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官才人
大明宫 太平公主正在偏殿内抚琴，宫女跪坐在边上给的香炉点上檀香，轻烟袅袅升起，琴音柔曼。 上官婉儿入殿时，正好瞧见，昨日之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太平对此并未多言，也不曾让她离开，想来是决定将这些事情冷处理了，那她也只能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藏好了。 “月娘的琴音越发动人了。”上官婉儿道。 “你来啦，坐吧。”太平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异样，心中释然。 上官婉儿在一旁坐下，闻到殿中的檀香味，笑道：“如今你倒是越发喜爱檀香了，宁神倒是真不错。” “习惯了，从前道观里日日焚烧檀香，这味闻久了竟觉得还不错。回宫后便让她们将那些香料都换掉了，比我父皇后宫那些熏死人的香料舒服多了。” “只是越发觉得你沉静了，一点儿也不像骄矜的公主。”上官婉儿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上好的毛尖新茶，也只有嫡公主宫里有了。“对了，你的策论，写好了。”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卷东西，递给了太平。 太平抚琴的手停下：“依你之见我该是怎么样呢？张扬跋扈或者骄纵任性？”说罢打开手中的策论，看了一遍后接着说：“以婉儿的才能，若是男子，何愁不能封侯拜相。”皇后娘娘对太平的教导从不限于诗词歌赋，便是皇子们要学的政治策论，治国之策都会让太平一起到国子监学习。故而，太平的课业便多了份政治策论需要写，有时偷懒懈怠的时候，便让上官婉儿代笔，上官婉儿作为太平的伴读，该学习的课业也是相同的，帮太平写策论并不是难事。 “月娘谬赞了。”上官婉儿掩唇轻笑，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公主的身份，骄纵任性又何妨？骄纵跋扈、凡事冲动不经思考的公主才能萧妃放心不是？”这些年，萧妃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太平下了多少绊子，招招致命，若非太平天生聪慧机敏，又有皇后娘娘保护，早就命丧黄泉了。就连当初送去道观修行，也是拜这位萧妃所赐，萧妃与皇后娘娘之争早已是不死不休了，太平乃是皇后娘娘的女儿，萧妃对太平也是恨之入骨的。 “雨松，将这个给太傅送过去！”太平将东西给了身边的近侍雨松，吩咐道。雨松取了东西，低着头往国子监方向疾步而去。 “虽然父皇想要我乖巧些，但你言之有礼，那我就只能违背父皇的心意了。”太平起身，拢了拢衣裳，挥手让人将月琴收了起来，坐到上官婉儿一旁与她一同品茶。“如此好茶，能与婉儿同饮，真好。这可是从蜀地新送上来的，总共也没几两，父皇就命人全部送我了。如今武氏盛权，这等好茶宫里也就母后有了。” “皇后娘娘宫里的自然是极好的。”上官婉儿点头，认同的说，看着太平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月娘今后有何打算？你如今已到及笄年岁，皇上只怕是要给你赐婚了，那吐蕃人今日在太和殿面见皇上，说不定已经上奏求娶你了。” “长安城里，婉儿觉得哪家合适？”太平把玩着手腕的佛珠串，低着头漫不经心的问。 上官婉儿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深吸口气，说道：“如果不想被皇上随意指一位驸马，那你就要自己去与皇后娘娘求一位心仪之人。” “敢求娶公主的可不多呢。瞧着母后的意思，她是想我嫁入武家。” “武家如今权势滔天，未必不可。”上官婉儿权衡利弊之后对太平说道：“你也知道，如今有皇后娘娘在扶持着武氏一族，没有意外的话，再兴盛百年也未可知。你的几位哥哥如何，你是清楚地，可能有与如今的武氏相争的能力？如今朝中重权在握的，无一不是与武氏有牵连的，便是有敢与武氏为敌的又能有几人？” 太平抬眸看向她，眼神晦暗不明。武家权势滔天，可儿孙辈里出色的男子几乎没有，纨绔子弟倒是有不少，若是真计较起来，够的上身份能娶她的几乎没有。 “容我想想。” “公主，皇后娘娘宣召您去国子监！”方才去送课业的雨松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进殿，跪在太平面前说道。 “母后怎么会去国子监？今日不是吐蕃使臣觐见吗？”太平端正身子，看向上官婉儿说。上官婉儿摇摇头便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才奴婢去国子监送策论给太傅大人，皇后娘娘正好在国子监审查七皇子课业。公主的策论被皇后娘娘取了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太监雨松边说边在地上磕头，实打实的叩头，额头已经红肿一片了。上官婉儿没有做声，替写课业并不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应该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太平拂手，雨松才停下。“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 “谢公主。”雨松终于是停下了，额头已经开始渗出血丝。在宫里，太平并不是在上官婉儿面前那般温和无害，许多宫人都惧怕这位小公主，即使是大明宫里的宫人，也是一样。 上官婉儿只看了一眼，便起身说道：“月娘，那我先回去了。”说罢行礼告退。 “皇后娘娘让上官jiejie也一同前去。”雨松连忙叫住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与太平闻言一同抬头看向对方，眼神里都带着疑惑：皇后这是何意？ 无论是什么意思，都要去了才知道。 国子监，太仪殿 太平带着上官婉儿到的时候，皇后武氏已经在主位上等着她们了。 “令月，这是你写出来的吗？”待她们见过礼后，皇后冷言问道。太平扬着笑容依偎到皇后身边，抱着皇后的胳膊，用着讨好的语气道：“母后~月儿写不出这么难得题，太傅讲的如此高深，月儿实在写不出来，才出此下策的。母后~” 皇后听着太平说话，语气缓和了许多，“不会也不可让人代笔，有疑问去问你太傅。” “是，月儿知道啦。母后别生气了！” “行了，你先回去。”皇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平，柔声道。 太平不明所以，这么简单糊弄过去，为什么要召她过来？当她抬头看到上官婉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慌乱一跳。 “好！月儿告退。”太平依言起身，往门外走去，上官婉儿自进门起就低着头，一语不发。此刻正想与太平一道离开，皇后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上官家的丫头留下。” “母后！”太平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被上官婉儿拉了拉衣袖，看她似乎早有预料，并不见忧色，便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上官婉儿拜见皇后娘娘！”上官婉儿跪伏在地。 “上官仪的孙女？这篇文章是出自你手吧？”武后站在离她不足一寸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替公主写了。”虽是请罪之言，未见惧怕之意。武后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关于你祖父之事，你可怨恨？” “前尘往事，婉儿并不晓得。” “好！很好！” 随后两人在太仪殿中谈了有近两个时辰，武后出来时，神情愉悦，似乎极为高兴。太平并未回宫，而是在太傅处等上官婉儿，她见武后离开后，才朝上官婉儿走去。上官婉儿坐在矮桌对面低头沉思，桌上两个杯子的茶似乎已经凉透了。 “母后与你说什么了？”太平眉头紧皱。 上官婉儿抬头望着她，太平欲言又止。 “不想说就罢了。母后没有为难你吧？”上官婉儿摇摇头。武后并没有为难她，反而是问了她许多与时政相关的东西，要她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太平说。 太平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 当天宫里便传出了一道懿旨：免去上官婉儿的奴籍，册为才人，赐居永明殿。 接到懿旨之时，太平正在上官婉儿居所，上官婉儿将今日与武后所讲的内容与太平重复了一遍，太平也不明白自己母后是要做什么，原本是当心母后会因为上官仪的缘故而对上官婉儿起了杀心，看来并未如此，那她没什么好当心的了。 “恭喜了，上官才人。”太平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