明白么？”

    这时，几个店小二恰在众人听完沉默之际，陆续把菜上齐。

    李悬微一思索，便想清了其中关节。军队最忌结营，九旅参与四军的建军筹备，那么四军无疑将带上九旅乃至三军的烙印。

    且不说，四军成了三军的徒弟，名义上就矮去一头。更怕到时候，中下层军官乃至士兵普遍对九旅和三军产生认同，人心浮动，这个队伍就不用带了。

    两个军校中出来的，又怎能想不通这一遭，只是心存着一丝侥幸而已。

    见场面有些沉闷，李悬捻起筷子，快速夹了几口菜吃，而后说道，“上面给四军筹建集训的时间有多少？”

    周容沉吟一番，接下话头，“参考一军，二军整编，至少是两年。”

    “两年，搭台半年，弹唱一年半，多少该有个班子模样了吧。”

    李悬向两人试探着说。

    赵雄安囫囵咽下几口干煸竹笋，含糊着说道，

    “这不一样，一军，二军那是什么队伍，从建国前打到后来北击呼邪，内定流匪，几十年仗不带停手，好几代人都是从战场上长起来的。我老师说了，他们的整编单纯是制度层面，改名换建，内里不变，该是哪些人还是哪些人。”

    蒋衷文接下去说，“上头改革的风声，武学里是最盛的，现在当兵不同以往了，军队全年整训，半农半兵的兵屯所基本改换，变成了只出差役的农兵所。同时各军竞争也是尤其激烈，营以上单位溃散两次，出现一级战略事故，直接取消番号，打散军队。当兵的事小，不过拆散了去其他部队受气，长官可走不脱，这是栓脑袋的事。

    一军，二军那么能打，卫一级的番号不还是抹去几个了。现在四军看着搭台容易，农兵所大把跟着出征过的青壮，可那是个草台班子，北边要防着东呼邪，东边是卑真，听说更北边还有红毛碧眼的老毛子，真要开出去打仗，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李悬对冷兵器时代的刻板印象在于，他以为穿甲提刀就能上阵，这样的军队是不需要经过多少磨合的，胜率基本五五开。胜则拥簇，败则溃散，是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普遍写照。

    而大夏的改革却有所不同，大夏朝廷旨在打造一支完全脱产的职业军队。第一刀就改在当兵的成分上，贼配军被勒令解散，输送到各个矿山，码头，国营农场，军队首查名籍，非良家子一律清退。第二刀就是提高待遇了，一人当兵，全家吃饱，是夏军的基本标准，勇战阵亡者，抚恤尤重。第三刀，就在培养上，改革要求，全军现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二十岁以上者，在这期的退伍兵中，必须认得两千简化字，能满足基本文书读写，又需熟练掌握一项做工技能，则准许优补退伍。

    大夏的军费连年高涨，培养一个士兵乃至军官的成本是相当高昂的。重金养兵的前提，是为国家带来丰厚的回报。

    然而，呼邪人，大夏的首要大敌。这个曾经长期盘据在大河北岸，统一整个草原的民族，从中原人那里学会了开矿，冶铁，治兵，理政……

    他们的政治结构已经相当接近于中原王朝，他们还有着因为建国前那场混战而流窜到草原的各类中原人，卑真人，这其中不乏有十足聪明的野心家。

    连年的战争，磨炼着两族的战士，大夏想凭借着以往的经验扫荡草原已是十分困难。

    当草原上的民族也装备起甲具，他们的弯刀可以和大夏的军刀撞出豁口，他们的箭支也点上钢芯，可以透进夏军的胸膛，他们的将领也掌握了文化，同时又丰沛着野心。

    这是以往任何一个王朝都不曾面临的严峻考验。

    在这样的内外高压之下，赵雄安，蒋衷文，军校同期之中的佼佼者，又是很早觉悟到草原势力变化的一批理智军官，他们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和艰难。

    靠着草草训练的农兵，去和长期在战争，丧乱中成长起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游牧民族对抗么？

    一顿饭草草收尾，几人各自怀着憧憧心思回了军营。

    和周容互相告安，独自一人闷头扎进房间，李悬开始整理得到的信息。

    四军草创，兵力构成除了曾经的暂编第二十二旅，是有丰富战斗经验和强大战力的建国军，其余都是跟随军队征战，负责后勤补充的青壮差役。昌平教导营基本确认，为四军军改之补充。

    尽快形成战斗力是将来工作的重大核心。

    那么与之配套的军政工作的着手点有……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针对问题解决的预案……关于预案实施的几个要点……目前亟待完成的任务……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当一个人全心投入进某项事业中去的时候，对这项的期待，呼应期待的现实都将成为奉献者的莫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