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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执竹篇:痴念

    终于在君烨大婚那一日,宁姜痴傻了掉着最后一口气。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君烨耳中,晚上完婚后,君烨匆匆赶來。

    他唤着宁姜的名字,发现她毫无反应,他看向卿然,卿然神色冷淡极其平静的说了一句,“她傻了,忘了所有人。”

    闻言君烨痛苦不堪,内心在滴血,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终究毁在了他手中,他问:“她会怎样?”

    卿然只坚定道:“她不会死。”

    第二日君烨请求去边疆战场,皇帝欣然同意,也让刘楚随同,大概意思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其实皇帝只是想要刘楚看管兵权。

    皇帝不知,刘楚已经将手中的兵权交给了君烨,君烨也为这兵权失去了一些东西。

    所有人不知,周国华正和他有怎样的仇恨。

    世人不知的是华正是他的父亲,而他是私生子,在他12岁时华正杀了他的母亲,将他带入周国京都。

    也许对于华正來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舞女,但是对于他來说是养他长大教导他,是相依为命,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怀着这份恨隐忍,一步一步成为周国的丞相,朝廷上暗暗打压他,却被华浅发现华家所有的威胁都來自于他,所以他被她陷害,才有了后來的事,他这个仇他一直记在心中,他从不敢忘记他母亲死时脸上的惊讶和哀怨。

    惊讶于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能狠心杀了她,哀怨于他居然也真的这么多年对她一点情也沒有。

    让她妄想了许多年。

    后來,君烨战死沙场,还是沒能报仇,我问司命缘由,他说:“卿然为了替宁姜报仇,不顾君烨势单力薄的与华正对战,沒有支援,葬送了十万大军,包括君烨。”

    君烨死的那一刻,想起了那日,皇宫真正的初遇,她沒有看他,他却一直打量她,高贵冷艳的公主,傲气自持的公主,沉稳大气的公主,也是他心中美丽的公主。

    他好想她。好想好想。

    他以为他能放下一切和她回姜国,但到头來却发现,他忍不了战场上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给了他生命的男人。

    君烨不是不爱她,他欺她弃她,只是更爱自己的母亲,更恨害死母亲的男子。

    其实她有了孩子,他内心激动喜悦,但是深知这个孩子留不得,她是陈国质子,本來就处在敏感的时期,当陈国皇帝有一天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他必定留不得。

    而他不在他们身边,怎么顾着他们母子?他不想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如果能重來,君烨想他不要再遇见她,不要再算计她的心,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找一个爱她的驸马,幸福一生。

    可是他又不愿她不记得他,可是最后她真的忘了他。

    她已经被自己逼傻了。

    君烨死了,梦中都是那个美丽的女子。

    司命叹了口气,抓了一把雪悄悄放在我怀里,我正听的起劲沒有发现,司命道:“其实卿然也是可怜的,她用了极致的手段让宁姜继续活在人世,她却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

    “把良知卖给了魔,她用杀虐做了和姬矢一样的事。”

    “什么事?”

    “后來又花了几十万士兵的生命,祭奠了魔,让宁姜活了下來。”

    我惊呆,这是多么的偏执和丧心病狂,我问:“宁姜知道么?”

    “她清醒过后便知道了所有,也知是卿然让她在精神不济之时让她彻底痴傻,所以内心日日受折磨,想恨又恨她不起來,卿然在卿家老宅里养着魔。”

    我上次去卿家就感觉到了,我问:“那如今这魔怎么样了?听宁姜说卿然在陈国的那一年,边疆战场上不是她本人。”

    司命不在意道:“逃了,在边疆那个替身就是魔,卿然一直养在自己身边,有了她的意识和行为,本來我们神仙不该插手人间的事,但是卿然是留不得了,她的手上有太多人命,留着会被其他的魔利用,她的一生都会在被控制中。”

    我悲哀,平时看卿然冷酷的模样,竟不知心底承受了这么多事。

    我感觉怀中透凉,低头一愣,起身给了司命一脚,司命倒地,直骂我过河拆桥。

    我不在意抖了抖身上的雪,便扬长而去,司命如今也沒什么用了。

    卿然如往常一般的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声音道:“进來吧。”

    卿然推门而进,她做了那么多事,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宁姜也知她赶不走,她偏见固执,宁姜叹气道:“后日就大婚了,你可准备好了?嫁给阿宁也是蛮好的,至少他单纯,心性善良。”

    卿然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道:“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你不必想那么多。”

    宁姜一愣,她语气中的顺承沧桑不已,她安慰道:“凡事沒有那么坏。”

    卿然不在意笑笑,“公主你该好好珍惜自己的命,你要记住你是几十万生命换來的,不可轻贱,我怎样都行,只要你好好的,你莫要让我下了地狱也不安生。”

    似想起什么一般,卿然道:“我与你同岁,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才点大个人,如今也不过十几年光阴,总感觉过了一辈子。”她顿了顿,终究道:“我还是要感谢你,从來未曾歧视过我的心思,我的爱。”

    卿然终于说出了这个爱字,在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她今生所做的一切决定从未后悔过,她怎么不心疼那几十万的生命,只是比起宁姜,她便不在意了。

    世人道她冷酷,可知她心底的柔软和脆弱?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宁姜沉默,有些事她不知该如何说,她心如死灰,如今强撑又有何意义?

    卿然说爱她,又沒有问过她的想法。一直在强加于自己的想法给她。

    宁姜看了看外面的大雪,围了一件裘衣道:“我去找他。”

    卿然点头,道:“如今我却希望你和他在一起,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真正护着你,只有他才有那个能力。”

    但卿然知晓,那个冷漠的神君,不是君烨,不是那个爱着宁姜的君烨。

    寺庙深处的一个院子,宁姜脖子上围着白色的绒毛走在被雪遮掩的青石路上,她看了看前面若隐若现被大雪洗涤的院落,暗想这天越來越冷了,她双手拢在衣袖里,步伐坚定的走了上前。

    她看见他坐在雪天里,一身淡然,前面是棋盘,右手执了一枚棋子,羽化而登仙,不,他本來就是仙,是神。

    宁姜上前坐在他对面,拿了一枚白子放下,渊宁神色沒有意外,也沒有问她为何过來,和她下起了棋。

    渊宁还记得以前,她除了弹的一手好琴,还下的一手好棋,在凡间的那几年,他经常听她弹奏曲子,也经常与她对弈。

    现在这场景以前也做过。

    宁姜感觉身上有股暖意,便知对方做了什么,她沒有问也沒有惊喜。

    时间流逝,终于,白子陷入绝境,宁姜放下手中的棋子说:“此番前來,宁姜只有一事所求。”

    渊宁意外,但神情依旧淡漠,看着她,他的双眼深不见底,有种魔力,宁姜稳了稳心才开口道:“后日便是宁姜的大婚,我希望神君能在之前离开。”

    他深感意外问:“为何?”

    宁姜低眼看了看脖子上白色的绒毛,有些翘着,她抚了抚,眼睛里满满的平静以及平静下的忧伤,说:“曾君烨大婚时我沒有凑上,而今我也不愿他凑上我的。”

    渊宁叹气道:“我不是他。”

    听此宁姜面上毫不在意,心口却在流血,她说:“你不是他,但是你们曾是一个灵魂,你拥有他的记忆,你们神仙总是以历劫为由,抛弃过往,总说神仙大义心中存爱,但是又有谁比的上你们的绝情?”

    语气有些质问和激动,宁姜看见对面漠然的神色,闭了闭眼道:“我爱君烨,刻骨铭心,他弃了我,我不怨,但是我也不希望一个拥有君烨记忆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知你为何在这里,你医治了我,想看着我平安成婚,想看着我一生平安,你觉得凡人不过区区百年,你想守着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觉得愧疚,只是你内疚罢了。”

    宁姜不愿他一次次用淡漠的神情,用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让自己觉得这一生都在自娱自乐,如同小丑一般让人嗤笑。

    她的固执,他了解,便不再为难,道:“如你所愿。”

    宁姜笑,心底一片苦涩。

    我去找师傅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我有些疑惑,师傅他不是想要帮宁姜的么?司命说他们这次下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兆泽寺住了下來。

    凡人百年,对他们來说不过几十天的光景,司命说师傅内心愧疚,他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宁姜一生安康。

    我叹息,宁姜她想要的恐怕不是这个,恰恰更不愿师傅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身边。

    师傅不懂情爱,以自己的方式补偿。

    但好歹神君知道,有错就要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