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双剑惊月墟
浓稠的血水自唐琴屋的眉尖流下，经由鼻梁，汇聚在鼻尖滴落。他看着蒙哲黝黑的面庞，轻喝一声，双眉凝出寒霜，鼻尖的血滴也被凝住。 唐琴屋右脚蹬地，错步向前，地下凹陷的深坑中积了雪水，又迅速凝结为冰晶，使得他不至于向后滑退。两人相持熟悉，蛇影剑与血牙剑的剑意纵横交错，仿佛要交融在一起混入雪泥之中。与此同时，鼻尖那颗冰冻的血珠黯然坠落。 又是一声闷哼，唐琴屋感受到舌尖湿滑的浓血，喉结微动，便拼尽全力将蒙哲逼退。唐琴屋顶着强劲的压力向前迈了两步之后，蒙哲不再与其纠缠，向右方扫剑，化去蛇影剑的力道，疾速后退近百丈，杀气腾腾地望着唐琴屋，蓄势准备第二轮进攻。 “蒙兄，用不着这么拼命吧？”唐琴屋抹掉唇角的血渍，呼出几口血雾。 “战场上，必须拼命。”蒙哲的嗓音有些干哑，显然在方才的较量中他也受了伤，喉间有许多被冰冻的血珠。 “哈哈，有理，但愿来日能与蒙兄并肩厮杀。”唐琴屋朗声笑道。他在宫城时，就喜与性格率真之人交友，并未因蒙哲那莽撞的一剑动怒。 “如果你没死的话。” 蒙哲话音未落，便又持剑向唐琴屋斩来。 …… …… “蒙哲是什么来历？实力竟然与唐琴屋不相上下。”赵吉有些纳闷地问道。唐琴屋是“宫城三少”之一，不仅仅与其过人的才智有关，还与修炼的天资有关。除却妖孽型天才，修行资质能与唐琴屋相媲美的极少——这当中包括文雨墨和太一西绫。 庆原盯着手上的黑色戒指，微皱着眉头，说：“根据我的探子传来的讯息，蒙哲自幼在泽东郡沿东海一带长大，二十三岁方才通过玄都观外门考核，四年后进入内门，次年便被收为核心弟子，大长老很看重他。” “只有这些？”赵吉耷拉着脑袋问道。 “墨春坊再快也要时间啊！比试对手是临时决定的，清查玄都观全部弟子的任务很繁琐，而且很多探子都被派往圣河以北了。”庆原努了努嘴道。 “圣河以北？南山国还在向雪国进攻吗？”赵吉定睛看着比试场上缠斗的二人，说道。 “苏毗国那边貌似出了一些状况，出兵数量少了大半。星海国若还为加入北方盟军的事犹豫，圣域北方十四道迟早会失守。”庆原说着，端起菊花茶一饮而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赵吉转过头来看着庆原，自言自语道：“苏毗国……凌子她怎样了……” 柒没有多大心思观战，静静地坐在赵吉旁边看雪。入夜之后的雪尤为凄冷寂静，无尽的雪花似要淹没这座千年古城。月墟子民大多已睡去，只有少数人在家中用冰晶石幕观看画师传送来的鬼葵宴对战画面。 “小南南，你认识这个黑脸哥哥吗？”赵吉问道。前场对战后，穆南一直粘着文雨墨，无休无止地问一些天真的问题，譬如“你见过魔族妇女生孩子吗？”“人鱼有没有鱼鳃？”“为何人鱼能去深海，而人族不能？” “他呀……他是个怪人，我们玄都观的弟子都很怕他，我没敢跟他说话。”穆南嘟嘴道。 “怪人？怪在哪里？”赵吉浅笑道。 “诺，你看，他马上就要作怪了。”穆南有细嫩的手指对着比试场指去。 场间二人已相持数十息，而文雨墨与穆南的对战，只用了不到十息。相比之下，唐琴屋与蒙哲的实力更为接近。愈是接近，便愈难分出胜负。两人皆已身负重伤，却还在咬牙坚持着。 “白长老，差不多可以喊停了。”青年修士轻声道。 白旭闷哼一声，捋着山羊胡笑道：“好戏才刚开场。” 却说唐琴屋点亮了全身九个命窍，如同夜穹中的九颗明星，身周被耀眼的蓝色光芒覆盖，已然将实力提升到了极致。在他的全力威逼之下，出剑近百次之后，蒙哲隐有落败趋势。 积雪不断被四散的剑意掀至空中，又随着冷厉的寒风飘向更远处。两人在乱雪之中穿梭，战斗激烈异常。不仅是在场的学员，就连卧在家中暖阁里观战的月墟子民，都频频发出惊呼之声，几度认为战斗已决出胜负，败退方却又燃起斗志。 蒙哲握剑的手臂微微颤抖着，震落修长手指上的薄冰。忽然间，他的袖口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撕裂，露出粗壮的胳膊。紧接着，手臂变得更加粗壮，长袖被撑破，化为数根布条，衣不蔽体。 “妖化？”唐琴屋心中惊道。他未曾见过妖类，但在史书中得知妖族妖化时身体会出现一系列变化，而且实力会暴增数倍。依蒙哲的块头来看，无疑是只熊妖。不过，又不完全是熊妖，而是人妖混血。 原本被唐琴屋的蛇影剑限制住行动的蒙哲，在妖化之后力量增，使得唐琴屋连退数百丈。情急之下，他果断地拔出腰间的另一把剑——鹤影剑。 霎时间，看台上惊呼连连。有人为蒙哲在强烈的取胜意志下妖化而惊惧，有人为鹤影剑的出现而惊叹。蛇影剑虽是一流宝器，但与半山剑这等神兵相比却要弱上一筹。而今唐琴屋祭出鹤影剑，与蛇影剑合璧，比之半山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鬼葵道院院长贺叶红对世间名剑如数家珍，向年轻学员解释道：“蛇影剑乃华胥国铸器大师衡言子所铸，鹤影剑乃出云国铸器大师太一玄冉所铸。这两把剑集两家之长，合璧之后能排进华胥国百器榜前十，威力不容小觑。” “真不愧是千古忠臣唐丞相之子，方能得此宝剑。”洪教习感叹道。 由于出剑还算及时，唐琴屋并未立刻在蒙哲妖化后落败。双剑一出，惊动了整座月墟皇城。蛇影剑如灵蛇游动，鹤影剑如仙鹤缥缈，其行迹捉摸不定，其剑意狂恣而又轻灵，能于无形之中伤人性命。 蒙哲的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瞬息之间便持着血牙剑向唐琴屋斩杀而来。只见一道冲天的血光照亮夜穹，斩碎了凄凉的雪，斩破了清冷的夜。剑鸣声回荡在比试场内，令人闻之心惧。 终于，血牙剑如嗜杀的熊口咬向唐琴屋。方圆百丈内的雪沫，被血光映得通红。 穆南凝眸看着场间一红一蓝两道身影，捂脸失声道：“糟啦，忘了告诉你们，蒙哲妖化之后会失去理智……” 唐琴屋交叉双剑横档，脚下湿软的泥土猛地下陷两尺，现出一丈方圆的凹坑，隐约听到骨裂的脆响。 杀红了眼的蒙哲只看到唐琴屋跪倒在地，却不知已身陷囹圄。 “荼蘼争春！” 赵吉这才反应过来，唐琴屋迟迟没有拔出鹤影剑的原因。先前与蒙哲激战的过程中，他一直在酝酿这个玄阶高级魂术。与众多魂术不同的是，“荼蘼争春”不需要双手结印，而是双剑合璧。 在这样的冰雪世界中，水系魂术的优势得以发挥到最大。这里有充足的水魂元，能够为魂师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而且，比试场的空间广阔，适宜使用中等规模的杀伤型魂术。如此一来，蒙哲进入攻击范围之后，就再难从中脱身。 只听唐琴屋闷哼一声，身周百丈范围内凝出无数朵荼蘼花。每一朵荼蘼花花瓣都如剑刃一般，能够轻易划破三境初阶灵师的体肤。即便蒙哲妖化后的身体硬度增强了近一倍，但在如此数量花瓣的连续攻击下，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待蒙哲向后疾退之时，已经晚了。 血牙剑的血红色剑意，只在唐琴屋的脸颊留下几道半寸深的伤口之后，便骤然散去。无数朵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荼蘼花旋绕在蒙哲身周，无情地切削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无数道血线从黑夜中飚射而出，映衬着美丽的荼蘼花，尽显凄凉之意，却又不失热血之情！ 场间千余名学员全都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那名妖化后的雄壮少年挥舞着双拳，从荼蘼花的层层包围着走了出来！ 尽管走得很艰难，浑身沐浴着鲜血，但没有人不钦佩他的勇猛与不屈。 唐琴屋的髌骨与跖骨粉碎，已然无法站起来。他用略微惊惧的眼神看着蒙哲，虽然他的双手还能结印施术，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 这位寡言少语的黑脸少年，似乎很满意这场对战。他的手臂上长满了黑色的毛发，面目也与先前大不相同，龇着牙，咧着嘴，却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并无恶意。 在唐琴屋身前伫立数息之后，他向唐琴屋伸出熊掌一般的右手。两人相视片刻，此时无言，却胜过有声。唐琴屋抓着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向若水道院的坐席走去。 玄都观弟子与鬼葵道院的学员中响起一阵欢呼，为了这两位少年，为了玄都观与若水道院，更为了星海国与华胥国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