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们
16岁的时候,哥哥们突然进入到了我的生活,并且开始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当然,他们在我在16岁之前的生活中是存在的,只不过这种“存在”仅限于他们偶而回到家中的欢聚以及给我寄来或者送来的各种礼物。他们喜欢和爸爸mama聊天,无论通电话还是面对面,聊他们的境遇、未来的计划、感情生活的波澜……而对于我这个小他们十几岁的meimei,他们的交流基本限于“要听爹妈的话”“好好吃饭”“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玩儿”…… 16岁的那一年,我们的父母意外离世。 葬礼过后,哥哥们来到医院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我,毅然决定,自此之后,meimei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责任。 哥哥们向他们的朋友介绍我这个meimei的时候,我都会从对方的眼里读出惊讶和疑惑。大迈有着灰蓝色的眼睛和深棕色的头发,以及一个古罗马雕塑式的鼻子,身材高大。埃瑞克则是深蓝的眼睛和金发,外加硬朗的面部线条,身材修长。而我的外貌很大程度上随了我的mama,黑头发黑眼睛,五官的起伏柔和,身材略显瘦小。一个纯粹西方面孔的哥哥怎么会有一个带有东方特点的meimei?这个问题的答案,必须要从我的爸爸开始说起。 在遇到我mama以前,爸爸是个“有原则的浪子”,“浪子”的问题不必解释,而“原则”是指他为自己定下的“在同一时间内只爱一个人”的规矩,这是一条看似很专情却其实很狡猾的规矩,因为“同一时间”可以是一年、一个月、一天或者一小时。爸爸拥有成为“浪子”的绝对资本,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历史学和文物鉴定学的知名专家,加之他相貌英俊、衣着得体、谈吐优雅,对全体女性、尤其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姑娘们的杀伤力是无限的。 爸爸的第一段婚姻,是在意大利当客座教授时发生的,那年他25岁她19岁,他们在教室里四目相投、电光火石,一个学期还没到,就手拉手冲进了阿马尔菲海岸边上的小教堂。婚后第二年,大迈就出生了。值得一提的是,哥哥们和我的出生都严格的遵守了“菲尔德家族定律”。菲尔德是爸爸的姓,他的家族有个非常神奇的、已知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那就是一对夫妻的第一个孩子必然会在结婚第二年出生。因此,即使大迈的mama不想生孩子、不想照顾孩子,大迈还是出生了。他的mama开始为自己沦落到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而感到焦躁和愤怒,特别是作为爸爸的妻子,她得不到她梦想中的生活,虽然爸爸的收入不算低,但却不足以构建一个富贵华丽的世界。在一次陪同爸爸参加慈善晚会时,她认识了一个真正的有钱人,碰巧这个有钱人也对她产生了感情。于是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爸爸,并且很愉快地放弃了大迈的抚养权。在她看来,大迈就象她和爸爸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决定的婚姻一样,是属于过去的包袱,必须干净彻底的甩掉。所以,自那之后,大迈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新生母亲。 爸爸坦然面对大迈母亲的离去,在他看来自己的孩子是最珍贵的礼物而绝不是什么包袱。他给了大迈最真挚的爱,在当时还建在的爷爷奶奶、交往的N个女友以及托儿所的帮助下,顺利的抚育大迈成长。 四年后,爸爸到德国出差,病倒在当地,落在了一个“美丽无比却冷酷无比”(爸爸的原话)的德国女医生手里。她对他各种管、各种治,要他“戒烟戒酒戒熬夜”,他很认真地问她“需不需要戒女人”,然后欣赏她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三十多岁的父亲经历丰富、知识渊博,由于独立抚养年幼的子女,还散发出一种居家男人的暖意。对于象她一样多年在职场打拼的知识女性来说,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很快他们就手拉手地走进了海德堡的小教堂,第二年,埃瑞克就出生了。这段婚姻只持续到埃瑞克1岁的时候,也许早先埃瑞克母亲对爸爸的强势态度撩拨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受虐小快感”,但这种小快感在三年里已完全耗尽,特别是她对丈夫和子女的强烈控制欲,令爸爸感到几乎窒息。终于,他们和平分手,根据协议埃瑞克仍由他们共同抚养,一年里半年跟着爸爸,半年跟着mama。遗憾的是,离婚没几年,埃瑞克的mama就患病去世,爸爸象对待老朋友一样送了她最后一程,然后将埃瑞克接到自己身边,给予他完全的父爱。 经过了两段短暂、失败的婚姻,爸爸对“结婚”这件事完全失去了信心,甚至对感情失去了兴趣,一心扑在自己的研究和推进文物鉴定科学化的事业上,直到有一天,他向全球的精密仪器公司发出招标信息,要求他们生产一种专门应用于文物鉴定的光学设备,并且提出了几乎不可能的参数要求。在收到的众多方案中,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境外公司的方案以大胆的、极居开创性的设计令爸爸眼前一亮。他要求和方案设计者见面,于是他收到了一张飞往遥远的中国的机票,于是他就见到了清华大学的高才生加绝对校花,被称做“实验室女王”的我的mama。 两年之后,光学设备的制造大功告成,爸爸对mama的追求也大功告成,他们手拉手走进了宣武门教堂,第二年,我便如期出世。 mama的魅力不仅征服了爸爸,也征服了我的两个哥哥。 大迈的评语很直接:“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女性。” 埃瑞克的评语则更加复杂精确:“她神奇的把东方玄妙的哲学和西方的量化思绪结合到了一起!” 总之,他们虽然没有叫过她“mama”,但却早已把她看做自己的骨血亲人。而mama更是以最真诚、最无私的姿态守护着哥哥们成长。 其实我并不认为父母的离去对我的伤害和打击大过对哥哥们的伤害和打击,他们做出这样的推断,大概是因为我年龄小,一直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并且亲身经历了惨剧的发生……但是,他们却忘了,这是他们自己第二次失去至亲(他们都在年幼的时候失去了亲生母亲,无论是离开还是去世),我难以想象,这样无常的世事、这样脆弱的生命会给看似坚强无比的他们带来怎样的无奈与悲哀。多年之后,我无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男人的悲伤转移”理论,它说当男人遇到重创时,急需找到一个重要且伟大,困难重重且短时间实现不了的事情,作为目标,以化解悲伤,这个目标最好能和引发悲伤的事情有所关联,这样,他们就可以进一步“化悲伤为力量”。于是,如何抚养、照顾我这个未成年的meimei,就成为了这个重要且伟大,困难重重且短时间实现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