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山重水复
山穷水复 夕生提到奚止,东门脸色如常,冷笑道:“什么奚止王女,你说的是什么?”夕生道:“你分明是月鹿骑的东门将军,使宝弓,一发五箭,乌木为镞,赤焰作尾,是也不是。” 东门漠然不理。夕生道:“那晚淳齐上了锥心岛,暗中发箭相助的是不是你?在且留岛放出硝石的引走泯尘的是不是你?”东门冷淡道:“少扯上别的事,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泯尘的儿子?” 夕生心急,一股冲动到嘴边,很想认了,转念却想:“泯尘也不敢曝露我身份。我与东门初次见面,敌友不分,底细不明,万事还是小心。” 他咽下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我当然不是。”东门将信将疑打量他,夕生不敢直视他眼睛,生怕眼中绿光被他看见了,急问流月:“他为何冒充周泉,周泉现在在哪,你快说实话!” 流月仿佛很怕东门,瑟缩不敢说话。夕生恼火道:“你成天怕这个又怕那个,可是呢,与你同期修成的姐妹死在阿草国,你却无事;与你一路卖到北境的姐妹死在浮玉关外,你也没事;锥心岛陷落,仙民奴人都死了,你还是没事,如今可好,周泉失了踪影,你还是好好活着。流月大姐,我瞧你不必怕谁,这天下都是怕你的,你说句实话吧!” 流月听出他恼火,只好道:“周泉被他抓去了。”夕生急看东门,东门依旧向石头上躺了,仰面望天。夕生气道:“南境已灭,流波岛被围,奚止危在旦夕。你却在这装神弄鬼,只不肯说句实话!” 东门奇道:“我问你是不是泯尘的儿子,你也不肯说实话吧!”夕生道:“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东门鄙夷道:“找到泯尘的儿子,便有筹码谈价钱救人,这道理简单,也值得多问。” 夕生板了脸:“我说我不是,你肯信吗。”东门冷冷道:“你不认,周泉也不认,那总要有人认。只有孽能打破结界,你们都不是,那你们怎么过来的?” 夕生道:“如今结界可是破了?我们能穿过结界,全靠奚止王女的赤璋!”东门一怔:“赤璋?”夕生掏出奚止给他做信物的赤璋,递到东门面前:“你不信我,总能信它!” 嵩浅当年亦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东门跟着他亲历赤璋择主,因而识得。他拾起半片,呆呆看着,喃喃道:“真的是赤璋。如何却断了?”夕生道:“穿过结界,赤璋忽然就断了。我听奚止说,礼玉只能穿越结界一,嗯,两次。南境王室被灭,赤璋便救了奚止,又送她回来,于是断啦。” 东门仍是不信:“也许你抓了她杀了她,再把她的赤璋搜出来,却跑来骗我。”夕生急得要跳:“我骗你做什么?我若是泯尘的儿子,就凭你脸上这道疤,便能捉了你!你被捉了总要反抗,是仙民,是留民,还是兽族,自然就见分晓!” 东门捏着赤璋不语,时间逝如流水,夕生急得无法,自语道:“今晚天黑前,我须得赶回流波岛,可弄到现在,雪狼王交待的事一件没做成!” 东门忍不住问:“你还要赶回流波岛,回去做什么?”夕生道:“风神折丹出了三道题,许咱们在岛上住三天。今晚上他们答不出第四题,不必泯尘动手,我们就要被赶下流波岛!” 流月啊了一声,跟着着急说:“这位大哥,周泉也提过风神折丹,你听一句劝,把周泉放了罢!” 东门冷笑不答。流月起先不敢多话,是怕东门怒了为难周泉,此时见着仿佛有转机,立即向夕生道:“那晚第一拨人走了,我和周泉不敢跑远,守着崖下等陵鱼来接。没过多久,岛上乱作一团,天上亮晃晃的,像是扎罗雪飞了过去。紧接着,化人氏炸得四处都是。我们只好躲进崖下石缝。” 她陷入回忆,惊惶道:“没多久,海面上全是船,只听着他们嚷嚷,说走了姒淳齐,要把锥心岛翻个遍,抓他的同伙。”夕生催问:“然后呢?”流月道:“他们攻占锥心岛那日,我亲眼看着仙民留民被屠,心知再跑不掉,便想用上次的计策……” 夕生奇道:“你上次什么计策?”流月道:“他们虽杀人,却不为难肩有银铃的小娘子,只当作是碧姬的人。”夕生这才明白,她救了司蒙,又能在锥心岛自在行走,全靠肩上两粒银铃。 流月接了说道:“可是我能逃得,周泉却逃不得。周泉听了我的计策,叫我投靠碧姬,他说,说这叫诈降。他替我铺排道理,要我说为了和他的私情才被迫跟着雪狼王,又叫我哭得凄惨些,好打动碧姬。” “碧姬心狠手辣,我比周泉却清楚她为人,绝不信凄惨能打动她。周泉问我她,她吃,吃什么……”夕生纠正道:“她吃哪一套!”流月道:“是了,就是问我,碧姬吃哪一套。” 夕生无奈问:“你怎么说?”流月道:“碧姬虽统驭阿草国,可国人并无术力,是以她极看重泯尘这个靠山。我就告诉周泉,除非能摘清同仙民的关系,让她信着我们能帮她讨好泯尘,否则哭破了天,她也不会可怜我!” 夕生点头道:“是,你说的有理!”碧姬道:“周泉听了这话,就说你们从结界那侧穿过来的,和仙民并无瓜葛,愿意投奔碧姬效力泯尘。”她说到这,忽然不讲了。 夕生急道:“姑奶奶,你快些说罢,你瞧瞧这日头,眼看又要到辰时啦!”流月委屈着一指东门:“谁知道我们说话,都被他听去了!”夕生一怔,流月哭道:“夜又黑,外边又闹,我们没发现那个石缝原来极大,他也躲在里面,听了我们说话,忽然跳出来捉了周泉,劈面就问,他是不是泯尘的儿子!” 夕生明白了大半,流月仍哭诉道:“周泉当然说不是,他又不信,就把周泉绑在那洞里,押了我去找碧姬,他冒充是周泉,住进了涤尘馆!” 院子里静了静,夕生道:“我再问你,昨晚上化人氏排的阵,周泉是如何告诉你的?”流月低声道:“每天入夜,他叫我给周泉送吃的。周泉说,他替风神做了三道题,换了你们在流波岛待三日,眼看三日之期要到,他却回不去了,便把那个题告诉我,叫我设法通知你。” 夕生道:“题面可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流月点头:“是。”夕生急问:“那答案呢?”流月却说:“周泉说,这题的答案是首诗,他说你知道。” 夕生脑子里嗡得一声,只觉得无数蝇蚁,飞的飞,爬的爬,乱作一团。流月道:“昨晚你要找人,涤风馆前叫个热闹!碧姬带了小的去看,正听着舞非子在同手下抱怨,只说长柏处处抢他风头,撺掇着兽主骂化人氏懒散。” 她接着说道:“小的投靠了碧姬,碧姬一步不许小的远离。小的听说来了个新老大叫夕生,知道是大人到了,无奈脱不开身相见。小的于是斗胆献计,哄得舞非子用这法子,叫队伍又好看,又不易点数。” 夕生喃喃道:“你是想引着我来找你。”流月轻轻点头。夕生叹道:“可我哪里能想到去找你?我只当是周泉留给我的线索,猫在屋里坐了一晚上的题!” 他忽然觉得奇怪。递消息的是流月并非周泉,周泉也没机会去涤尘馆正殿,怎么会在木屋里放了纸条。东门与周泉为敌,更不会做这件事,那纸条是何人所放,更诡异的是,为何是现代简化字! 夕生心绪难宁,如果流月说的是事实,那周泉要传递的并非是二十三,那首诗是解这类题的口诀,夕生眼下脑子太乱,一时想不起了。但这样更说不通,既然不是二十三,为何为误打误撞摸出了纸条。 他脑子里灵光一刹,猛然想:“我只摸了一只木屋,焉知别的木屋里没有纸条?”他恨不能一步跨回正殿,再去探查,却听流月激动:“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出卖你,可周泉绝不是泯尘的jian细!你快放了他罢!”东门冷笑道:“你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了?”流月急道:“泯尘的儿子也算得半兽人,可周泉的眼睛分明不绿!” 夕生暗叫糟糕,心里恨道:“她帮周泉就帮罢,做什么提醒东门这件事!”好在日照渐猛,不似在黑夜,夕生的绿眼睛无处可藏。东门冷冷道:“我不捉了他找泯尘谈谈,就为了他眼睛不绿,我也不敢肯定,否则何必窝在这里!” 夕生慌着要把这事扯开,立即问:“赤壁是什么意思?”东门一愣:“什么?”夕生装着惊奇:“涤尘馆小木屋里的纸条,不是你放进去的?”东门冷淡道:“我不知道什么小纸条。” 夕生正色道:“东门将军,流波岛上聚集北境淳齐,西境心远,东境菁荃,南境奚止。且留岛一战,诸殿下带伤未愈。我此番设法上岛,为了淳齐殿下所托,必要找到将军。泯尘封海围岛,眼见要开杀戒,将军此时绝不能舍大为小,只在论证身份上做章啊!” 东门冷淡道:“北境淳齐夜闯锥心岛,我们在涤尘馆正殿前见过一面,他要救星骑护卫,能不顾已身危险,我瞧着有趣,便发箭替他挡了一挡。” 夕生听他肯认身份,松了口气道:“将军深明大义,夕生佩服。”东门仍是冷淡:“你不必佩服。你找到我,想要我做什么?”夕生笑道:“淳齐殿下与我一同到了东境,他现下与东境纯王在一处,将军带了多少人在岛上?如何布置安排?能不能理应外合,救了东境王室诸人……” 东门抬手一挥,把夕生后面要说的话都挥没了。他瞅一眼夕生:“东境王室陷落在流波岛的人,比我带来的人都多!要救了他们送到流波岛,也亏你想的出来!”夕生一怔,喃喃道:“很多吗?” 东门掰了指头:“那么我给你算算。”夕生忙打断道:“将军不必算,将军带了多少人来?”东门道:“连我在内,二十一个。”夕生一怔:“只有二十一个?” 东门还要再说,忽然摇手,叫夕生流月不出声。不多久,有人敲了敲木门,轻声道:“流月jiejie,碧姬叫我通传一声,兽主在寻夕生老大,问问你们可谈完了?”流月啊了一声,注目夕生,夕生扬声道:“你去回话,只说我即刻便来。” 外头的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了。没等夕生动身,东门猛得探手捉住夕生,眼中精光隐隐,低喝道:“你就是泯尘儿子!”夕生用力一甩袖,怒道:“东门将军,所谓兵不厌诈,你也是带兵之人,如何不分轻重,不论缓急,遇事如此惊乍!” 他这段戏,用了十足的台词功底,说的极有气势,却把东门震住了。夕生板了脸道:“流波岛十万火急,淳齐殿下孤身犯险,全靠你我相救,将军再莫相疑!”东门冷冷道:“可我觉得,捉了你要挟泯尘,来的容易些!” 夕生冷笑道:“且不论我真是他儿子,还是假扮的。只说眼下,将军只带了二十一个人,锥心岛上兽族几何?咱们是要救人,还是要同他拼个寿与天齐?”东门怔了怔,夕生心想:“此时要下些猛药,把他这心思除了根。” 他冰着脸说:“当年的事将军也曾听闻,兽族分两路围逼北境,泯尘若是重为何不在那时救出芥菱和他儿子,却答应撤兵,任由芥菱腹中带子离他而去?”东门不禁问:“为什么?” 夕生道:“这还用问吗?在他眼里,兽族大业比他儿子重要啊!”东门喃喃道:“可我听说,他儿子是孽,都破结界,他就不想破了结界,一统留民世界?”夕生冷笑道:“他若存这个心思,为何当初要叫儿子走失?你可别忘了,他是在优势时罢的手!” 东门默然无语,夕生讥讽道:“他前日偷上留波岛,非说他儿子在淳齐殿下手中,我们这才将计就计,推我出来假扮。却不料将军比泯尘还好骗些!” 他看看东门,催道:“将军有何计,快些讲来,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东门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道:“我做月鹿将军,驻守南境三卫,原本逍遥无事,却遇着丹羽族叛乱。丹羽族素来性情温顺,此事本就蹊跷,其后金羊骑来助,丹羽就似和人约好了一般,见金羊便退避三舍,很快,叛乱就平定了。” “此事虽过去了,却在我心里落了根。不几日,金羊骑奉命回调。谁知诏书来了两份,要我月鹿骑也回调。我与奚若殿下约法,其一便是永不面盛王,当然拒不受令。谁知金羊回去没多久,奚若殿下却来了。” 他冷笑一声,接了说道:“我虽讨厌南境王室,对奚若也是不理不睬,心中却极服气此人。可那日来的人,空有奚若皮囊,没他半点风度,我便觉得有假。他劝我回调,我拿出当时约法,叫他看仔细了,月鹿骑是不回调的。” “那个奚若无法,领了人回去了。我越想越不对,就带了二十个亲近随从,想回王城看看。谁知还没走出密林,便遇着假奚若领着人在商议,吵嚷先回去杀了我,还是先去东境见兽主。” “他们吵了半天,最后论定我是瓮中之物,杀我不在迟早,先帮兽主要紧。假奚若带了七八人自回王城,另一队却有四十来人,往海边走,想是要去东境。我们跟了一路,知他们是化人氏,每日随意变化容貌取乐。我心想,他们能扮作假奚若,我也能扮作他们。到海边的那一夜,杀了二十个人,换上我们的人!” 东门说到这里,看着夕生睁大眼睛,表情满满赞叹,得意道:“就这样,我们跟着化人氏混上东境,到了东境,我不敢跟着兽族太近,每天四处躲藏游荡,却不料被我发现个大秘密。” 夕生紧张到压低声音:“什么秘密!”东门笑道:“这里所有的岛屿,都是空心的,岛与岛之间,在海下有通道相连!” 夕生微惊,转瞬便道:“若是如此,纯王为何要叫泯尘占了东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