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流亡者归来

    陆雨菲的话让李红卫心里一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火烧火燎，虽然他知道雨菲是个直爽人，可是这样直白的揭他的短，李红卫吃不住劲了，更让他吃惊的是陆雨菲对自己竟然有了如此之深的成见，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恋人之间的小矛盾。李红卫严肃的说，雨菲你嘲笑我是吗？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就是一个在街上拎着包找活的三无律师，没学历没背景没名气，有案源的老律师不帮我，大学毕业的律师嘲笑我，我忍受了多少屈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是，我看见大案就眼红，看见大案就想上，你出去问问外面的律师，他们哪一个不想办大案，你瞧不起我唯利是图，但是没有我李红卫的唯利是图，就没有今天的德全。

    李红卫砰的一声摔门出去，他没说来的潜台词是，没有今天的德全，你陆雨菲凭什么接大案？你陆雨菲玩儿清高，总该明白杨总的老婆为什么找你办案！陆雨菲从来没见李红卫发这么大的火，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好几圈，但还是忍住没掉下来，她拎着文件包离开办公室，一个人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孙佳，她已经决心靠自己的能力去办案子，绝不再接受李红卫的照顾。

    孙佳是这个城市里的名人，大学没毕业就因为选美第一名而红遍临海，离开学校没找工作，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当上了老板，专门做杨总房地产公司的广告生意，有人说她早就是杨总的小三儿，没几年，孙佳生了个儿子，杨总就把她扶正了。孙佳一度是杨总生意的半个掌门人，但是老夫少妻，苗壮雨露少，没几年的功夫，杨总就抓住了孙佳在夜店乱搞的把柄，协议与孙佳离婚，答应给孙佳五百万，但是孩子不能带走，这是前传。陆雨菲接手孙佳案的时候，孙佳已经因为涉嫌职务犯罪，被抓进看守所，这就是刑事案件了，如果是一般的离婚案，陆雨菲才不感兴趣呢。

    孙佳一看见陆雨菲，像看见救命恩人一样，拉着她的手哭起来就没完，这个二十八岁的漂亮姑娘，基本上还是个孩子，陆雨菲常想美貌对于女人来说到底意味这什么？如果孙佳长得不漂亮，普普通通，是不是会少些坎坷，多些普通的幸福？她问孙佳为什么要骗取杨总公司的广告款，孙佳说因为杨答应给的五百万离婚赔偿，到现在一分钱没给，她没有生活着落，不骗怎么办？陆雨菲心想你这个笨丫头，你可以找律师告你的前夫不履行离婚协议，也可以拿了钱跑路，怎么能拿完了钱再回来自头罗网呢！孙佳说她拿到二十万本来想去南方闯荡，可是杨总打电话给她说孩子病了，她就急忙赶回来，可没想到一下车就被警察抓进了看守所，人赃俱获，这下子完了，她问陆雨菲自己会被判刑吗？陆雨菲说根据起诉书，你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按照刑法271条规定，将会被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孙佳一听就傻了，大骂姓杨的不得好死。

    这个案子最可怕的是又会关联到离婚案，一但孙佳被判刑，就不可能去找前夫索要生活费，几年之后，即便孙佳刑满出狱，作为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也很难要到协议的款项，陆雨菲看着孙佳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当年她也是嫁给了一个开娱乐城的老板，那个人是她当律师的第一个客户，为了追她，三九天从HN运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她以为那就是爱情，可是离婚的时候，也是一分钱没给，把她扫地出门，这就是富人的婚姻，所以之后陆雨菲再也不想结婚。

    孙佳哭着说，姓杨的是个王八蛋，追我的时候说，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可是一离婚，就什么都不是我的了，陆雨菲心想，姑娘你才明白，杨总根本就没想给你钱，他越是在追你的时候花掉大把的钱，越是在离婚的时候扣门，你不过是他的投资罢了。

    陆雨菲接孙佳案不仅仅是为了挑战李红卫的权威，也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这些年来，她一直逃避生活，为当年的离婚支付代价，现在她休整好了，她要建立自己对生活的信心。刑事案律师取证是很困难的，案子送到律师手上，基本上在公安和检察院方面已经结案，她想起郑学平在办理苏家桥案时的冒险，但是郑学平是为了昔日的恩人冒险，她怎么办呢？陆雨菲去郑学平的小商店，想听听他的意见，可是小铺子大门紧锁，上面贴了一张条子，注明新搬家的地址，陆雨菲一看，就在距离德全律所不远的一个写字楼里，鸟枪换炮啊，她也听说老郑代理瑞禾投资赚了不少钱，搬到德全对面是什么意思？

    陆雨菲把车停在德全律所门口。此时李红卫正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俯视着停车场上的陆雨菲，他开始担心无法再罩住这个女人，这两年在他的提携下，雨菲的翅膀硬了，可女人一旦想飞，就不好办了。李红卫正发愁，却看见陆雨菲朝对面楼走去，秦助理端着一杯茶进来，和李红卫一起看着陆雨菲的背影，悠然的说，听说郑学平把律所搬到对面楼上了。李红卫很有深意的看一眼秦静，心想这个小丫头很灵敏啊，但表面装作漠不关心的问，小秦，你听谁说的？

    秦助理放下茶杯，拽拽身上的套裙，扭一扭腰肢说，一个姓胡的律师来找过陆律师，说他是陆律师的同学，就在对面楼办公，我去打听了一下，他是郑学平的合伙人，从BJ来的。李红卫不屑地冷笑，挣了几个小钱，就来示威，小孩子把戏，可秦助理又添上一句，听说姓胡的是陆律师的初恋情人。李红卫一听这话急了，忙问什么初恋情人？秦助理见目的达到，赶紧撤退，说可能自己听错了。李红卫心里骂自己太弱智，初恋就是初恋，还问什么初恋，怎么事情一到陆雨菲这里，就手忙脚乱呢！

    陆雨菲一进京民的新办公室，就看见吴浩在忙着搬桌椅，看着宽敞的办公大厅，陆雨菲连连感叹今时不同往日，京民成大所了，吴浩当然认识陆律师，赶紧给陆前辈倒上茶，陆雨菲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家具装修都是高档货，不像郑学平的风格，难道是……胡天民？胡天民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假装偶遇的样子，趁陆雨菲还没反应过来，连忙伸出自己的胖手去握陆雨菲的手，陆雨菲真没立刻认出胡天民，读书的时候胡天民是法大小童安格，一米八的大高个，绝对型男，可是眼前这个红脸胖子，活像一条河豚鱼，等她认出是胡天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陆雨菲猛的把自己的手抽回，胡天民激灵的一躲，怕她顺手甩一耳光，郑学平赶紧过来解围，把陆雨菲拉进办公室，同时示意胡胖子躲远点。

    陆雨菲喝一口吴浩端过来的茶水，平静情绪，说她只是有点吃惊，胡天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郑学平在一边呵呵说你没认出他是吧？陆雨菲点点头，这些年她每天都在恨这个人，但是没想到他现在变成这幅摸样，真是岁月如刀杀猪，该朝谁身上招呼，谁也躲不过去。

    郑学平很高兴雨菲能看得开，说其实这些年胡天民过的很不容易，陆雨菲才不想听这些呢，过得不好是他的报应！她没忘记找郑学平是为了孙佳的案子，说起孙佳陆雨菲就愤愤不平，把杨总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一个男的拿孩子做诱饵，诱捕孩子他妈，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太缺德了，将来他怎么面对孩子？男人怎么都这cao行。

    郑学平不赞成陆雨菲接这个案子，理由很简单，作为律师无法控制情绪，当然也就无法冷静客观的维护当事人的权益，陆雨菲不服气，说她同情孙佳，就是郑学平说的恻隐之心，郑学平点头说有同情心很好，但是要记住你是律师，你要做的是为孙佳脱罪，而不是和她一起愤怒的讨伐杨总，陆雨菲不服气，说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一定要帮孙佳打赢官司。

    郑学平劝不动陆雨菲，就只能帮助她，他把陆雨菲带来的卷宗打开，两人在办公室研究起来，胡天民在外面急的火燎屁股似得转来转去，可是又不敢去打扰。吴浩看出这里面的机关，在一边偷笑，他给胡天民端来一杯茶，让他坐下休息，胡天民问吴浩，这两个人经常这样在一起吗？吴浩摇摇头说不经常，胡天民心里稍安，可吴浩又说，听说陆律师爱喝酒，郑律师经常陪着她喝酒似乎。胡天民一听这话，又坐不住了，心想这个死老郑，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郑学平给陆雨菲的建议并没有什么新奇，他要求陆雨菲不要去想什么捷径，还是先把基本功做扎实，先把孙佳挪用公款的过程详细清查，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然后再去工商局查杨总公司的股权结构，还有核算方式，如果公司是有限责任公司，那么孙佳的职务犯罪坐实，如果是家族企业，还是有办法找到突破口的，听完郑学平的建议，陆雨菲心里踏实多了，她信心十足的离开京民，看都没看一眼胡天民。胡天民翘着脚，目送陆雨菲的背影，久久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