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界以痛吻我
“啊……啊?” 头顶仿佛有一道晴雷劈落,安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被解雇了,安森。” 这次,安森听清楚了,自己,被炒鱿鱼了。 眼中的慌乱和无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 “为什么,社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你被解雇了,你就是被解雇了。”土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挥散面前的几缕薄烟,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苍蝇。 “现在,你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哦对,还有你的工资,记得也去财务部……嗯,现在这个点,财务部应该已经下班了,那么,明天吧,明天你去财务部把自己的薪水领出来,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来报社了。” “可是,社长,您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解雇自己的员工吧,解雇,最起码也得有原因吧?” “原因是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就因为我差点把那群家伙打到生活不能自理?社长,我敢打赌,那群家伙肯定与流浪汉的失踪脱不了干系,你再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把他们的狐狸尾巴揪出……” “够了!” 社长拍桌子站起来:“你这几年在我手底下捅的篓子还少吗?不是今天把人打成骨折,就是明天把人揍成脑震荡的,要不是那些被你打伤的人差不多都进了监狱和看守所,你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官司,赔多少医药费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你被解雇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 …… 安森出了社长办公室。 心里乱糟糟的。 好吧,丢了工作,之后该怎么生活呢? 重新找一份报社工作,或者,去应聘保镖? 保镖……应该就是帮人打打架看看场子之类的吧? 安森想。 安森打架很厉害,他记得,自己在初中时候的那个年纪,就已经能够做到,一个人围殴四五个街头小混混了,还是成年的那种。 所以,他觉得,尽管自己没有身为保镖该具备的知识和技能,却拥有一个保镖该有的身体素质——打架! 无论单挑还是群殴! 唉,希望自己的那点可怜工资,能支撑自己找到下一份工作吧,不然,就只能回城外郊区的卡罗镇,去投奔自己的爷爷,继承他的典当铺了。 想到儿这,安森顿时有些郁闷,如果有能力在城市里自力更生,谁又愿意回去继承那可怜的家产呢。 失魂落魄的回到办公区,一位金发蓝眼,长相异常英俊的年轻人,立马好奇地凑了过来。 “师父,社长跟您聊什么了?” 这人叫彼得,是安森的徒弟。 “彼得,你跟了我多久了?” 安森问。 “差不多再过一周,就要整整一年了,师父。” 彼得如实回答。 “记得这么清楚?”安森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一点点惊讶。 因为大部分人,脑子里都不会盛放,这些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东西的。 拜托,每天为生活奔波忙碌就够让人身心俱疲的了,谁还会闲的没事去记住这些,像“我昨天的昨天早晨,吃的是煎蛋面包加牛奶”这样的琐事呢? 要么,是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要么,就是脑袋被门夹过,有泡。 “当然清楚,因为,我记得我刚来报社报道的那天,是礼冬日的前一天…” 彼得说。 安森:“……” “…而也就是那一天,我单身了23年的师父安森,终于得到了丰收女神的眷顾,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春天…” …… “站住,你个混蛋,看我不踢断你下面那根腿!” 女人追着安森满报社跑。 (脑海中想象的画面) …… 我@%¥…… 安森顿时一脸窘迫。 这件事,如果不是彼得现在提起来,他都要忘了。 不,事实上,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从那个女人带给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结果如今被彼得这么一提,那年那日,被那个女人所支配的恐惧,再度爬上心头。 于是憋了很久,走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才说:“别跟我提她。” 彼得眼角弯弯的,“好的师父。” 你丫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放在以前,安森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的,但这次,他没有。 “一年了啊,”安森感慨了一下,欣慰的笑笑,“可真快,不是么?还没怎么反应,就化作流沙,悄悄从指缝间溜走了。” “……” 彼得下意识地皱了皱自己的眉毛,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师父的这句土味“情话”,与他平时一贯的作风和语气,未免太大相径庭了。 他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师父,看着那张仿佛永远都合不了群的,“怪胎”的脸。 平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今日的平静不同于昨日的平静,里面掺了些东西,是名叫“忧愁”的情绪。 师父是怎么了? 彼得表现出些许的不安,试探着问:“师父,社长跟您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安森蹲下身,从自己办公桌底下拽出一个木头箱子,开始把自己的东西往里面收拾。 没用了的文件,书籍,以及桌上自己从街边小贩手里买的,摆放的一些廉价小饰品。 看到师父的这些举动,彼得哪怕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师父,你被开除了? 他凭什么!” 办公区还有几名同事,他们一听到彼得的怒吼,连忙把目光投了过来。 当然,他们只是远远的观望,无一人上前询问事情缘由,或表现出对同事的关心。 “不重要了。”安森继续收拾着东西。 “什么不重要了?这很重要,非常重要,我去找死胖子理论!” 吼完,彼得转身就要前往社长办公室。 安森一把抓住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彼得,算了,已经决定的事情,很难再做出改变的,况且,你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你了解我的,就当,我转去其他行业了吧。” “不行!”彼得甩开安森的手,“师父你在我们报社兢兢业业工作了四年,是我们这儿业绩最好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他凭什么一句话就把你开了?今天我必须去找他问清楚!” “站住!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越俎代庖!!” 静。 安森也急了,做为彼得的前辈,他必须拦下眼前这个冲动的年轻人。 在他看来,彼得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新人,虽然他的阅历还谈不上足够丰富,但只要假以时日,安森相信,他必定会成为一名非常非常优秀的记者,之后再认认真真工作个几年,说不定还能拿到升迁的机会,被调去总社,混个高点儿的职位玩玩,到时候就是工资薪水翻几番。 在安森眼里,彼得的前途是光明的,所以,不论是做为师父还是朋友,他都不能让彼得因为自己,而断送掉他本人的美好前程。 彼得被师父的吼声震慑住了,这是他入职一年以来,师父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他不理解,师父在报社里业绩明明那么好,却为什么还是会被开除; 师父明明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却为什么,还是会有人拿师父的“怪胎脸”,当作茶前饭后的谈资; 师父明明是那么认真的在对待工作,在以记者所独有的方式揭露城中的黑暗面,在打击黑恶势力,在解救市民,可,生活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些的关照; 明明报社里所有人都在冷落,孤立师父,可师父又为什么,对他们笑脸相迎…… 彼得抿了抿嘴,转过身。 却见安森叹了口气,重新笑了,“彼得,听我的,算了。” “……好。”彼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个字。 ……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将天空,染成落寞的颜色。 几块儿昏压压的云朵,慵懒地趴在城市上空,俯瞰着整座罗丹市。 彼得跟在安森身后,陪他出了报社。 “现在这个点,应该要下班了吧?” 安森转身,看着自己带了一年的徒弟。 铛~铛~铛~ 远处,低沉而厚重的教堂钟声响起,连续五下,声音在黄昏闲散的城市中回荡。 安森微微一笑,“哈,到点了,彼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 “师父……” “什么师父不师父的,叫我安森吧,或者,前辈也可以……还有,我只是被开除又不是提前躺进棺材板里长眠去了,别那么悲观,我家住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我了,就抽空去看看我……嗯,记得带两瓶酒。” “好,好的,师……前辈,”彼得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虽然看起来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但比起刚才,状态要好多了。 “前辈,我会继续调查这件事的,直到它水落石出。”
安森沉默了片刻,后表情无比认真的说:“彼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什……什么?”彼得愣了愣,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 “我说,”安森深吸了一口气,“别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前辈,为……”彼得脑袋缓缓垂下,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为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安森拍了拍彼得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这件事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彼得,相信你看出来了,他们很敏感,背后的势力也非常强大,而且, 你是真的没想过那个方面吗,还是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彼得猛地看向他,湛蓝色清澈的瞳孔,不停收缩,又放大。 安森凄然一笑:“呵呵呵,三个月,三个月来我们刚挖掘到了一丁点线索,你看,我便落得个这般下场。” “……”彼得抿了抿嘴,没说话。 安森继续说:“不过,也幸好当时你藏在暗处,不然,今天我们师徒二人可能就是手牵手卷铺盖走人了。 这次就听我的,放下它吧。” “好……” “嗯,这样一来,我也就安心了,走了。” 安森向着远处走去。 “前辈慢走。” 他身体一顿,纳闷:听上去怎么感觉怪怪的? 算了。 彼得站在原地,注视着,注视着那道笔挺的背影,渐渐没入城市的巨大轮廓,没入黄昏,流入稀疏的人群,消失。 他攥了攥拳头,嘴上嘟囔一句:“……” 报社,二楼。 乔顿·詹姆斯站在窗前,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道背影,直到他转入拐角,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座机铃声响起,像是沸腾的蒸汽机,发出嘹亮又刺耳的咆哮,仿佛再说: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再不伸手接我下来,我就炸给你看! 活脱脱像一个催命符。 乔顿·詹姆斯吞了吞喉咙,折身走到办公桌前,伸出颤抖着的手,抓起座机手柄,靠上耳朵。 “喂……” “……” 听电话另一端无人应声,乔顿·詹姆斯噤若寒蝉,也不说话了,只是雕塑一样的端着座机手柄。 一秒,两秒,十秒…… 额头,手心,渐渐浸出了冷汗。 不行,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乔顿心下一横,再次开口: “喂……有人吗,我已经按照你们提的要求,把安德鲁解雇了,你们……可以把我的家人放了吧?” “嗯,做的很好,你的妻儿已经安全回到家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乔顿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下。 没错,解雇安森,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他是被胁迫的。 安森可是报社的摇钱树,他捧着还不及呢,开除? 这不相当于,把大把大把的可爱钞票抛到丹尔河里去了吗? 尽管安森这个家伙经常性给他惹事……嗯,反正扣钱就行。 “那个……”乔顿纠结着说,“……我能稍微打听一下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安森?不……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已经不是安森的上司了,但,但如果你们敢对安森下黑手,我,我就……” “呵呵,你就怎么样?” “……” 乔顿·詹姆斯呷了口口水。 “呵,后面的事你不需要知道,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如果你敢报警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后果……” “嘟~嘟~嘟~” 通讯中断。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乔顿·詹姆斯虚脱的,一屁股瘫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 罗丹市,安卡区,街边某个电话亭内,神秘男人挂断电话,脸上泛起冷笑:“呵呵呵,蠢货。” 男人走出电话亭,沿着街边行走,他从自己灰色的风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信笺,随手把它投进了垃圾箱。 信笺,是一个名叫艾琳娜的家庭妇女,写给她的社长丈夫的: 致乔顿: 亚当昨天在农场干活时,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我带着儿子回去看看,顺便探望一下父母,明天下午回来。 不必为我担心。 ——艾琳娜 ——10月2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