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殷殷嘱托
草帽酒店的一间雅致的套间里，蚊香在鲜花散发的芬芳里袅袅飘散，樱桃木修砌出来的红棕色让室内充盈着精致和雅趣。 壁炉边的沙发上几个人无声地望着一个站在窗边远眺的人。 室内没有一个年轻人，每个人都有着斑驳的鬓角。那个站在窗边的人更是满头白发和微微佝偻的身躯。 硕大玻璃制造的观景效果可以让所有人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白色沙滩和秀直挺拔的棕榈林。可以透过玻璃窗感受到湛蓝的天空和迷人的风光。 “你们刚来的时候就被这里迷上了，我也一样。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ngeles的意思是天使之城。天使之城！多美的名字呀。”程梦秋的感慨声在室内飘散开来。 “秋哥，我们怎么来这里了？您找我们来是为了在长滩聚会吗？”陈阿妹问出了声。 程梦秋转过身，他看向了沙发上的几个人。 没有人出声，他们迎接着老人的审视。 “你们还记得这个酒店吗？你们还记得这个房间吗？”老人的声音里有了莫名的伤感。 沙发上的几个人仔细地审视了一会儿房间，他们纷纷点头。 “这时晓芙以前常来的地方。她喜欢这里的雅致和幽静，喜欢这里的家的气息。喜欢长滩的沙滩。五年了！我是第一次回到这里。昨晚上我一直在这里回想晓芙的过去，也回想我们的过去。老了，过去总是让老年人留恋。你们呢？”老人唏嘘着。嘴角有了淡淡的晶莹。 几个客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在莫名中纷纷点头。 老人似乎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疲惫，他闭上了眼倚靠在窗框上。 “秋哥，您坐下来休息一会吧。”陈阿妹站起来走到窗边。 老人倏地睁开眼。他的眼里有了神采。 “你们知道吗？明天，这里会住进来一个特殊的人。我整整等了她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呀。从我见到晓芙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等待。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有了愧疚。正是因为我的建议和做主，晓芙来到了这个天使之城，可是她却和自己的天使生死分离。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愧疚？我是不是有罪？”老人的身体和声音都颤抖起来。 室内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一时间无言以对。 “秋哥，不要这样说，晓芙meimei在天之灵会不安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让你这样自责？她从哪里来？”紧张的陈阿妹有些语无伦次，她的手挽住了老人的胳膊。 “她现在就在海的对面。她是晓芙的女儿。她。。是晓芙失散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女儿。我的孩子，我们。。终于要见面了。”程梦秋的眼投向窗外。 “太好了。原来真有这样的事。一直觉得晓芙不快乐，一直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可是没有人敢向她当面打听。现在好了，她的女儿找到了。”侯国庆搓起了手。 室内的几个人轻声地感慨起来。 程梦秋挥了挥手。他挥走了大家的情绪。 “你们知道，晓芙就是我的女儿。她的女儿更是我的掌上明珠。所以，我要为她做主。我要偿还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你们理解我的意思吧。”程梦秋的语调忽然有了轻松，有了漫不经心。 “您老的意思是。。。把晓芙的财产重新。。。划分？”年纪稍长的贾志国用出了大家的心声。 “呵呵。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这里是美利坚，是个崇尚法律到了刻板程度的国度。凯文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不会介入到两个孩子之间。我能做主的只有这个孩子的未来和她在我们这个体系里的位置。我请你们来就是商量怎样安排她？你们都说一说吧。”程梦秋踱到沙发边坐下。他的眼光一一审视眼前的诸人。 “还是您老先拿个章程吧。这件事太重大了。晓芙meimei有交代吗？”贾志国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我这里有晓芙的一封信，她对女儿的事情有她自己的想法。请你们来就是帮我拿主意。你们也许不知道，自从知道了孩子的下落，我就一直在研究这封信。可是。。。我还是没有一个坚决的结论。你们知道，这个孩子太重要了，可是。。。她也太陌生了。”程梦秋从衣服里哆嗦着取出一封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到茶几上。 “国庆，给大家读一读。孩子找到了，你们都可以听一听晓芙的心声了。”程梦秋闭上眼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 “程伯，把这封信留给您，就是给您留下了我们爷俩的牵挂。您要受累了。您知道我的心思，我唯一的牵挂就是我的可儿。我寻找了二十年，您也帮我寻找了二十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得到上天的眷顾找到了她。请把她看做您的孙女。如果有那样的一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排我的可儿？我只想让她拥有世界上让所有女孩子羡慕的一切。可是，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世界里。我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幸福中拥有尊严。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矛盾吧。我们只有一个美点集团，我已经决定把公司交付给凯文。凯文是一个优秀的男孩，他不会让所有人失望。如果我的可儿出现了怎么办？所有人都会面临一次艰难的选择。凯文也会陷入茫然。程伯，我有一个私心，我不希望我的可儿过着我这样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可儿能够过一种简单快乐的生活。所以，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卷入到公司的事业里。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在您和凯文的关怀和照顾下幸福地生活。具体的财产分配我不想谈了，我害怕那样的事情会伤害到孩子们。就把我在玛利亚教会设立的基金作为女儿未来生活的来源吧。我不知道可儿长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我这个mama完全没有计划。您不会笑话我吧。您一定要帮助我完成一个最大的心愿，看着她找到一个爱她的优秀男人，看着她有一个幸福的家。至于凯文，我相信他会替mama照顾好这个meimei。我相信自己对他的教育，我相信他的善良本性。 程伯，一切都建立在我这个母亲的幻想上，所以，我不敢做出太具体的计划。二十年的寻找已经让我不敢有奢望。我的生命正在枯萎，我所有的力量都在准备着去那个世界，我所有的力量在向思念聚集，我要让自己的灵魂不散，我要让自己的灵魂和女儿保持不断。愿仁慈的主会宽恕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你们是我的希望。 程伯，保重自己！为了我的可儿，我希望您长寿，我希望能看到可儿的幸福。 程伯，真的不想和您道一声永别。可是。。晓芙还是要道一声“永别了，我的程伯。我的父亲。” 不孝的女儿，夏晓芙。尔湾留字。2001年10月23日”。 侯国庆断断续续地读完了信，他几度因为哽咽而呛声。 室内陷入了哽咽的寂静。程名扬睁开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你们都听到了吧。晓芙有她自己的心愿。我们似乎应该满足她的心愿。是吗？”程名扬仰靠在沙发上发出了悠悠的声音。 “是呀。我们有义务帮着实现晓芙meimei的愿望。”满脸泪痕的陈阿妹首先出声附和。 “可是，我还是不能满足晓芙的愿望了。就在这个房间，在这个晓芙常来的地方，我要违背她的最大愿望了。我决定，让宁可儿取代凯文董事长的位置。”程梦秋支起了身子，他的眼里又泛起了精光。 室内的几个人有了张口结舌的惊呆模样，他们彼此读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为什么？凯文做得不好吗？他会同意吗？这样的决定会让公司陷入动荡。程老，慎重呀。”贾志国在焦急中站起来。 “呵呵。。。。哈哈。。。”程梦秋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声也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充满孩子气。 所有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懵懂地看着前仰后合的老人。 老人的笑声渐渐止息，他的嘴角和鼻孔都挂着长长的涎沫。 “不用考虑所谓的动荡了。正是凯文提出由晓芙的女儿担任这个董事长。而且，他要把所有的财产转让给晓芙的女儿。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配合他完成他的心愿？”程梦秋终于从孩子气的状态恢复过来。 “这。。。怎么会这样？。。，”贾志国有了张口结舌的迟疑。 “秋哥，是不是凯文伤心了？是不是他在赌气？我们可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伤害了另外一个孩子呀。对任何一个孩子的伤害都对不起晓芙妹子。秋哥，我们。。。”陈阿妹的脸上有了忧色，她的语气也有了急切。 程梦秋挥了挥手，他阻止了陈阿妹的话。 “你们都一直好奇凯文这些年滞留在中国的动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一直在寻找这个女孩。他把女孩看得高于一切。我曾经为他担心，如果找不到这个女孩，凯文会不会从此垮掉。现在好了，一切都有了完美的结局。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地把事业交给年轻人了。”程梦秋的神态和语气越来越轻松。 “可是。。。有必要这样过激吗？把公司交给一个完全和我们没有交集的女孩，而且她还是要嫁人。凯文转让的可是全部的财产，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没有理智了？我们似乎应该阻止。程老，我们还是应该参与。”贾志国斟酌着，犹豫着。 “呵呵。我也不赞同凯文的急切。我爱这个女孩，可是我不了解她。我不希望骄纵害了这个孩子。可是。。。我们无法阻止情侣之间的事情。我们不能阻止凯文对女孩的爱。我希望这是一份真爱而不是一份歉疚。现在的孩子呀。。。由他们去吧。”程梦秋有了感慨。他的脸上荡漾着复杂。 “情侣。。。”几个人几乎同时喊出来。他们同时把困惑的眼光投注在老人的脸上。 “不要大惊小怪。凯文是一个执着的孩子，他更是一个有心的孩子。他立誓要一辈子照顾这个可怜的女孩。他做到了。做得比我们期待的还要好。你们不觉得他帮着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吗？还有比凯文更让晓芙放心的人吗？晓芙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老人的语气里注满了会心，注满了欣慰。 “是啊。这样最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真的没想到。”“难为凯文这么有心呀。”室内交错着几个人的感叹。 “秋哥，你能肯定凯文这样做不会委屈自己吗？唉！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陈阿妹突然有了叹息。她的眉头蹙起来。 老人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他旋即恢复自然。 “但愿他的选择是最好的。中书见过那个孩子，他给孩子的评价很高。可是，我不相信中书，我担心他是为了安慰我。我知道孩子做过的一些事情，她是个。。。。很复杂的孩子。也许。。。她的经历让她不平凡，毕竟遭遇了太多女孩子没有经历的事情，她也许会。。。比较复杂。。。。。好了，我们该下结论了，是不是帮助凯文完成他的心愿？”老人在复杂里辗转着。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呵呵。沉默是金呀。不用犹豫了。我们成全孩子们吧。也给晓芙一个最好的交代。她应该骄傲，她有一对让她骄傲的儿女。我们祝福他们吧。”老人坚决地站起来，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有力的弧线。 等所有人走出去，程梦秋松垮地坐回到软软的沙发里。他的身体回复了委顿。 “凯文，你这样做是在还债吗？如果你的内心没有男女之爱，那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孩子，你可不要伤害到自己，你。。。更不可以伤害那个孩子。。。。上帝呀，赐给他们幸福吧。。。”老人的嘴唇蠕动着。 细密的呢喃轻轻地飘散开来，飘散到花香和蚊香混合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