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第一位
唐明嘉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型不到六十平方米。 这片筒子楼年代已经相当久远，周边与之相仿的很多楼房早已拆迁，在原地盖起了高层公寓，由于这个原因，就算房子在顶楼，光线也不是很好，可以想象一年到头很难有阳光照射进来。 房间的客厅也不大，进入房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简陋的小方桌和几根旧旧的塑料方凳。 在方桌旁边临窗的地方，则摆着一张小床，根据床上的破旧的毛绒玩具和小孩衣服来看，这应该是唐明嘉女儿的床。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面堆满了大量的纸箱子，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间，一些箱子是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玩具模型的半成品。 这个房间基本上综合了客厅、餐厅、仓库和小女孩卧室等多种功能。 总而言之，逼仄、阴暗，是孟奇走进这个房间之后的第一印象。 杜子明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对唐明嘉现在的处境略有耳闻，但是却没想到他过得这么凄惨。 “大过年的，我们买了点东西，当是给唐叔叔拜年了……”进了屋，杜子明一边把拎着的几个袋子放在墙角，一边说道。 唐明嘉和林惠连连推辞，连说用不着。 “大部分都是琳琳用的东西……” 说着，杜子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天使娃娃，蹲下来对着：“喜欢不？” 琳琳怯生生的拉着唐明嘉的手，身体略略往后缩着，但是眼睛里却是散发着亮光，掩饰不住对这个天使娃娃的喜爱。 唐明嘉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微微发酸，轻轻说道：“哥哥送给你的，拿着吧……” 有了父亲的同意，小丫头高兴的从杜子明手中接过玩具，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到自己的小床上坐下，喜滋滋的看着玩具，两条小腿还不停的晃来晃去。 孟奇看着小丫头高兴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时候，问道：“不拆开看看吗？” 小丫头有些害羞的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拆了娃娃就会变旧，在盒子里面就一直是新的……”道，“这样我就一直有新玩具了……” 孟奇一愣，唐明嘉则是尴尬的笑笑。 “琳琳太聪明了，和我小时候一样聪明，哈哈……”孟奇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琳琳瞪大眼睛看着孟奇，说道：“哥哥你小时候也不拆玩具吗？” “对啊。”孟奇说。 小丫头似乎是和孟奇找到共同语言一样，打开话匣子和他聊了起来，不过在孟奇的引导下，话题很快从“没有新玩具”转到其他。 唐明嘉当然不相信这位乐玩玩具的新老板也吃过苦，只当是孟奇在帮他化解尴尬，心中也有几分感谢。 林惠把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厨房后，手脚麻利的给两位客人倒了两杯白水，又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就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子明，中午吃了饭再走……”唐明嘉一边让孟奇和杜子明坐，一边说道。 就算穷，就算生活不如意，该有的礼节和待客之道还是不可少，至少，还能够从这方面感受到自己的尊严还在。 杜子明刚要推辞，就听到孟奇说道：“好啊，今天试试嫂子的手艺……” 还真是不客气！ 杜子明有些诧异，他们的原意是来和唐明嘉把事情谈妥之后就走，却没想到孟奇临时改了主意。 他又瞟了唐明嘉一眼，看到对方脸上有些如释重负甚至微微露出笑容的表情，心中瞬间明白了大半。 唐明嘉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中午吃个饭哪用得着买那么多菜？还不是因为杜子明和孟奇要来，人家都不虚伪、不做作的拿出自己可以拿出的最大诚意了，你好意思拒绝？ 人情达练即文章，想到这里，杜子明对孟奇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杜子明和唐明嘉已经在塑料方凳上坐下，而孟奇却像坐不住一样，要么和小丫头玩一会儿，要么就看看那些玩具模型，完全不参与杜子明和唐明嘉的对话。 杜子明在寒暄几句之后，终于说到正题：“唐叔叔还愿意回乐玩玩具吗？” “当然想，但是还回得去吗？” 唐明嘉反问。 其实，当初唐明嘉离开的时候，和乐玩玩具闹得挺僵的，公司的某些高层对此非常不满，所以唐明嘉才有这么一问。 “现在的老板是这位了……”杜子明指着正在把玩一个模型的孟奇说道。 唐明嘉旋即明白过来，有些激动的搓搓手，连口说：“好好好。” “不过，唐叔叔，这次回来的话，公司可能暂时不会让你涉足那些高档玩具……” 杜子明的话让唐明嘉一怔。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玩具？ 唐明嘉脸色有些黯然，最终还是艰难的点头同意。 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已经作出了暂时放弃玩具的梦想，出去随便找一份工作的决定，现在有一份跟玩具相关的工作摆在面前，别说是不能做自己喜欢东西，就算让他去做他最看不起的食玩、拼图什么的，他还是会答应。 “怎么？心里不舒服？” 这时候，孟奇走过来坐了下来。 唐明嘉苦笑。 “我之前听子明说起过你的事情，我觉得你有坚持，有梦想，是一个很令人佩服的人。”孟奇说，“但是我现在看到你，觉得你很蠢……”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了，虽然唐明嘉的性格被磨掉了很多棱角，早就不像当年那样独立特行，但是孟奇这样说还是激起了他的几分脾气。 “孟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梦想！”孟奇表情有些严肃。 “梦想才是第一位的！”唐明嘉提高声音。 “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第一位的难道不是解决追逐梦想的后顾之忧吗？”孟奇说，“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人太多了，真正成功的有几个？” “那也比就此放弃要好吧……” “只要你有自己的坚持，哪怕做着与之相关的事情也无所谓吧？” 两人本来以极快的语速争辩着，但是当孟奇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唐明嘉一下子停住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对自己的女儿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有些东西有些坚持始终比钱重要”，而孟奇刚刚说的，其实是对他说的话的逆向思维。 逻辑上没有任何瑕疵，而且潜在意思都是一样。 唐明嘉看着孟奇，皱着眉说道：“所以我一直坚持，我一刻都没有放松。” “你说的坚持难道不是用嫂子和琳琳的牺牲换来的吗？这种坚持简直是最可笑、最自私的事情了……”孟奇不动声色的继续攻击。 “我也有牺牲啊！而且我一直在努力啊！”唐明嘉猛地站起来，大声吼了起来。 琳琳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害怕的看着这边。 林惠在厨房里也隐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想起这些年的委屈，双眼泛红。 他不明白孟奇为什么要说这些，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些。 这些年，林惠和琳琳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在包容他、理解他，他心怀愧疚、满怀自责却又无可奈何，现在，一个外人直白的说出这些，直接刺到了他心里最薄弱的地方，这让他觉得愤怒，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踩踏在了地上。 但是，孟奇没有轻易放过他。 “你的牺牲是什么？不去努力改变最支持你的家人的生活，呆在这片待拆迁的老房子里面制作没人买的模型，就是你的牺牲？”孟奇的话像刀一样锋利。 唐明嘉张张嘴，颓然坐会凳子上。 “社长！”杜子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也觉得孟奇的话有些过分。 但是孟奇毫不理会，继续说道：“努力！你以为光凭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别太异想天开啊！努力这种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你努力了你就会成功！” 唐明嘉有些痛苦的抱着头，还在挣扎，还在争辩：“这不是我的错，这是整个玩具产业出了问题。” 孟奇毫不犹豫的给了最后一击：“现在又开始怪罪整个玩具产业了吗？不过，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也无妨，你就好好跟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是如何去改变这个产业的吧！” 唐明嘉抬起头，惊愕的看着孟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