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赫卡忒的下弦月
为了尽快返回布哈拉，卡尔基在茂密的森林里狂奔不止。 当他跑到陡峭得几乎呈垂直角度悬崖边之时，一只巨大的金翅鸟飞过天空，在森林之海上投下了飞速而行的巨大阴影。金翅鸟的翅膀遮住了灿烂的阳光，浑身绯红金光闪闪的羽毛光华四射。 “迦楼罗！” 他大喊了声金翅鸟的名字，从悬崖一跃而下，金翅鸟飞速用背部接住他，然后让卡尔基站在自己的背上，在蓝色的海面上上下翻飞。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卡尔基快乐地同它打招呼，金翅鸟也发出了一声极为悦耳的鸣叫声作为回应。 伽楼罗早就和卡尔基熟识了——金翅鸟是柏拉图星上原有的生物，纯素食的柏拉图人和所有的动物和谐共处，所以这些生物也并不惧怕人类，常能在野外见到各种珍奇异兽跑来跑去。卡尔基在12岁时，救治了一只因风暴翅膀受伤的金翅鸟，金翅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从此带着他到处翱翔。 “冲啊！飞向宇宙尽头！” 卡尔基解开发髻，拉开发带，让金色的长发在黄昏的天空中闪耀，斯巴达式的刻板生活不能熄灭血液里疯狂的激情。 柏拉图星极其耀眼的金色阳光镀满他的全身，让他像神衹一样在天地间遨游，在海浪、礁石和林梢上飞翔。 有时，迦楼罗还会淘气地把他甩下，让他拉着鸟爪，再跳上去，如此这样甩来甩去，金翅鸟与其说是他的坐骑，不如说是玩伴；曾经有一次玩得过于疯狂，卡尔基不慎摔了下去，幸好下面是厚实的草地，他在上面昏死过去很久，才醒过来。而金翅鸟一直陪伴着他，用翅膀遮住他，怕他被猛烈的阳光晒脱水。 这几乎就是卡尔基日常生活的全部，如此简单、明澈、淳朴和充满友爱。 就像卡图卢斯[1]写的：他幸福如神明—— 盖亚星有两颗卫星，一轮巨大透明的下弦月“赫卡忒”[2]深色夜幕中冉冉上升，正上方闪耀一颗如钻石般璀璨夺目的明亮星辰。 在这片梦幻般的夜空之下，苍茫雪白的阿尔忒弥斯山脉高耸绵延，映衬着一座黑魆魆的巨大建筑群，宛如古代城堡。 在一个巨大的大厅中，一圈日轮高高地悬挂在顶部，四射出一道道金光，内部的光线和气氛异常诡异和幽暗，身穿中世纪僧侣服装的一群黑衣人围绕着一个圆桌，一个个黑影就像假人一样默然伫立，一切都陷入黑暗中，只有一道光射入中央方位。 圆桌上面有一个量子投影3D显示区，显示出NGC2547基地被摧毁时的内部录像，处理过的录像拍下了“白虎”大团长打开面罩的一瞬间。那是一张标准到完美的印度-欧罗巴人种的男性面容，用“像网格线画出”形容都不为过，他已经算不上特别年轻——眼睛下有着浅浅的细纹以及嘴唇、下巴和两腮即使剃须后，仍有浓密金色的胡渣，常年在前线作战的军人有这种磨砺带来的成熟男人的味道。一双湛蓝清澈的眼睛中闪烁夺目的光芒，这种光芒仿佛来自一个纯真的少年，虽然带着一种冷峻高贵的神情，但这张脸上依旧保持着青春光彩，令人一见难忘。血统高度纯正的柏拉图骑士的面容在人种混杂500年的盖亚人中，已经难觅其踪，尤其是这样具有天神一样俊美容颜的金发男性，还带着几分神秘感，让人直视便能感觉到一阵心醉神迷的晕眩感。 “我们的主。” 在场的近百名教徒都齐刷刷跪下来。 “来自高天的拯救者。” 领头的司祭穿着带着兜帽的拖地罩袍，喃喃自语道：“大君王降世为人，竟是柏拉图的大团长……” 隶属于军队的建筑群密密麻麻地占据了芒星城最好的区块，总参谋部占地巨大，林立建筑物棱角分明，在外围设计成类似折扇扇骨向中心聚拢的垄道，可以起降各类公务飞艇。 “哎呀呀，来不及了，下场会议马上开始了！” 穿着参谋制服的兰瑟·徐站在移动飞盘车上，在一侧是幕墙的走廊上飞速行驶。 他刚来总参谋部第二局十五处报道，便忙得昏天黑地。最神奇的是，虽然文山会海，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事很多很杂，却毫无头绪和效率。 盖亚政府和军队，是一个极为官僚化的机构，一旦上面发出特别指令，整个参谋部就会像迅速转动的转轴一样转个不停，而且层层相套的齿轮呈现不同的速率，他就是必须转得最快那层的基层人员。 “抱歉，抱歉，晚了一分钟，借过，借过。” 在进入会议厅时，他只能装着弯着腰，摸到自己的座位上，以躲避其他人的眼神注目。 总参谋部很多回忆都是视频会议，旁听可以随时加入，他曾经有一次同时旁听5个会议。但这次会议只能列席参与和旁听，不对外开放，他是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一个位置。 “咳咳。”主持会议的十五处主任陈少校是一个广东人的后代，即使穿上了参谋部设计帅气的军官制服，还是其貌不扬，肚子鼓胀，撑开了修身制服的视觉感，活像一只深蓝色的胖蝈蝈。 “我刚才说道这次我们的时间紧，任务重……”他瞄了莽撞的新来小参谋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可能是开头没有听到，加上陈少校是有名地喜欢打官腔，总说不会出错的空话。兰瑟觉得局促不安，他转头看各位同事，大家看起来也是蛮郁闷的表情。 盖亚人种混杂，总参谋部里的军官们也是形形色色，没有人能从外貌上勾勒一个典型的盖亚人。 在谈了各种几乎是抱怨的现状之后，陈少校说出了最近困扰总参谋部的一个由最高参谋长联席会议下发的命令： “上面要抓住‘四骑士’之一的白虎骑士团大团长，而且必须抓活的。” 所有人都显得不知所措，这怎么回事？ “这都是一拍脑袋下的决定，我们该怎么办？活捉一位，这如何布置？要知道白虎骑士团是柏拉图精锐中的精锐，哪有柿子专挑硬的捏嘛。” 轻轻的低声笑从下面传出，陈处长是有名的爱说大俗话的人。 陈处长随后分析了一通白虎骑士团的现状，随后把一只手叉在腰间，情绪略有激动，说话都颠三倒四，主谓宾不分： “在他们亲自冲锋陷阵的情况下，我们每70年才能抓住一位大团长，每200年才能干掉一个，而且历史上，白虎骑士团的大团长从来没有被我们俘虏过，而被我们干掉的两个都是白虎大团长，现在要我们一个月内就抓住柏拉图最强的战将，我们能给他们变出来吗？！” “强调一点：还得要活的，不能半死不活，最好毫发无伤！” “我们不是animal-controlservice啊！” 处长吐槽完，下面的人都哄笑起来。 兰瑟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太奇怪了。根据可靠的情报，现任的白虎骑士团大团长，3年前就已经升至此位了，跟盖亚人已经打了很久了，从来没有任何军事行动针对过他。要求活捉的命令一定跟NGC2547基地的事情有关。 基因测试？克隆人？？克隆100万个白虎大团长？？？ 他的想象力在头脑中万马奔腾。 可是，如果这样，下次确认他出击的时候，直接打死就行啊，尸体一样可以完成这些cao作。抓活又又什么用？已经升到大团长的骑士往往对柏拉图体制忠心耿耿，历史上被俘的5位大团长都不愿意留在盖亚军队服役，最后以交换战俘的方式回柏拉图了。 会议就在陈处长的各种吐槽中结束了。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兰瑟·徐点击腕表，会出现一个投射类的触摸屏，他可以在上面查看信息，看到璇玑给她发的消息，内容让他炸毛，于是决定赶紧走人。 兰瑟站在飞行圆盘上，飞向悬浮班车的车站，幸好在官僚主义严重的地方，找个借口早下班不是一件难事。 在芒星城H251区东66块的警察局是一个小警局，形态如一个橘子般淹没在层层叠叠的建筑物中。 在警察局门口，兰瑟和璇玑口就几乎要吵起来了。 “这是你第几次进警局了？”他几乎是责备的口气。 “第19次。”她冷冷地回答道。 “只要我一看你发的消息上写：穿好制服到警察局找我，我就知道你又惹麻烦了，大小姐，我还在上班呢！” 兰瑟继续罗列罪状：“超速行驶、飙车……你隔三差五就会被送进警察局。” “这次难道是我的错吗？”璇玑面露愠色。 兰瑟一时语塞，这次确实不是她的过错。 璇玑伤刚好，就忙着工作了，由于不想去前线，她只能去做兼职模特的工作。 经纪人公司给她介绍了一次拍摄工作，但她不知道摄影师是业界有名的色狼，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就感觉被偷窥——柏拉图人的直觉往往准得可怕。 后来，这位摄影师在拍摄的时候，不断言语和手势在sao扰她，什么再大胆奔放一些，扯她的衣服和胸垫，终于她忍不住警告他的时候，这个戴着眼镜的猥琐的摄影师竟然骂她： “吃这行饭的都是婊子，你装什么装！假正经！” 性格原本就暴躁的璇玑血一上涌，一怒之下以闪电之速打了对方一个巴掌。 这位业界色狼做梦也没想到，面对的漂亮模特竟然武功得了，他被猝不及防地大力扇了一个耳光，失去重心，一不小心头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当场昏了过去。 吓成一团的助理们马上报警。最后，璇玑只能被带到警察局陈述事情经过，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好吧，好吧，别生气了，我请你吃晚饭。” 兰瑟的口气软了下来，其实他是不太敢对她真生气的。 两人只能默默无语地在街上走着，东66块是一个治安不佳的地方，天刚刚开始暗起来，街道两边就有不少烟花女子忙着上班，这里离开红灯区很近，很多下等妓女就在这里租房子，来来回回走动的都是一些社会底层的低收入者，这些人族裔不同，但都会看看兰瑟和璇玑，在战争年代，穿军队制服的年轻人和美丽的女孩走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线，何况璇玑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掉，在光影中显得极为靓丽。 他们走过一座人行天桥，在芒星城基建很差的下等街区里，还保留了旧式的开放式天桥，他们走在上面，看到远处高楼林立，天际线变得如此狭窄，还有执行公务的悬浮车在其中如小黑点般飞散，卫星“赫卡忒”在黑色的夜空中缓缓升起，带着冷冷清清的诡异。 “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璇玑打破了沉默，她用忧伤的目光，望着“赫卡忒”从城市上缓缓升起。芒星城是巨大而嘈杂的，是混乱不堪的，是令人无法理解的，甚至无法让她找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别说你了，连我都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兰瑟又开始泛出幽默感了。 “我有时候，会恨我的父母，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柏拉图，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嗨，他们来这里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再说柏拉图有什么好的？” “和这里比起来，就如同伊甸园。” “这是你的臆想，柏拉图人是一群工具人。”兰瑟赶紧采用了宣传口径，“乌托邦是注定不会成功的。” “我真的恨透了……”他忘不了璇玑此刻眼眸中明亮的光芒，简直如同火焰，“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难。” 如果她是一颗星星，璇玑一定是红色的，她的灵魂美丽、危险，神秘又不可捉摸。 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兰瑟忘不了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一幕，她的气场变得如此平静和温柔。 [1]古罗马诗人Catullus，约前87年-约前54年，在奥古斯都时期享受声名，对后世诗人如彼得拉克、莎士比亚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Hecate，重要的泰坦女神，法力强大，代表下弦月跟死亡，也被称为“月阴女神”。“赫卡忒”是盖亚星两颗天然卫星中较大的一颗，直径约有8000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