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个真正的律师

    郑学平此时卸掉多年的包袱，心中轻松很多，他让李红卫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李红卫说是这样，他的哥哥十年前因为意外成了植物人，这些年一直是由他照顾，他想在进监狱之前，去看看哥哥，把住院费交足了。郑学平这才明白李红卫的哥哥去了哪里，心中冒出“报应”二字，但是又立刻责备自己，不该如此刻薄，他知道李红卫与哥哥的感情深，点点头说行，你还有什么要处理的事就今天处理完，明天检察院门口见。

    李红卫眼含热泪，说谢谢学平，他要处理的事儿其实还有很多，他想拿出一笔钱来资助公益律师，还有，过去因为他被冤枉的当事人，他想去帮助他们申诉，李红卫诚恳的样子让郑学平相信他真的悔悟了，叹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红卫耷拉着肩膀，说人都有初心，可是走着走着就把初心弄丢了，不管你信不信，师傅的初心和你是一样的，想当个真正的律师，可是师傅没有你的条件好，也没有你坚强，现在后悔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李红卫真的流出眼泪。站在司法局的大门口，看着老旧的砖墙，郑学平回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在这里与李红卫相见的情景，送人进监狱不是件简单的事，现在把Ｕ盘交给检察院，并不能直接证明李红卫的行贿罪，即便李红卫供认不讳，处罚也很可能就是判个缓刑，外加吊销执照，一旦李红卫察觉那个Ｕ盘的文件已经被毁怎么办？郑学平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办最合适，由着李红卫唠叨没打断他，李红卫还以为自己的劝说有效果了，他腆着脸说学平啊，你看师傅要是去自首，判个缓刑也就出来了，还不如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你说呢？

    郑学平真想让他去尝尝看守所的滋味，可是毕竟没有过硬的证据，他叹了口气，说你真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吗？李红卫忙点头说你相信师傅，绝无虚言，郑学平心想，我就是不相信你。李红卫说我这就回去在网上发帖，宣布自己退出律师界，澄清你****的事，不等律协说话了，我在网上也有十几万粉丝呢。补偿当事人的事儿，我律所立刻办，还有，我拿出一百万，成立刑辩律师补助基金，钱立刻到账。郑学平点点头，如果真能帮助那些被枉法冤判的当事人，比关起来一个李红卫，更有意义，他正色多李红卫说，你的身家都在临海，最好别耍花样，李红卫真诚的说你放心吧，我的名誉地位全都不要了，只求你宽恕我。郑学平真的心软了，他背过身，说李红卫，你走吧。

    郑学平打出租回到医院，看见李子然和医生正在训苏家桥，苏家桥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任由他们埋怨。看见郑学平回来，李子然立刻跑过去抱住他，郑学平拍拍老婆的肩膀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李子然这次哭的非常伤心，说老郑你什么时候才能过几天平平安安的日子啊，我被你吓死了，你全忘了当初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以后要为我和娜娜活。

    苏家桥劝李子然说，弟妹啊，你看这事儿不怨我兄弟，我们哥俩儿在乡下没招谁惹谁，车祸时飞来横祸啊。医生受不了他们这样婆婆mama了，命令郑学平躺在床上，立刻给他检查，把李子然和苏家桥都赶出了病房。病房外面，李子然又开始训苏家桥，说他太惯着郑学平了，苏家桥嘿嘿笑着赔小心。

    李红卫果然没打折扣，郑学平和他分开一个小时的功夫，辞去律协职务和诬陷郑学平****的声明就在微博上流传开了。吴浩第一时间看见了声明，他立刻就转给胡天民，很快，整个京民律所的律师们都看到了。胡天民对律师们说你们都现在相信了吧，郑主任是被诬陷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呢！

    律师们都高兴说这回好了，再也不用被别人嘲笑说是****所的律师了，胡天民说对，以后谁敢再提****所，我就去告他诽谤，律师还怕打官司吗？整个律所的人都像是吐出了一口恶气，全体剥去乌云见阳光的心情。一直以来京民律所的工资待遇都比别的律所高，可即便是这样，经常被客户或者是亲朋问到主任****还是很烦，现在他们可以嘲笑德全所的律师了。

    李红卫发完声明，就把陆雨菲叫到办公室，他的身后事，想交给最信任的人，可是陆雨菲震惊之余，满肚子的问题，她想知道李红卫为什么现在向郑学平低头，既然当初诬陷郑学平，为什么时隔十五年才讲清楚？李红卫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他从抽屉里拿出别墅的房产证，交给陆雨菲，说这个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装修家具也都是你挑的，收下吧。

    别墅价值五百万，陆雨菲有些动心，但是两人还没领结婚证，所以不想收。李红卫说雨菲，你在临海无亲无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个房子是我对你的一点儿心意，收着吧，陆雨菲只好接过来，但是说明只暂时保管。李红卫看着陆雨菲那张总也不见老的娃娃脸，怜惜的说，雨菲，你要学会照顾自己。陆雨菲听这话里有话，忙问红卫怎么了？李红卫心想雨菲这个女人哪儿都好，就是不听话，问题多，不能和她说太多了。

    李红卫握着陆雨菲的手，说以后我不是律协会长了，你会不会嫌弃我？陆雨菲并不在乎李红卫的地位，但是学平的事儿早该说清楚，不管是否有意，害了人家父亲和女朋友，再让人背黑锅十五年，太过分了，还有，她想知道李红卫这次是真心悔悟，还是被学平抓到把柄？李红卫低头不语，他心里明白，如果陆雨菲知道全部真相，一定会离开他，他推脱说累了，让陆雨菲先出去，看着雨菲的背影，李红卫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思考着德全律所和自己的未来。

    郑学平的全部检查结果出来，脑震荡轻微，无其他外伤，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听到这个消息，苏家桥突然感觉自己的双手钻心的疼，疼的他哇哇直叫，郑学平关切的让他去休息，可是苏家桥的病房在另一个区，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还是李子然押着他回去，两人一边走一边打嘴仗，郑学平看在眼里，暖在心头，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亲人们终于成了一家人。回想十五年前，自己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却传来苏家桥娶漱玉的消息，感觉天都变成了灰色，子然虽然带给他女人的快乐，可是内心深处，他一直无法真正的轻松，背负着父亲的死，背负着****的骂名，他走在家乡的路上，抬腿都要用上十分的力，狠下心不要脸，才能在临海苟活，这些年，他怀着对李红卫的恨，他才能熬过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时至今日，他仍旧无法证明李红卫的罪行，行贿的证据损坏了，车祸也只能等待警方的调查取证，如果李红卫真能履行诺言，补偿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算是善莫大焉了，法律说到底是有局限性的，那些没有证据能证明的犯罪，那些法条规定之外的恶行，法律是无可奈何的，所谓公平和正义，多半是人们心中美好的向往。静下来才觉得累，郑学平浑身酸痛，像是散了架似的，他瘫软在病床上，昏沉沉睡去，睡梦中，他又在那个正方形的黑屋子里擦地，这次地面变得非常光滑，他怎么也使不上力。

    李红卫的声明在新闻界和法律界掀起轩然大波，要采访郑学平的媒体记者堵在医院门口，连李子然进出医院都被记者围堵，郑学平只好把出院的时间安排在深夜，李子然要陪他一起，可是家里还有孩子，两边儿犯难，郑学平安慰老婆，大难不死他有后福，以后不要担心他，他的命硬。子然听话的留在家里等他，现在她已经决定做个听话的女人。

    其实郑学平是想一个人走走临海的大街，体会身无枷锁的感觉。快入冬了，夜晚的风已有凉意，郑学平把西装的扣子扣好，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适的迈着步子，十五年了，他第一次轻松的走在家乡的大街上，路两边灯火阑珊，灯下是匆匆赶路的归人，这就是生活吧。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今天的味道吸进心底，堂堂正正走路的感觉真好，天空中没有太阳，但是他仍旧能感觉到温暖笼罩。突然，郑学平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他，他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住了，他向前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郑学平猛然转身，看见路灯下一条黑影，证实了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