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八）
尹晴垂首跟着引导她进去的女官，走了一会儿停留在一间宫室外等候，这么再三传召请见，浪费时间不少，但却非是申后架子大要给她一个小小侍女下马威，只是这会儿周王室还没有到后来几成摆设的地步，规矩繁多，而大多僵硬没有效率。 尹晴暗叹，诗经上讲，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她却觉得，这样一个自从诞生之日起就僵硬刻板注定腐朽的王朝，能存在这么久，都是一个奇迹。 在这样来来去去浪费了几乎一个小时之后，尹晴总算见到了据说着急的传召她来的申后。 和她想象中的没什么大的出入，申后看起来端庄而刻板，哪怕一个眼神，仿佛都经过了万般的练习和修正。 “婢子拜见王后娘娘。”尹晴模仿着小安的神情态度，做出巴结讨好的样子来。脑子里却在思考着申后可能叫她做的事情和最好的应对策略。 申后脸上无甚表情，问起她院内诸女的近况，口气咸淡仿佛闲谈。 尹晴一一回答，没有对此表示奇怪，语言的技巧，往往有时并不是开门见山，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申后抛出重要的问题。 果然，在扯了不知多少题外话后，申后终于说出了重点：“郑姬重身了。”她皱着眉，端肃的表情显得有些忧愁，“大王素来待郑姬不薄，她又非同一般媵妾。” “王后娘娘何须担忧，郑姬终究只是姬妾。”尹晴不知那郑夫人来历，只得干巴巴的安慰一句。 申后却有些烦躁，端肃的面孔仿佛裂了一个口子的面具，露出些许狰狞来：“无知蠢婢，你懂甚！” 尹晴连忙低头，做出害怕的模样。 申后皱眉，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罢了，本宫让你照看褒女，她现今如何？” “褒女还是老样子，时常发呆。”尹晴摸不准申后如今的打算，但现在褒姒不得宠，就意味着她见不到委托人的前世，而李昀亦又转移了阵地，虽然心里有一丝不忍，但为了完成任务，尹晴只能想法子利用申后把褒姒推出去，于是故意皱眉，“褒女的确美貌，可助王后一臂之力，然而她终究痴傻，如何令大王喜欢？” 申后显然是被郑夫人逼急了，尹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将打包褒姒的事情推到了申后身上。 申后也没有另尹晴失望，或者说，这原本就是她今天召见尹晴的目的：“此事你不必忧心，后日将褒女带来，痴傻不要紧，但本宫要你保证她不许犯疯病！” 对这样简单的要求，尹晴自然是答应了。褒姒近来情绪被她调整的十分稳定，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过激的反应了，可……想到自己和申后这样的行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跟诱骗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一样，尹晴心中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申后以为她又在因为褒姒身份低贱心有不忿闹脾气，怕她坏事，难得的劝说了一句：“褒女毕竟低贱，即使得了宠又能怎样，你且忍她一时，改日本宫晋你为女官。” 尹晴含糊的应了，申后没怀疑，叮嘱了她几句后让她下去。 尹晴离开了王后的宫殿，目光仿佛不经意间环视了一圈，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个特殊的印记，微微一笑，找个机会追踪了上去。 某个偏僻的宫室外，袁尚书正拢袖候着。 “哟，终于出来了。”袁尚书扭了下脖子，朝四周看了一圈，拉着她拐到一个死角处，低声用普通话交流道，“长话短说，前些日子我联系了李昀亦，他只说了一句自己混到奉常那群巫官里去了，就匆匆的挂断了联络器，到底怎么回事？” 尹晴叹了口气，把她和李昀亦在郊外的所见所闻简要说了一遍：“总之，计划有变，毕竟高缘很可能中了蛊术，头儿需要调查。” “好吧，”袁尚书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我们三个现在没有一个人混到委托人身边的不说，还对任务目标完全一抹黑？” “也不全然，或许，后天过后……”尹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 袁尚书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有几分尴尬：“说起来我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冰美人居然是个痴呆儿，周幽王果真是丧心病狂，不是真爱就是变态。”他说到这里，忽然表情严肃起来，“不过说起来有一件事倒是十分古怪的。周幽王似乎有什么怪病，隔三差五的就犯，我那个便宜弟子总是为此忧心忡忡的，嗨，不过也就是现在忧心了，日后他可是要联合外公和戎狄直接弄死自己亲爹的。”说起太子姬宜臼，袁尚书的表情有些微妙。 尹晴不由好奇：“怎么了？我倒是觉得姬宜臼挺可怜的，有后妈就有后爸嘛，好好一个太子，只能被逼着逃亡投奔外公去了，还不兴人家夺回自己的东西啊？” “你想啊，毕竟在周王室这种背景下，勾结狄戎弄死父王继位，是不是有点儿狠啊，”袁尚书摇摇头，“不过现在嘛，倒是看不出他们父子关系哪里不好的，果然红颜祸水啊，傻了都能挑拨的。” “喂，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好嘛？”尹晴皱眉，“你又没亲眼见过。” “好啦好啦，我没见过，不过你真的要上心些，我觉得这个周幽王有古怪，还是被他叔引来给太子当老师的，他却病的天天卧床，这么多天来，差人问太子学业倒是勤快，自己人却没出现一下，要不是巫医频繁进出，我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装病的了。”袁尚书摇了摇头，嘟囔道，“什么怪病这么见不得人。” “巫医吗？那头儿他是不是也？” “谁知道呢，也许吧，不过提起那些巫官，我总觉得怪怪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袁尚书皱了皱眉，“亏得李昀亦他自己混进去了，要是叫我混在那群神棍里头，肯定浑身都不舒服。” 尹晴深有同感，她也不喜欢巫官，尤其，在郊外遇见的那个，两人不好久留，待袁尚书走后，尹晴也就回去了。 因为申后已经下决心要将褒姒打包推出了，她自然不能和那些其他的姬人住在一起，被单独赏赐了个临时居住的院落，尹晴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褒姒坐在秋千上，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那调子听起来有些耳熟，尹晴皱着眉思考了很久，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褒姒冲她灿烂一笑，笑的尹晴有些晃神。 “好听？”她歪着脑袋，像是在问尹晴，也像是在问自己。 “嗯，好听。”尹晴笑了笑，“和谁学的？” 褒姒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思考，良久，才有些泄气的说：“我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好像是……meimei” “meimei”尹晴原来就不打算问出答案，但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挑眉，“你还有meimei。” “有的，”褒姒白净的手指抵着下巴，认真的说，“有meimei，有阿兄，有阿弟……都死了。”说到这里，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表情，原本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神也仿佛一下子聚焦了似的，那一瞬，尹晴险些以为，她恢复了正常。 不过也只是一瞬，褒姒就继续陷入了她混沌的状态，不理不睬的哼着自己的歌。 “褒女，你见过大王吗？”尹晴忽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句。 不料，褒姒听到“大王”这两个字，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抱着头一下子尖叫了起来，吓了尹晴一跳。 －－－－－－－－－－ 最近事情太多了，天天熬夜做论文，所以断更了一段时间，请各位读者亲谅解，从今天开始我会尽量日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