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节 回来晚了
桃林缀艳,落英缤纷,而溪水像一条蜿蜒的小蛇从山隙中钻了出来,绕着桃林的边缘跳动,在几片岩朵边翻出几许浪花。它略显浑浊,却又被太阳挂亮。在这光线孕育出的一缕又一缕的晶莹中,许多有花纹的玛瑙石明明白白,摆尾游过的小草鱼自一旁频频穿梭,追逐着水面浮簇而下着片片桃花花瓣。整条溪水,更像一条充满魔力的玉带吸引视线,令人不能自拔,渐渐地恍惚。 心先有意,而后景生,多数痴于美景的都是才子、佳人,文人墨客,故景常在,美则由心中来。 朱汶的心情多了一丝迷乱,顺手弹了一首不知名的古曲。 陈天一则在琴前的平坦地面上击剑,剑随琴奏,流光击凝,腾挪跳跃。 渐渐地,他跟不上了节奏,便收剑在手,大声问:"娘。这啥曲子,儿子没听过。" 朱汶"哦"了一声,左右不停,盈盈拈动说:"这是一首问军行,虽名不见经传,却广为弹唱。" 她凝檀轻吐道:"或从十三北防河,便至期年西营田。去时双亲与裹头,归时不见高堂颜,夜秉烽火谈旧事,妾心安解将军颜又闻羽檄西远去,不知归程怀闺怨。" 她罢了琴,轻声给儿子倾诉:"这首词是以一名女子的口吻,讲她与一名年轻将军之间的爱情的,女子在外遇到了这位少年将军,本以为是军匪莽夫,却没想到夜晚坐到一起,看着远方的烽火相谈论,才知道这将军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十三岁就去了北方打仗,转眼间又到了西陇营田,去的时候,父母还在,等人回长月了,却再找不见了父母。女子越听越悲伤,就想安慰他,可安慰不了,于是由怜生爱后来他们就成了亲。成亲之后,将军又要打仗西去,女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心里就很难受。" 陈天一好奇地问:"娘。那你和我爹就是这样认识,然后成亲的么" 朱汶鄂然,觉得也不算错,就轻"嗯"了一声。 陈天一又问:"那你是不是特别爱我爹,爷爷和爹爹都死得不明不白,你让我练好武艺,将来给他们报仇" 朱汶呆了一下,发怒说:"你胡说什么娘让你练剑,是为了让你能有一身武艺,保护好你自己。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陈家父子死的不明不白的是谁" 陈天一被她吓到,老实交待说:"是舅舅。" 朱汶咬牙道:"他胡说八道的,娘回头教训他。" 她问身后的下人:"朱长呢" 下人回答说:"东夏的姑娘性子开放大胆,姨奶奶听他说还没成亲,就让人给他匹马,让他去牧场玩。" 朱汶对此意外:"姨也真是。就他那样,能会被姑娘看中" 不远处响起几声轻笑,谢小婉一手扯着蜜蜂,一手扯着狄梧往跟前来,边走边回答说:"那可说不准,朱长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也许被牧民家的姑娘看中,回来让你替他提亲呢。"她又说:"谢谢你,用你的办法,还真给化解了。"她推着俩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快谢谢姨姨,帮你们保住了你们的哥哥。" 蜜蜂咯咯地笑,上前就磕头,起来找到陈天一,问他认识不认识自己。 因为狄宝和嗒嗒儿虎都让着她,她现在就是家里的第一大害,谢小婉格外担心她欺负陈天一,就说:"天一。她被一家人惯坏了,要是招惹你,你尽管揍她,姨姨决不怪你。" 狄梧同意,张口就跟一句:"坏jiejie。" 蜜蜂"哼"了一声,回头盯着年龄尚小的狄梧,小手捏上他的腮帮子,慢慢地打旋。 狄梧连忙改口:"好jiejie。" 他跑到谢小婉腿边,又回过头说:"jiejie你要打我,我和狄宝一起走,不与你玩了。还会告诉阿虎,是你把我打跑了。阿虎阿哥最疼我,看他不找你算帐" 朱汶觉得谢小婉的孩子好灵动,那蜜蜂扎两小辫,黑白分明的两眼睛说转圈就转圈,狄梧也一样,能爬会走的年龄,口齿就己清晰无比。 她一把将狄梧抱起来问:"这孩子咋这么聪明,威胁他jiejie威胁得溜溜的。" 谢小婉笑着说:"咱家的小孩都聪明,大娘不许他们打架,过年时聚一堆,只好你坑我骗,你不知道多有意思" 她小声说:"阿鸟也一起来了,正在挨我娘的训数和唠叨,一会就过来。我带孩子们去一旁玩,你有什么话,趁机说给他好了。" 一转头,她看见蜜蜂跑溪水边上了,顿作狮吼:"狄蜜蜂,水是冰的,你敢捞水想被扔进去吗。" 怀里狄梧央求:"阿妈。你把我扔进去吧。我也想去玩。" 谢小婉石化。 她拎了狄梧起来,黑着脸说:"没你不想玩的扔进去便宜你了。"训完,喊上陈天一、蜜蜂,和下人一道去下游去玩,边走还边说:"天一,你看我们家蜜蜂长得好看不" 陈天一看了一眼,好久没敢吭,正要再往前走,感觉腿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踏溪水里了,腿一冷,便"啊"地一声大叫。 一旁蜜蜂叹气说:"唉。太漂亮了吗。天一哥哥都尖叫呢。" 她一扭脸,见谢小婉瞪着,一本正经地说:"阿妈。你干嘛,是谁把天一哥哥扔到溪水里去了" 然后,她怕阿妈揍,甩着两只小辫,撒丫子就跑,跑出谢小婉能抓到的范围,一跳一跳地唱歌。 陈天一半身子都湿了。 谢小婉又气又无奈,只好放下狄梧,拉了他回去换衣裳,边走边说:"你别跟她一样呀,都是她阿爸把她给惯坏了。" 她把陈天一带回庄院,给找了几件粗葛厚布的衣裳,看着这些衣裳,谢小婉只好说:"男孩子就是要多吃点苦,不用穿那么好是吧这几件都是嗒嗒儿虎他们去牧场和庄田时备穿的衣裳,你看谁的合身就穿谁的,我让给你熬碗姜汤发发汗,换了衣裳喝碗姜汤再去玩,免得生病。" 陈天一挑拣一下,终于找到一身细料的衣裳,略有些细,却还算合身,换上一问,才知道竟是女孩穿的,想蜜蜂那样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她的,被她认出来,肯定要被讥讽找事,连忙钻屋里,再随便找件换上。 这回换了件嗒嗒儿虎的,腰带上还别有十几把梭子镖,陈天一拔出来,看着精致,就去喊小姨,要讨去玩。 谢小婉看是嗒嗒儿虎的,就笑着说:"他的就没事,他没其它小孩的古怪,你尽管拿走玩吧,他想起来的话,我就说阿梧给他拿走弄丢了。" 喝完汤,陈天一迫不及待跑桃林边试镖。 他在一棵桃树上做上标记,站到十多步外投扎。 虽然这是件极没有意思的亊,却因为意外得到这么多梭子镖,以他的年龄却乐而不疲,好像镖法是这一天就能练好的。 练了大半个时辰,十次九不中,拣镖也拣累了,正不想再练下去,听到一个大人的声音:"你就是天一" 他回过头来,发现母亲站在远处的树下,掩面沾襟,而一位高大的大叔走近了,离自己己不远。 他怯生生点了点头,判断这是自己的姨父,便称呼道:"姨父大人。" 来的的确是狄阿鸟。 他被谢小婉拉来见面,听完朱汶的建议,觉得更像是在谈生意,对母子的欠意一下被冲淡许多,只说自己会安排专人分析此事,看看有没有这么干的意义。 朱汶也感觉出他的冷淡,要带他看一看天一。 果然,见到陈天一一个人在桃林玩梭镖,狄阿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把陈天一叫到身边,蹲下仔细端详,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与蜜蜂他们一起去玩" 陈天一不好告诉他被蜜蜂跘到了水里,只是说:"我向姨姨要了好些飞镖,就来练习飞镖了。" 狄阿鸟持了一支,掂了几下说:"这样练不行,心气神,眼力劲都到了,自然就好了。"说完他一摆手,梭镖钉到二三十步外的树上了,尾部发出一声金属才会发出的啸颤。 陈天一嘴巴一下张圆,跑过去,那飞镖竟从树上拔不下来。 狄阿鸟笑着说:"还是要先练劲,劲练好了,指腕合一,心意驭之,方可中敌。否则这十步投练,只求中的,投中也无杀伤之力。" 朱汶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靠上,轻声说:"孩子没有名师呀。" 狄阿鸟想了一下说:"干脆让他到北平原读书吧,让小婉替你安排。那些名师,可都是无双国士,东一个西一个全派出去怎么行。就让他在北平原读书。到时我看他们兄弟几个谁读得好。至于武艺兄弟几个不必全成为猛将吧要因材施教。他毕竟不同于嗒嗒儿虎的身板,显得柔弱了些。" 陈天一看着母亲,发现自己没眼花,也没看错,一下愣在那儿,突然他把梭镖一阵乱扔,扭头就跑。 狄阿鸟唤了两声,见唤不回来,苦笑说:"他见你搂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朱汶轻声说:"你不打算让他认祖归宗么要不早做打算,别人胡说八道,难免不进他心里。今天他就给我说他爹死得不明不白,他要好好练剑,长大为父报仇,你不怕他这种心理会被别人利用" 狄阿鸟愣了一下,反问:"你也知道怕呀" 他又说:"孤要出征了,回来再考虑这些事情吧。" 朱汶叹了一口气:"不能回来再考虑,听小婉的口气,还想让他与蜜蜂定亲呢。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