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炼狱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邙山一战失利，裴仁基、祖君彦等人被俘，横行天下的瓦岗军瞬间分崩离析。 随后，王世充乘胜追击，准备围攻偃师，没想到大军刚到偃师城下，瓦岗军便献城投降。裴行俨、程咬金等人正在城里养伤，毫无反抗之力，被王世充俘虏。 拿下偃师，王世充马不停蹄，继续率军追杀李密。他很清楚，李密智略百出，又有威望，只要给他一点喘息时间，他就可以东山再起，死灰复燃。而且，他还有底牌没亮。 李密原本打算等王世充半渡洛水时，偷袭江淮军，没想到瓦岗军人心惶惶，许多人暗中投奔了王世充。直到江淮军渡过洛水，离瓦岗军不足十余里，李密才得到消息，仓皇而逃。 经历过几次背叛，李密不敢再回洛口仓城，朝着虎牢关而去。李密这次的决定，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他前脚刚走，邴元真便将洛口仓城献给了王世充。 邴元真就是王世充的底牌，李密的逃跑路线，也正是邴元真派人告诉给王世充的。 听完百姓的讲述，李玄霸面色保持这平静，这些消息他先前已经知道，只不过有些细节探子没能查探出来。 “唉，魏公打了败仗，肯定会不甘心，朝廷和瓦岗不知还要打多久，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百姓？”有百姓感慨道。他们是荥阳附近的百姓，还是习惯称呼李密为魏公。 “多谢告知。”李玄霸客气的道了谢，恰好李祈福和茶肆的老者回来了，李玄霸便让梁啸留下两枚白钱，上马而去。这倒不是李玄霸小气，因为一旦给的钱多了，那老者反倒会变得危险起来。 洛阳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玄霸觉得普通的百姓不可能知情，也就没有多问。 “公子，小人刚才听的有些糊涂。李密帮助北隋铲除了宇文化及，算是替先帝报了仇，赵王为何还要讨伐李密？”离开茶肆，梁啸疑惑道：“若是收拢瓦岗军。北隋朝廷的实力应该就不惧大唐了。” “李密是只猛虎，在和宇文化及争斗中负了伤，但受伤的猛虎，依旧不是猫。”李玄霸藏有心事，满不经心的答道：“你以为他真的会臣服杨杲？翟让的尸体尚未完全腐烂。以杨杲和王世充的性格，洛阳哪里容得下他。” 李密以为自己击败宇文化及，能够获得北隋朝廷的信任，实际上，在他幻想着入驻洛阳时，王世充已经整顿好大军，随时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真是没想到，赵王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梁啸目瞪口呆的说道：“幸好公子当初离开了洛阳，否则一定会受委屈的。” 李玄霸摇头笑了笑。没有回答，然后他低下头，认真思考着杨杲和王世充之间的关系。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历史中，王世充应该是架空了杨侗，然后才与李密决战的，难道杨侗换成了杨杲，王世充就变得如此老实了？还是说，王世充觉得现在自立不是时候？ 实在想不清楚，李玄霸也懒得去想了。他抬头看着远方，心中很是怀念日行千里甚至上万里的那些交通工具。 ...... 在江都呆的时间太久，李玄霸习惯了安定的生活，所以。当他离开东海郡原来越远时，他开始变得不习惯起来，尤其是他们一行人要经过瓦岗原先的势力范围。 乱世之中，原来真的有人会活活饿死！也真有的有人会易子而食！ 李玄霸等人一路走到黄河边上，见到了太多的人间炼狱。 五月本是绿草如茵，枝繁叶茂的季节。但一行人走到鲁郡，竟发现找不到一棵完整的树木，周围的村庄，除了一些年迈的老人在等死，根本看不见半个青年壮丁。 李玄霸以为这已经是最惨的景象了，当他继续往北走，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有孩子的残骸被随意丢在路边，身上连一抔土都没有，血水内脏就在边上，染红了一小片土地。 相隔不远，一名少女衣不蔽体，除了头颅，身上的rou已被啃食干净，她的眼睁的很大，也不知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不敢置信。 向北走了几十步，有一堆残破的衣物，在衣物旁边，有火堆的灰烬，谁敢想象在火灭了之前，上面烤着的是什么？ 路过一个村庄，进入一个房间，有两副尸体相拥在用木板搭建的床上，身体已经腐烂，发出阵阵恶臭，蚊蝇在房间中悠然自得的到处乱飞，一条条白色的虫子，在尸体上爬行。 另一个屋子，一名老者的尸体躺在床边，手伸向床头放着拐杖，做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在村外几百步的地方，有人挖了一个大坑，坑里的骸骨零零落落的，有的已然被烧的焦黑，也有的连衣服都没有变色。在村子通往大坑的路上，横七竖八的扔着几具尸体，想必是村民们没有力气将他们抬进坑中。 李玄霸杀过很多人，却依旧被自己所看到的画面震撼了。 孩童的嫩手，少女的玉足，皮包骨头的老人身上的刀痕，无一不描绘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吃人场景。 没有粮食，没有家禽，只有到处弥漫的死气。 大火燃起，将村庄烧为灰烬，李玄霸肃穆的看着火势渐大，骑马前行。 李玄霸出奇的沉默，梁啸他们的脸色也很惨白，直到众人远离那个村庄，才抑不住肠胃里的翻滚，不停的吐了起来。 “以后就在野外露宿吧。”李玄霸说完，又想到先前的画面，干呕了起来。梁啸等人沉默的点点头，村庄里的场景对他们冲击更大。 野外也不安定，时常有数十人组成的盗寇出没，没有人天生就是贼，落草之人皆可怜。 李玄霸不会因为这些人可怜，就交出胯下的坐骑，手中的兵器，包裹中的干粮，盗贼想要生存下去，李玄霸他们也不想死，所以，只能让那些可怜的人去死。 此时还没过黄河，已经出现这样的惨状，谁知道黄河北岸会怎样呢？ 李密败了，洛阳的杨杲和黎阳的徐世绩，是否在意百姓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