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二)
我把车一停,很快地跑回去拿牛鞍子,不一会儿拿回来,抓住那头小牛,就往身上套。 兰明慌忙拦住我,气哼哼地问:“你干什么?” “人都快累死了,你还稀罕这头破牛,它还能比人娇贵?”我当然没好气。 “生哥”,兰明有些软了,好言相劝,“它太小了,还没学会干活。” “你来的时候,不是套着它来的么?” “那是那,不紧不慢的,和这不一样,这是上河。” 我不理兰明,狠狠地推开他,套上小公牛,折了根小棍,一棍子抽上去。小公牛颠颠地跑了起来,气得兰明直翻眼珠子,一屁股蹲在地上,抱着头直哼哼,闷了一会儿,又跑过来追我,平时还真没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 小公牛跑了一阵子,脚步慢了下来,我几棍子上去,它又跑开了,可不一会儿,脚步又慢下来,一阵快一阵慢,还是没人快,和前面的队伍越拉越远。“我说它不行吧,你还不信,还是我来吧!”兰明说着就来解套,眼瞥着牛背上被小棍抽打下翻起的黄毛,心疼得直咧嘴。 我急了,狠狠地几棍子上去,牛屁股上顿时又翻起几道白印。它被抽疼了,连跑带蹿,车上的黄土一缕一团的,可就被颠下了不少。 “站住!”迎面一声大喝。 兰明像触了电似的,哆嗦一下,几步上去,拉住了牛缰绳。他的膀子紧缩着,头低低的,眼睛怯怯的,呆呆地站着,像傻了一样。我一看,原来是带队干部公社武装部的吴部长站在前头。 吴部长头顶黄军帽,胖得脸上的rou向下耷拉着,肚子上就像揣着半个篮球,每走一步,将军肚一弹一弹的,脸上的rou也要哆嗦两下。听老河工说,他带河工很有一套,几乎每回上河,都能在县上扛面红旗回来。 他先围着车子转了两圈,并不急于说话,明知是我赶的牛,不来训我(当然,我也不怕他,说急了我,说不定还顶他两句),却敲打兰明:“我就看看怎么表演?我就看看你怎么表演的。人啊,别忘了吃几碗干饭!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家庭。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干。傻啦!呆啦!” 兰明赶紧卸下牛,把牛鞍子放在车上,自己去驾辕。刚拉了两步,吴部长又连吼带讥讽:“我看你往哪里拉!我看你往哪里拉?车上还有土吗。嘿,又轻省,趟数还不少。”兰明赶紧把车调过头去,往回拉着去装土。 吴部长又冷冷地说:“今天罚你多拉三趟,看你还长不长记性!猪脑子,这么让人费心!” 兰明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只顾急急忙忙地往回走。 “和你干活真窝囊,我也跟着倒霉!”我对兰明也没好气。 “我和你不一样!”兰明小声嘟囔着,好像蚊子哼哼,低着头走得更快了。 三趟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多跑十五里地,在身体极度疲乏的时候,那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遭顶头风,而且可恨的吴部长还跟在身后,滑也滑不过去。 我恨这个骄横跋扈的吴部长,自己不干活,还指手划脚折腾人,心里越想越有气。小公牛低着头,响着鼻,鼻声阴阳怪气的,也像是生气窝火。灵感来了,我脚步慢了下来,拦住了小公牛,待吴部长走到我们前面十多米时,我突然朝着小公牛屁股猛地一拳打去。 牛有灵犀一点通,它“哞――”地一声狂叫,头一低,眼一瞪,尾巴一夹,小牛角朝前抵着,朝着吴部长就冲了过去。 吴部长听到后头响声不对,一回头,正看到小公牛朝自己抵来,吓得一声怪叫,撒腿就跑。小公牛却死活认准了他,穷追不舍。吴部长本来想转着圈儿甩掉小公牛,小公牛却机灵地转着圈地追他,撵得吴部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帽子丢了,鞋也掉了一只。 惹得不少看热闹的河工嘻嘻哈哈,指指划划。平常不少人都恨吴部长变着法儿治河工,这会儿正好看他笑话,哪还有人管闲事。直到追上来的兰明几把土扬过去,小公牛迷失了方向,吴部长才从牛角下侥幸逃脱。 吴部长稳住神,接过兰明哆哆嗦嗦的手递过的鞋子,悻悻地穿上,又拽过兰明抖抖颤颤送上来的帽子,弹了弹上面的土,鼻子哼着说:“好啊!兰明,真有本事,我一辈子玩鹰,这下子让鹰叨了眼了。还用牛来报复我!等着瞧,这事玩不了。” 兰胆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哼,那三趟一趟也不能少,另外,再加上两趟。你不是有劲没处使吗!用牛和我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