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逆我者亡

    郑学平拿过杨振宇的茶壶，说杨老，我喝一杯您的红茶，杨振宇高兴的说请用，这是上好的大红袍，郑学平把一杯红茶喝了半杯，放下茶杯说杨老，茶是咱们中国的特产，可是一传到英国，经过发酵整理就成了红茶，经过锤炼的茶丢掉了苦涩，多出几分醇厚绵长，从青涩到成熟，是需要经过痛苦的锤炼的，一个社会走向成熟，也会经过这样的过程。一个成熟的社会必须是一个法制的社会，每一个社会人的权利和义务，都通过法条的形式加以规范，大家共同遵守，您可以不在乎别人侵犯您的著作权，但是法律一定要规定和保护您的权利，只有这样，才是能实现基本的公平正义。

    杨振宇点点头，说学平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咱们几代领导人都说要建设法制社会，咱们的古人商鞅也搞过变法，可是后来商鞅落难逃走的时候，他逃到一户人家，想让那户人家收留他，可是人家不敢，说商鞅大人规定的，谁敢收留逃犯，株连九族，法条无情啊，从古到今老百姓都怕打官司，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当然现在的法庭不存在这样的情况了，可是法庭毕竟是个纷争的场所，是个撕裂伤口给人看的地方，进一趟衙门几乎扒一层皮，我的案子不会那么可怕，但是也肯定少不了麻烦，我这人最怕麻烦。

    郑学平笑笑说老先生您的观念该更新了，商鞅的法不是现在的法，现在的所谓麻烦事，可以由专业律师帮您解决，您当然也会花些精力，可是您今天怕麻烦，不在乎著作权被侵权，那么明天你的人身权被侵害怎么办？法律是和平年代的武器，就放在您的手边，您不愿意拿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吗？您是这个社会上的文化人，是民族的精英，如果你都不相信法律使用法律赋予的权利，那些没有文化的老百姓怎么办呢？共建法制社会需要全民共同努力，特别需要您这样的人站出来。

    杨阳看着郑学平句句文雅，句句分量十足，她呵呵的偷笑，杨振宇瞪一眼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说你赶紧烧水去，没看见我们把茶都喝光了吗？杨阳一句也没反驳老爸，笑着去拿热水，杨振宇接着和郑学平辩论，他有些发愁说，建设法制社会当然是必须的，可是一群人为了几个钱，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总不太好，法庭是个造成社会分化的地方，控辩双方就像仇人一样互相攻击，甚至谩骂，上过法庭的人，互相会成为仇敌吧？

    郑学平说那也不一定，理不辨不明，法庭是个说理的地方，很多政策法规，就是在法庭上得到解释和实施，西方国家的庭审是社会生活中的大事，很多人去旁听，只要是就事论事，不做人身攻击，在法庭上吵完之后，照样手拉手去一起喝酒，而且您这个案例，不仅仅关系您一个人的权利被侵害，还有很多作家可能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你的案件如何审，如何判，对他们都是参考。

    杨振宇说西方是西方，我们这里是东方，就算你把理都讲明白了，万一对方找关系——我听说现在很多律师都是靠和法院的关系办案，那怎么办？郑学平说您过虑了，找关系的律师全世界都有，但肯定不会是全部，就算咱们遇上这样的律师也不怕，他们要是敢胡来，咱们就把案子公开，只要您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咱们就能和那些干涉法律的人周旋到底，死磕到底，绝不让他们轻易得逞，如果人人都能这样做，那咱们的社会就是法制社会了。杨振宇连连点头，说学平你真让我惭愧，好！我这个老朽就做一次唐吉可德，拿起长矛，和他们战斗一回。

    杨振宇签下委托书，由郑学平和吴浩做案子的代理律师，状告出版公司和作者侵权。郑学平走了之后，杨振宇还在思考他的话，他对杨阳说，这个郑学平让我想起一个人，杨阳问想起谁，我认识吗？杨振宇说是墨子，古代墨家人就像西方的游侠，他们梦想着建立公平合理的社会，哪里有不公平他们就出现在哪里，辅助弱小，维护正义。杨阳笑话老爸的天真，说现在的律师是收费的，他们的工作是有价格的。可是杨振宇还是对郑学平赞赏有加，说杨阳你没有看到这个人真正的价值，你还太年轻，没吃过苦，你不懂他。

    三十二

    郑学平整理完办公室，又回家整理自己的书房，把书房里与办案有关的文件全部销毁，又把收藏的刀具匕首全都拿出来，一一擦拭一遍，他擦到爷爷留下的那把战刀时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拿起手机给陆雨菲打电话，陆雨菲此时正在与李红卫一起参加东阳化工的会议，李红卫最近对陆雨菲呵护备至，东阳化工的案子他亲自参与，直接向东阳的黄总亮明陆雨菲是他的未婚妻，黄总脸红到脖子，再也不敢对陆雨菲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陆雨菲没接郑学平的电话，发了条短信问他有什么事，郑学平立刻回短信说要尚清翻供时的录音，那个录音在陆雨菲的手机里，她在开会没办法传，答应开完会之后就传给郑学平。可是开完会之后，陆雨菲和李红卫又被黄总拉去吃饭，这次是真的吃饭，陆雨菲也喝了不少酒，把传录音的事儿给忘了。

    为杨振宇案出庭那天早上，郑学平醒的特别早，头脑清晰，而且没有做噩梦，他和李子然一起做了好早饭，吃完饭之后，他央求子然开车送他去法庭，李子然问今天是谁的案子，郑学平说是一个朋友的老爸，李子然一听说是杨阳的老爸，立刻就不高兴了，说什么也不肯送他，郑学平只好自己开车。

    临海的早晨匆忙而拥挤，郑学平的车一路上被堵，差一点就迟到了，他急匆匆的往法庭跑，却被等在法庭门口的李红卫拦住，郑学平诧异的说你怎么在这儿？李红卫冷笑道，我今天是被告方华宇出版公司的代理律师，当然在这儿！郑学平说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我是原告代理，所以故意接被告方的案子，李红卫说知我莫若学平，我就是为了和你在法庭上对弈，才接下了这个案子，就像你当初接花容酒厂案一样，我早劝过你别斗了，对你一再忍让，你偏要争个鱼死网破，好，既然你那么喜欢斗，我接招，你别装熊！

    郑学平看见李红卫眼睛里的杀气，像一阵阴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战，可他还是挺直了身躯，迎接李红卫的挑战，说太好了，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就算你再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我也不怕。看着郑学平的强硬态度，李红卫有些气馁，他说学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放弃，咱们还是可以……郑学平打断他说，不必了，李大律师，你我不同路！李红卫看着郑学平的背影，决绝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他轻轻的叹气，从前上法庭，两人总是走在一起，从现在开始，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法庭上，郑学平代表杨振宇首先发言，他的声音清晰有力，“杨振宇先生是著名作家，享誉文坛，著作等身，曾多次在国内外斩获大奖，出版的小说《红色夜空》深受读者喜爱，多次再版，可是华宇出版公司却在《红色夜空》出版之后半年，推出署名杨振宇的小说《黑色夜空》，并在宣传中说这是《红色夜空》的姊妹篇，误导读者，以至于很多读者购买后大呼上当，《黑色夜空》内容低俗，文字粗糙，华宇出版公司的做法不仅严重的侵犯了杨振宇先生的著作权，更为可恨的是严重损害了一个老作家的声誉。”

    李红卫不紧不慢的打开文件夹，他抛出的第一句话就震动了法庭，“庭上，我代表被告方华宇出版公司，以及作家杨振宇出庭辩护。”

    法官奇怪的看着李红卫，“请李律师再说一遍，你代表谁辩护？”

    这正是李红卫要的效果，指着身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庭上，我身边的这位女士就是作家杨振宇，请法庭查看我当事人的身份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