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逆我者亡

    冷云飞经过郑学平一案，在网络上出了名，找他办案的人越来越多，整天忙的不亦乐乎，奔走在各个城市的机场，离开临海前，他与郑学平彻夜长谈，要郑学平把眼光放远，这次被刑拘虽然是因为仇人在背后做手脚，但是不要仅仅局限于自己的仇恨，更要看到刑法306条的不合理性，人家是懂法的，钻了法律的漏洞，这条法律规定了律师指使证人作伪证是犯罪，但是在刑事案件中，律师接触控方证人是他的工作，而控方证人又是与律师的当事人利益冲突，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出现诬告，人都是具有自身的局限性的，包括公诉人，都难免从自身利益出发考虑问题，而法规的制定，就是要尽量规避人性的弱点，如此才能做到公平，这次回到BJ他要做工作促使这条法规的修改，否则以后刑辩律师都不敢去见证人，辩护将流于形式，这个职业还有什么价值？

    郑学平当然支持老师的想法，但是流露出情绪上的悲观失望，他对冷云飞说自己不打算再做律师了，冷云飞当然能理解刑拘对郑学平的伤害，一个那么热爱律师工作的人，因为工作被关在看守所，对谁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他相信郑学平是坚强的，这次没认罪就是一个证明，好在结局还不错，郑母的病情稳定住了，不然母子临终不能相见，他会终生责备自己。冷云飞深感压力巨大，责任巨大，可是从另一面看，我们的国家民族除了法制还有什么路可走呢？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不去努力建设法治的，完善的社会制度，难道要把这个责任交给下一代人吗？想想我们的孩子，难道我们要把这些斗争，痛苦，都留给他们吗？

    冷云飞正在读加缪的书，就给郑学平念了一段话：在月光下，世界始终是我们最初和最终的爱；在痛苦的大地上，它是不知疲倦的麦草、苦涩的食物，是大海边吹来的寒风，是古老而新鲜的曙光，在长期的争斗中，我们必将和这些事物一起，重造这个时代的灵魂。

    清凉的月光下，两行清泪从郑学平的脸上慢慢的流出来，他说，老师，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还会变好吗？冷云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放弃，只会变得更坏，努力毕竟还有希望。郑学平长长的叹气，说我怎么觉得没有力气呢！冷云飞知道伤痛不是一下子就能平复的，他建议郑学平先休息一段时间，将来的工作如何进行，过一段时间再决定，反正律所的工作有胡天民和吴浩他们盯着，不急着做决定，郑学平同意了这个安排。

    四十三

    郑母精神一好，病情也减轻很多，闹着非要出院，郑学平全家送老太太回到画溪镇，一进郑母的小院儿，大家都惊呆了，像是走进了《秋翁遇仙记》的花园，篱笆全部换成了新的，院子中间修了一条石头的小路，路两边种满了各种花草，苏家桥正在安装一个带遮阳伞的秋千，郑娜看见高兴的跑过去帮忙，苏家桥笑着说郑娜有眼力，这是给你装的，他站起身，挺直了脊背，怜惜的看着郑学平，什么话也没说，这种时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学平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去偿还。

    苏家桥把目光转到郑母，他在衣服上蹭蹭手，把郑母背在背上，郑母笑着说不用啦，苏家桥不肯，一定要把老太太背进门，说妈大病一场，儿子背着进门是规矩，这样以后就不会生病了。漱玉告诉郑学平，院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苏家桥亲手收拾的，白天黑夜的忙，谁也劝不住。苏家桥在秋千的旁边放了一个小石头圆桌，四个石头凳子，他说这是以后和学平喝酒的地方。

    郑学平决定让子然和郑娜先回临海，自己留在母亲家里多住些日子，李子然不想和郑学平分开，可是郑娜要回临海上学，她提议把婆婆接到临海一起生活，自己的母亲，不能总是麻烦漱玉两口子照顾，结婚这么多年来，郑学平第一次听见老婆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他的心里一热，告诉子然不想做律师了，子然对这个想法非常赞成，在她看来任何一个职业都比律师好得多，郑学平握着子然的手，说他以后不会再去冒险了，他只会为了家人活，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他会去多赚点钱，然后给子然和郑娜买个大房子，然后再把郑母接过来，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子然心满意足的看着丈夫，说这样的日子就是她的梦想，她会好好学习做饭，努力做个贤妻良母，失去郑学平的些日子里，李子然才体会到丈夫的重要，现在她再也舍不得和他争吵，让她回临海，她就带着郑娜回去了。

    在看守所的这些天里很少能见到阳光，郑学平感觉整个人都发霉了，坐在母亲的院子里晒太阳，是他最舒心的事。苏家桥出狱之后，拆迁办补发了他的工资，但是领导委婉的劝说他先不要去上班，两个主任闹成这个样子，影响太坏了，中国人的中庸哲学仍然有效，蒋主任已经下落不明，苏家桥也最好晾一阵子。

    苏家桥对这个所谓的官早就失去兴趣，乐得在家逍遥，郑学平一回来，他更是每天长在郑家，对兄弟的愧疚和心疼，全都转化成绵绵不绝的宠爱，郑学平说酒好喝，他就每天提酒来，两个人从中午喝到晚上，把小时候的事儿一件一件，从头到尾全翻一遍，漱玉一开始觉得好玩，也过来参合几句，可是每天这样，她有些受不了，郑母也看不下去了，说你们哥俩都吃了苦，休息放肆几天都行，可不能天天这么过日子啊，可苏家桥和郑学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两个人整天就这样醉生梦死，不管白天黑夜。

    胡天民坐镇京民临海分所，带领着吴浩和一般年轻律师，把BJ的民商业务延伸到临海，很多大企业客户的总部都设在BJ这些企业设在临海的分支机构都成了胡天民的狩猎目标。胡天民和吴浩遍访临海的大公司，在东阳化工，他们遇到了李红卫和陆雨菲，李红卫对这个姓胡的胖子十分厌恶，这个所谓的初恋情人，一张嘴臭的要死。一见面，胡天民就主动招呼李副会长，说恭喜李副会长，您协会的郑学平律师被放出来，您这个会长也松了一口气是吧，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律师不向着律师，那不是连鼠辈都不如？

    李红卫哼哼哈哈的应付，想糊弄过关，可是胡天民还没说完，说我代表郑学平对您表示感谢，他能无罪释放，全仰仗您未婚妻的鼎力相助，要是没有陆律师的音频文件，郑学平这次恐怕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您有福气，找了个好未婚妻，将来您要是也被抓，她也会仗义相助的。李红卫气的脸都绿了，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你说谁被抓？胡天民嘿嘿一笑，说李副会长不要认真嘛，我这是夸您呢，您在郑学平被抓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好样的，你们伉俪都是好样的！

    陆雨菲实在听不下去了，说胡天民你到底要怎么样，看到陆雨菲动气，胡天民赶紧打圆场说就是想对你们表示感谢，以后我也打算留在临海发展业务，希望你们二位多多关照，大家一起发财嘛！李红卫一听这个讨厌的胖子也不走了，心里纳闷，说你胡律师留在临海，难道郑学平不打算继续干律师了吗？胡天民一听这话，心想这个李红卫不简单啊，忙说领导不必担心，学平他休息几天就回来上班。李红卫用鼻子哼哼两声，说你帮我传个话，让郑学平好好反省，不用急着抛头露面。

    郑学平的无罪释放让李红卫非常不安，鲁迅先生教育我们说落水狗打不死就要跳起来咬人，他与郑学平之间的仇，经过这一次刑拘之后越结越深，恐怕今生都未必能解开，这些天他在盘算郑学平出狱之后会如何复仇，如果之前两个人的争斗还能摆在明面儿上，那么以后呢，郑学平还会满足于在法庭上击败他吗？如果不限于法庭，郑学平会怎么出手呢？李红卫越想越感觉事情不妙，局面像一列火车，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轰鸣而去。

    陆雨菲不明白李红卫在想什么，看着他脸色阴沉，还以为是生胡天民的气，就劝他别理胡胖子，这个人就是嘴不好，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也不是专门针对谁。李红卫隐藏好心事，换上笑脸对陆雨菲说，他不会和胡天民计较，都是同学关系，关系近，说话自然直接，其实他也关心郑学平的状况，让陆雨菲有空去看看。

    自从郑学平被抓之后，陆雨菲就没有与李子然联系，她心里有愧，不敢去面对昔日的朋友，回想起当初和子然一起去试穿婚纱，还准备让郑娜当花童，现在看来，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对李红卫说自己不想去见郑学平和李子然。李红卫不以为然，说录音是我删掉的，你没责任，他们要怪就怪我好了，雨菲你不要在良心上折磨自己，你就直接告诉他们我是干的，陆雨菲吃惊的看着李红卫，说你不怕他们恨你？李红卫摇摇头说恨我的人很多，不在乎多一个。

    李红卫一向自称孤家寡人，他周围的人要么是他的合作伙伴，要么是他的敌人，朋友是什么东西？李红卫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和人之间，只有利害关系。李红卫现在急需郑学平那边的消息，他不知道陆雨菲是否能帮上他，得再找个备份才安全，李红卫想到一个人---吴浩。这次郑学平出事，吴浩一直坚定的站在郑学平一边，可见这个人可以信赖的，李红卫也讨厌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他决定找机会拉近和吴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