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往事
“竟然是主厨！失敬，失敬。”一旁的王充二人幡然醒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中颇有些念头盘桓不定。尤其是王充，虽然自己点了一道略带为难意思的菜，但是也是无心之举，没料到能把整个醉闲楼的掌勺人都给吸引过来，此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别说是这种上了点档次的大饭店了，即便是路边的饭馆，厨师可也不是所有人想见就见的。 张大厨的性子倒是表里如一，只是呵呵笑道：“小伙子用不着起立，好好吃菜就是对我的褒奖了。我方才对你们点的这个芙蓉鲫鱼有些感兴趣，所以亲自动了动手，做好了想想反正要有人拿，干脆就自己跟过来了。” 一听是主厨亲手炮制的佳肴，王充与谢凡惊异之余也不再矜持，表达了谢意之后便纷纷动起了筷。可别说，之前莫小妍单单夹了块鸡蛋白就尝到了惊喜，此刻几人再连着埋在其中的鱼rou一同吃下，两种层次的口感相交织，鲜嫩之处入口即化，入喉之后细细回味，的确称得上是唇齿留香。即便是已有过一点美食经历的王充，也觉得这道菜的味道在某种程度上，竟已超越了自己在杏花酒楼尝到的层次。 张子文看着三人争先恐后地吃完了这盘菜，双眉形象化地舞了舞，心情也是大好，“慢慢来，不要吃得太急了。仅仅是你们的表现便已经能说明一切，我在此便对几位小朋友道声谢谢了。” 说着话时，他的目光更多地却是朝向王充。手艺做到了这一层面，值得他亲自下厨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但当他得知有个小伙子点着名地要吃芙蓉鲫鱼时，心中一动，居然破例地为这三人做了这道菜。其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从何处想起。 作为一个湖南人，张子文对于芙蓉鲫鱼这道名菜自然不陌生。当年孤身南下，拜师学艺，他原以为自己在江临这个江南小城多年，曾经的那套活计早已生疏，但当双手拂上案板的刹那，一股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心间，这才福至心灵，将此菜重现。 芙蓉鲫鱼给他的回忆不仅是家乡，更揭起了许多尘封的往事。 看着三个年轻人吃得那么开心，甚至都顾不上自己，张子文竟也抛下了身价，在一边毫不计较地一同大笑了起来。 眼看着盘中的鲫鱼只剩下了一根油光水亮的鱼骨架，羹汤也被边边角角地清理完毕，王充才瞧向站了好一会儿的大厨，想起自己的失礼之处，慌忙站起来让座。偌大的包厢，除掉他们三人还有许多座位空着，多一人少一人不算什么，所以张子文没怎么推辞便坐下了。 王充一边让座，一边还忍不住夸道：“大叔，就凭这道菜，您的手艺绝对不比那杏花酒楼的厨师差！” 哪知他这一提，张子文似乎突然怔住了，迟疑了片刻才道：“小伙子，你说的，可是滨海市的杏花酒楼？” “是啊，”王充也意识到了对方的停顿，纳闷道，“您也知道那地方吗？”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吃这道菜呢，”张子文明白了，“我刚刚倒是忘了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菜名的。” 对方恍然大悟的表情，让王充察觉到，其中必然有些故事，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够到家，不知张子文是否乐意，他也不好立即追问。 幸好张大厨感叹一声，自己说出了那段故事，免去了王充心中的纠结。 “当年我年轻气盛，南下之行虽是寻访名师，但在心底，我自负厨艺小成，从不肯轻易服人。”张子文嘴巴一停，谢凡立马识相地倒了一杯热茶端上，大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因此，我的第一站便来到了知名的一线城市，滨海，并直奔同行中口口相传，在南方负有盛名的杏花酒楼。” 王充当初借了叶凌燕的光尝鲜，上菜的时候早已饥肠辘辘，即便是路边排挡里的家常菜恐怕都挑不出多少毛病，更别提空出时间给那些菜作点评了。他又不是美食界的专家，如今留在记忆中的，除了“都挺好吃”和“有几道菜非常好吃”之外，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现在经由张子文这位内行人的嘴里说出了杏花酒楼的地位，顿时让王充恍然之余，也生出了一丝懊恼，暗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好好地品味品味，如今人在江临，下一次去杏花酒楼恐怕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要不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再去滨海找一趟叶大小姐？”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飘出来，便被他自己掐断了。有些事情，他还厚不下脸皮去做。 王充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另一头，张子文的叙述却仍未停止：“与一些人尽皆知的老字号比起来，杏花酒楼的规模着实不大。可本着‘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我还是按照厨师的传统礼节进行了拜访。而我登门做的第一道菜，便是这芙蓉鲫鱼。” 听到这里，一旁已经品尝过其中风味的三人对接下来的剧情顿时了然，果真，张子文微笑了起来，继续道：“掌勺的一位大厨尝了我做的菜，的确是赞不绝口，也让当时初过而立，年纪尚轻的我有些飘飘然。但当轮到对方时，他居然随手从厨案边上做好的菜盘里取了一道，任我品鉴。我本提不起多少心思，没成想一尝之下，却是大开眼界。”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刻意为之，展露技巧的情形，那只是即将送上客人饭桌的一个普通菜式，毫无花俏之处。可其中风味，竟已达到了我所知的巅峰。” 张子文带着回味的神情，缓缓道。王充等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能听懂这句话中的含义。可想而知，若是杏花酒楼能将每一道菜都做到最好，那么就意味着，该处的厨师之行事，必然是尽善尽美，让每一位客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厨师最高尚的精神境界，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