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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节 伺察文武

    
    
    建安七年秋,曹cao、蔡吉这对翁媳在中原的威望可谓是如日中天。特别是两人先后凭借“山崩地裂”之术克平城、胜刘表,不仅令各地大小诸侯为之胆战心惊,同时也让之前有关曹蔡不和的诸多传言烟消云散。毕竟在外人看来,若曹cao与蔡吉真不和睦,又岂会分享“山崩地裂”那等秘术。

    然而正当天下人都以为蔡吉拿“山崩地裂”之术“孝敬”了曹cao之时,这会儿的蔡吉本人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须知火药一直以来都是齐军密不外传的绝技。哪怕是屡屡实施“天崩地裂”之术的五行遁旗也仅仅是使用火药,既没制造过火药,更不知晓火药配方。因此乍一听闻曹cao在荆州使用火药对付刘表,蔡吉远比天下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吃惊。只是吃惊归吃惊,蔡吉倒也不可能直接跑去质问曹cao。毕竟双方眼下还保持着姻亲之盟。但是己方机密被敌方探知终究是一桩了不得的丑闻,蔡吉可以不找曹cao算账,却绝对要查清楚火药泄密的缘由。于是乎,在得知曹军使用火药后,蔡吉第一时间便招来了她的心腹女官——段娥眉。

    “主上要娥眉暗中调查火药泄露之事?”听罢来龙去脉的段娥眉并没有立即领命,而是微微一怔,转而朝蔡吉拱手反问道,“主上不怕娥眉就是曹军细作?”

    “段旗主若是细作,孤又如何能活到今日。”蔡吉摆了摆手示意段娥眉不必多想。但是后者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并不接受她的这种说法。蔡吉见状不由悠然一笑,两手一摊坦言道,“孤乃一介孤女,无儿无女,无兄无长。段旗主若是曹军细作。大可将孤击杀,孤麾下州郡、兵马、文武眨眼之间便皆归曹氏也。”

    面对蔡吉坦荡的笑容,段娥眉只觉心头一暖,当即俯身一拜道,“承蒙主上信任,娥眉必不负重托!”

    蔡吉信步上前拍了拍段娥眉的肩膀以示鼓励,继而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递给段娥眉道,“火药一案事关重大,孤许汝伺察官民之权。一有情况,即刻向孤禀报。”

    段娥眉接过玉牌,定眼一瞧,就见玉牌呈六边形,通体翠绿。正面刻“秉公用权”四个篆文,背面雕琢精美的夔凤纹。段娥眉并不知晓她手上的这块翠绿欲滴的玉牌乃是由中原罕见的翡翠雕琢而成。若让有名气的能工巧匠雕成其它式样保不定又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物。蔡吉拿如此贵重的翡翠雕令牌自然不会是一时兴起之作。事实上。她一早就有心组建一支负责对内稽查百官的特务组织。而这一次的火药事件无疑是让蔡吉彻底下定了组建特务组织的决心。

    说起稽查百官,后世人最先想到的往往是明朝的锦衣卫、东西两厂;武则天手下的二十七酷吏;亦或是国外的秘密警察。而熟知历史的蔡吉却知古今中外,每一个政府之中都会有这样一个组织。它们的建立往往是以安全的名义,或是打着反贪的旗号,但其本质都是维护统治的暴力机关,谈不上善恶。关键是看如何使用。像是曹cao麾下就有卢洪、赵达二位“校事”专门负责监视百官。之前的赵彦事件和衣带诏事件或多或少都有这两人的身影从中作怪。

    历朝历代充当君王爪牙的特务往往都出身低微,甚至是一些边缘人。曹cao的校事、武则天的酷吏皆出身寒门。宋朝的皇城司和明朝的两厂更是任用宦官。从身份来说出身江湖的段娥眉确实是合适人选,但蔡吉最为看重的还是段娥眉忠诚正直的品行。因为段娥眉即将担任的职位是一把双刃剑。

    想到这里,蔡吉又语重心长地向段娥眉嘱咐道。“实不相瞒,孤有心效仿曹公,任命段旗主为校事伺察文武。汝即为校事,可征召异士充当暗探,然汝需切记暗探仅有伺察权,无缉拿权,更不可借伺察之名敲诈勒索。若被孤察知暗探有作jian犯科之举,孤定斩不饶!”

    作为一个几经沉浮的女子,段娥眉十分清楚她被赋予了怎样一项重任。面对蔡吉恩威并重的警告,她当即神情郑重地俯身一拜,“诺!娥眉谨记于心。”

    蔡吉满意地点了点,又跟着强调道,“暗探一事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查清火药一案。”

    段娥眉见蔡吉如此重视火药一案,以至于许以她伺察文武的权利,再一想到火药一案涉及诸多蔡吉心腹,不禁略带迟疑地问道,“主上要娥眉调查火药一案……那奉孝先生与子义将军查乎?”

    “查!”蔡吉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不仅是奉孝与子义,就是孤,汝也要查!”

    “此话怎讲?”段娥眉不解道。在她看来蔡吉要她调查郭嘉与太史慈尚能说是对文武百官一视同仁。那蔡吉要段娥眉调查她自己,可就让段娥眉一头雾水了。难道齐侯还会是细作?!

    面对一脸茫然的段娥眉,蔡吉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火药一案可能是细作有心窃取,亦可能是有人无意透露,故孤和百官都有嫌疑。”

    段娥眉听蔡吉如此一解释,方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正如蔡吉所言,火药的泄露有多条途径,每一个涉及的人员都有嫌疑,甚至还包括段娥眉自己。想到这里,段娥眉不禁在脑中回想了一番自己有关火药的言行。在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向任何外人透露过火药情况之后,段娥眉方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来,火药一案的调查范围无疑将扩大到整个齐军上层。想到蔡吉要她调查郭嘉等人并非只是做做样子,段娥眉又一次向蔡吉探问道,“主上就不怕娥眉查出此时与奉孝先生有关?”

    对于段娥眉的假设,蔡吉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就见她自信地斩钉截铁道,“不怕!孤相信奉孝。”

    事实上不用蔡吉下令,此时此刻远在龙口的郭嘉已然开始着手调查火药泄露一案。由于火药制作主要是由段芝等人负责。而段芝等人每天除了做研究就是到讲武堂授课,因此讲武堂便成了这次调查的重点。不过相较强调暗中伺察的蔡吉,郭嘉的调查更为公开。短短数日便有十来个学子与讲师被招去衙门谈话,令讲武堂师生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一日郭嘉正在书房内查看龙口令黄珍遣人送来的卷宗,忽听门外有人朗声笑道,“奉孝还在为火药一案烦心乎?”

    郭嘉抬头一看,见来者正是崔琰,赶紧起身相迎,“未知季珪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是琰冒昧来访,叨扰,叨扰。”崔琰拱手还礼道。

    一番寒暄过后,双方便各按宾主就坐。时至初秋,龙口的暑气尚未完全退却。郭嘉一面命人奉茶,一面手持折扇向崔琰拱手问道。“不知季珪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崔琰倒是没有同郭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瞒奉孝,琰今日乃是为了火药一事而来。”

    此时仆役已为二人端上茶水,郭嘉端起茶盏不置可否地问道,“哦?先生有何赐教?”

    “琰不知火药来龙去脉,岂敢妄言赐教。”崔琰谦逊地摆了摆手。继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郭嘉道,“昨日元皓来信同琰谈及火药一事,想来或许有助奉孝查案。”

    郭嘉听罢,连忙搁下手中茶盏。接过书信仔细阅览起来。在信中田丰详细叙述了当年他如何与许攸一同在黎阳城外调查“山崩地裂”之术,许攸又是如何收集沾有黑色粉末的残片,并由此推断出曹cao的“山崩地裂”之术可能来自许攸。说实在的,郭嘉对田丰的说法半信半疑。这并不是说郭嘉怀疑田丰说谎。而是仅凭几片爆炸残留下的碎片就配制出火药,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当然前提是曹cao这次在新野使出的确实是“山崩地裂”之术。

    不可否认,曹cao此番在新野使用火药不仅将刘表炸了个屁滚尿流,同时也让齐军上下措手不及。一直以来火药都是齐军的杀手秘技,而郭嘉更是看着蔡吉、林飞、段芝如何一步步研制火药、铸造大炮。如果火药真是因为龙口这边看管不严而泄露到曹营,那郭嘉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退一步来说,哪怕田丰的判断是对的,曹cao的火药确实来自许攸。现在借火药一案清理讲武堂与龙口城,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到目前为止黄珍已在龙口城内外逮捕了十来个细作。

    此外郭嘉也在讲武堂内发现了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其中就包括了几个当初煽动围攻曹丕并意图火烧尊经阁的学子。在他看来就算最后查明这几个学子与火药一案无关,日后也不能再继续留在讲武堂学习。蔡吉那时顾忌名声没有治这些个学子的罪,不代表郭嘉就肯放过这几人。更何况现在查下来当初带头闹事的那几个学子个个背景都不干净,让他们继续留在讲武堂日后早晚也是个祸害。还不如以调查火药一案为契机将一干等人彻底驱逐出境。

    所以郭嘉在看完书信之后,并没有急于下判断,而是将书信一搁皱眉道,“季珪今日来此怕是不止为了送信?”

    面对郭嘉一针见血地反问,崔琰手捻长须沉吟了片刻,继而朝郭嘉拱手一拜道,“琰以为真相既已大白,便无需再调查讲武堂师生。”

    “季珪此话怎讲?”郭嘉长眉一挑道,“真相何曾大白?”

    崔琰见郭嘉无视田丰的书信,执意要继续在讲武堂查案,不由急道,“奉孝!秉公查案本无可厚非。然讲武堂乃求学之所,衙门日日滋扰学堂,令讲武堂师生难以安心教学,长此以往必将有损主上声誉!”

    “身正不怕影斜,讲武堂师生若无愧于心,又何须惧怕衙门调查。”郭嘉针锋相对道。

    崔琰被郭嘉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正如郭嘉所言如果讲武堂每一个师生都问心无愧的话,确实不用怕衙门调查。可问题是讲武堂的讲师与学子来自四面八方,与各方势力都有一定的联系。一些讲师和学子在衙门的一再逼问下难免会心虚,而这种情绪又很容易影响到其他学子。崔琰作为一个儒者,实在是无法接受郭嘉让酷吏染指学院圣地。所以才会在得知曹cao火药可能是由许攸透露后,便匆忙赶来郭府劝说郭嘉停止调查讲武堂。

    但是郭嘉这会儿的态度却又是如此坚决,这使得崔琰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道,“奉孝真要一查到底?”

    “嘉排查完工房,便不会再滋扰讲武堂。毕竟嘉也在讲武堂授课。”郭嘉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其实他也不想同崔琰闹得太僵,更不打算同对方翻脸。只是郭嘉并不认为讲武堂能神圣到享有特权不受官府调查,更不能容忍一些鱼龙混杂之辈继续留在讲武堂伺机而动。

    “罢也。一切全凭奉孝做主。”崔琰无奈地摇头道。东汉一朝在光武帝的影响下,素来尊孔崇儒,以仁孝治天下。然则黄巾之乱后,天下诸侯并起,汉室式微,连带的儒学也跟着逐渐势弱起来。无论是北方的曹cao,还是南方的孙策,皆喜好启用寒门子弟。而寒门又恰恰多循吏、酷吏。崔琰本以为注重教化的蔡安贞会偏向儒学。而今看来蔡氏麾下的循吏、酷吏也不见得比曹氏、孙氏少到哪儿去。为今之计只有先委曲求全,待到事情明朗之后,再向蔡吉进言,劝说其不要重用酷吏。

    其实郭嘉又何尝不知崔琰心中所想。然则眼下乃是群雄逐鹿的乱世,需要的是“直法行治”。因此面对神情沮丧的崔琰,问心无愧的郭嘉抱拳正色道,“此乃嘉职责所在。还请季珪见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