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理想之邦柏拉

    柏拉图的风景极为优美，无边无际的广袤森林延伸到天际。

    这一切其实是人造环境。在500多年前，被联合政府迫害的元教徒搭乘当时落后的星际飞船，以中途死亡三分之一人的惨痛代价抵达距离地球1400光年之遥的Kepler-452b行星时，惊奇地发现这是一个充满珍奇异兽和奇花异草的美丽星球，一切指标，例如含氧量和重力等等，都适合人类生存，简直跟地球是互为镜像的双子行星。

    惊喜之外，总会有不够理想之处，这是一颗岩石行星，地表水面很少。但这激发了新移民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壮志，他们用水源采集舰队的方式，将小行星带当作无穷无尽的太空水库，甚至用拖拽巨大冰块小行星，使其撞击预定地点，将水直接带到地面。

    这样Kepler-452b就变成了一颗碧波荡漾的星球，而且整个地面也经过设计和营造，经过几代人的辛勤营造，元教徒心目中的“理想国”——以核心圣殿区组成8道同心圆，中间以浩渺大海相隔的“八洲部”，还有一颗人造卫星“月球”制造潮汐效果，宛若史前高级文明“亚特兰蒂斯”的蔚蓝色星球浮现在幽暗的宇宙空间中。

    由于其理想主义的特质，“柏拉图”星因此得名。柏拉图星的表面积至少比原地球大70%，幅员辽阔的八洲部，从气候最宜居的核心圣殿区到冰天雪地的最外圈只居住了40亿人口，所以显得地广人稀，加之柏拉图人都是极端环保主义者，环境极其洁净美好。

    身穿着一身浅月白色的舍瓦长袍的卡尔基在森林中疾走，这身骑士的日常装束很有东方风格，一眼看上去类似左衽汉服的服饰，但用仿皮的骑士腰带束腰，长度仅到膝盖以下，下摆开衩，适宜行动和运动。卡尔基虽然是高加索人种的外貌，但穿着这身衣服却毫不违和，加上梳成发髻的金发，让他显得更清秀俊美。

    卡尔基快步奔走，步履轻快，跟战场上如战神临世的大团长判若两人，一群巨大洁白蝴蝶般的四个翅膀的飞鸟“缇塔丽”（tittarī）在茂密的林中飞过，有一只停在他的肩头，仿佛和他打招呼，他低头轻轻碰触“缇塔丽”的翅膀，羽毛的颜色在光芒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

    他抬起头，看着它翩然飞走。

    这就是人类和自然和谐相处的柏拉图星，自人类移民定居五个世纪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原Kepler-452b星球的生物灭绝，这和旧地球历史上白种人殖民美洲的血腥历史截然不同。

    卡尔基在大自然中欢愉自在，无忧无虑。

    元教的教义视货币为一种“业”，所以柏拉图是一个完全取消了货币系统和商业活动的星球，而是采取物资配给制。在住地之外就是自然——没有任何商店、市场和商业街，生活变得如此宁静、简单和质朴。

    在这种理想化的现象之下，是一种极端的种姓制度。所有柏拉图人一出生，就进行基因分析，随后“逻各斯”将其分为细致的等级，并且按照一些遗传特征科学地分配其未来的职业方向，并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其专门化和职业化培训各行各业从小时候就开始专门化系统化培训，人生只能精通自己的职业与专业，并在自己的职业范围内升降，这相当于柏拉图人的一生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固定在特定的轨迹中了。

    卡尔基是一个从小被给予特别期望的孩子，因为“逻各斯”给予他的基因极高的评估值，所以自小受的军事教育和照顾都是最好的，他在18岁进阶“扈从”开始，一路晋升至白虎骑士团的“大团长”只用了8年，这让他成为历史上晋升的奇迹。“少年得意”是他人生的写照，他曾经听过疲惫年老的战机维修兵凑在一起休息的时候，抱怨过一句话：“在柏拉图，降级跟下地狱一样是没有底的。”

    对他这样一个冉冉上升的精英人物，他完全无法体会此中深意。他虽然已经29岁，生活却只有布哈拉和战场之间两点一线的游移，元教教义禁止一切娱乐，这让他更单纯了。和他同龄的盖亚人生活在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无法想象1450光年之外一个柏拉图人蒸馏水一样的生活：纯净，但了无滋味。

    柏拉图人是没有家庭的，传统的父系社会被彻底打碎了，他们的婚姻是为了得到优秀后代，由“逻各斯”按照基因配种，所有的柏拉图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他们是由专业机构，“流水线”式抚养长大的。

    所以，卡尔基发自内心热爱自己的星球和团体——他在其中出生和长大，没有家庭和亲人，只与战斗集体的同伴们的情感很深。在没有作战任务时，他可以自由地走过美丽的大地，柏拉图的山河在他的眼里是何等自然壮丽，一枝一叶都在明媚阳光下熠熠生辉，到处充满着灵性之光。

    而盖亚人像宇宙中的一群蝗虫，到处开矿破坏星球的地貌，对那些存在小生灵的星球，柏拉图人曾经很多次通过外交照会警告盖亚人不要去打搅，但是盖亚人利欲熏心，只要有水精矿和其他珍贵的矿藏，他们就会将其完全破坏，完全不顾任何宇宙生命的生存，对它们的死亡和消失漠不关心。所以，他去劫掠盖亚人矿业基地、攻击盖亚舰队和杀死盖亚人之时，从来不觉得自己品德有失，他视他们为一种宇宙害虫，视杀盖亚人为“功德”之举。

    直到遇到她，那几秒钟电光火石之中，他感到了彼此之间的心意相投，她深色的眼睛内有他长久渴望的东西——让他念念不忘。

    卡尔基穿过森林，走入一片开阔的荒野，抬头仰望天空，看到有几艘穿梭机回到柏拉图，这可能是其他骑士团的战士在完成作战任务后返回。

    柏拉图星外有一圈特殊的“结界”，任何武器没有办法直接从太空中攻击柏拉图内部，所有的攻击能量会被反弹回原点，柏拉图对外星作战的所有舰队也不能直接返航，只能先停靠到人造月亮的背后的一个巨大的军事基地后，然后乘坐类似弹珠的穿梭机返回柏拉图。据说，这样的规定是为了防止手握重兵的将领突然回军兵变，柏拉图星八圈环上也在每个区域有驻军驻扎的，防止内部叛乱。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明白平静之下的暗藏杀机。当他完成任务，拿到了天龙星人的秘密讯息，将其亲自送至元老院“三长老”面前之时，他恰巧遇到了被一大群部下簇拥的青龙骑士团的大团长荧惑。

    最为最顶级的战士，所有的大团长都拥有健美高大的体魄，东亚人面貌的荧惑也不例外，如果不是比他年轻两岁的卡尔基后来居上，也许“柏拉图第一武士”是属于他的美誉。

    “哦，抢东西的人回来了。”青龙大团长揶揄他。

    擦肩而过的卡尔基看了他一眼，性格高傲的他没有回应，但他感觉到了这种竞争带来的不友善。

    四大骑士团都是各司其职，在战场上很少合作，种族不同，生活区域也各自分开，愈行愈远是必然的结局。

    卡尔基独自一人走了很远，他的步伐极大，长袍下摆飞扬，就好像古代的侠客在无边无际的森林中远行。在大步流星走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坡型悬崖上有一个非常粗大高耸的木桩子，周围都是几人合围的参天大树，这个木桩的存在极其突兀。他敲了敲一个木桩子三下，就蹦出一个婴童般高的精灵打扮的小老头，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皮肤却相当光滑白皙，细腻得看不见毛孔，脸颊上有两团粉红，颇有一种奇妙的反差。

    “卡尔基！你来啦！”

    小精灵和卡尔基亲热地抱在一起，还很跳到他的背上，调皮地拉扯他头顶的发髻，显示出特别热络的关系。

    “菲。”高大的卡尔基猫着身子让他玩自己的发髻，原本他就是一个对朋友非常随和的人，而且他可不想触怒小精灵，他们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

    卡尔基和小精灵的奇缘说来话长，这是他童年时期的一个奇遇。

    当5岁的卡尔基还是一个披散金发的幼童时，武术学校的老师带着他们一群小男孩走了很远很远，当劳累不堪的同伴们东倒西歪地在溪畔休憩时，体力极好的他则独自一个人在附近森林里闲逛，到处好奇地打探。

    有一棵形态怪异的大树桩实在太触目了，调皮的他便爬了上去，越爬越高，却在快要登上顶部时不慎掉落下来，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摔死了，却有一股神奇力量，如一只无形的手在坠落中途托住了他，让他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就这样，小卡尔基认识了已经经过500多公转周期的小精灵“菲”，他们生下来就是小老头的样子，可以活很久很久。

    通过菲的叙述，他了解了柏拉图星的历史，无论是“Platon”还是“Kepler-452b”，都是人类给这颗星球取的名字。事实上，在元教教徒搭乘极为庞大的舰队来到Kepler-452b之前，这个星球上就有高级生命——竖琴星人，就是这些小精灵；由于他们将自己的星球自称为“神的竖琴”，便因此得名。

    他们虽然科技发达，却依恋这颗极为奇异美丽的星球，不像其他的外星人，出于各种目的在茫茫星际流转，而是植根于此，跟星球上的万物和谐相处。他们经过紧急商议，出于对元教流亡者的同情，集体转入了地下，把地上世界拱手让给了地球人随意改造。

    宇宙有趣的一面展现在年幼的卡尔基的面前，这些故事简直让他听呆了。

    菲还带他进入极深的地下世界，给他看精灵的图书馆，这个图书馆简直像遍布漫天星斗的宇宙，悬挂在天幕上的每一个闪耀的八面体的长条菱形里就有一部书，小卡尔基抬着头，完全被惊喜到了。

    菲只把地球人的书籍展示给他，还有很多其他星球的书籍就对他暂不开放了。

    卡尔基只要用手托住悬浮的，如同冰凌一样的书，闭上眼睛，用意念读取，就能在短短几分钟内“看完”一部很长的书。而且在精灵图书馆待上很久，读取许多书籍，但当他回到地面上，却发觉只过了须臾时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于是，作为一个好奇而活跃的孩子，他常常在散步时来阅读，从幼年、少年到青年，就这样看了无数的书，当然，所有的通过他必须取得菲的允许，才能给他阅读，而且他必须对外保密，哪怕是向他最亲密的朋友都不能透露。

    “我们所处的维度并不一致，你能看到我，可见你是多么灵性超凡的小家伙啊！”菲踮起脚，向老师一样拍拍少年卡尔基的肩膀，如此解释保守秘密的重要性。

    “卡尔基，我们用心灵交流，一旦你的心意改变了，我们就再也无缘见面了。”

    每一次，矮小的菲在送别的时候，还都会这样语重心长地嘱咐他。

    而他总是像一个孩子一样不等听完，就飞快地跑了。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奇缘，人类的历史、军事、政治、社会、宗教、哲学和自然等包罗万象的知识都尽入他的脑海之中，否则按照柏拉图的教育体系，他只能精通战斗的艺术，对其他一无所知，这样才是最理想的状态。柏拉图人在自己的职业之外的知识面是狭窄的，然而经过十几代人的育种和灵修之后，已经开始具备了精神层面的心智之术。从盖亚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外星人。

    “今天你想看什么样的书？”菲和善地问道。

    “Lesfemmesetlamour.”（女人和爱情）卡尔基脱口而出一句法语。

    菲”啊哈哈“笑起来了，人类的生长时间太迅速，二十四年转瞬即逝，卡尔基马上进入而立之年，按照柏拉图人的法律，他也快要成婚了，或者说履行婚配的义务。

    “时间不早了，我可不能再晚回去啦！”

    在迅速读取完大量的冰凌星状的书后，卡尔基就叫嚷着食堂要开饭了。

    他很礼貌地感谢菲之后，就要匆忙离开。

    铃兰型的透明升降台把他们两个包裹其中，极速地回到地面，每次小精灵都会这样送他到门口，还要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而他还是老样子拔腿就跑，否则朋友们又要向他抱怨了。

    “菲，下次再见啊，我还想看很多书！”他微笑着向菲挥手告别。

    “再见！圣杯骑士！”

    小精灵伫立洞口，看着他的背影风一样消失在远方。

    在菲的眼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卡尔基的身形越加高大英挺，能量像早晨的阳光般活力四射，又温暖如火，但他的灵魂还只是一个不经事的少年，被柏拉图无处不包、丝茧一样的体系保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