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涤尘锥心(上)
雪狼王,这名字听来好不威风。菁莲悠然向往,盯着雪狼王不说话。雪狼王瞧她无话,微然一笑。他听见奴人称他殿下,就是不行礼,转身向涤尘馆去了。 没等他走两步,凌空啪得一亮,便似闪电划过。雪狼王反应极快,身子不动,刷得后滑。银闪嗖一响,紧接着扑面而来。雪狼王瞧不清是什么,左晃急让。银闪说像看上了他,地对空导弹找着了红外源,瞄准了又来。 雪狼王微咦一声,掌中蓝光隐现,刷一道冰锋急出。冰锋虽快,却快不过扑来的黑影。影子迎了冰锋撞上,奚止闷哼一声,被击得坐在地上。 雪狼王收掌不解道:“你冲出来做什么!” 奚止未答,吱吱一阵急叫,银闪落了地,伏在奚止脚边。是只像狐狸又像狮子的小东西,生了尖狐狸脸,长着雄师鬃发,周身银电流光,四个爪子却是鲜红,大尾巴像松鼠,冲着奚止乱摇。 奚止勉力爬起,便见一个水红衫子的女奴急慌慌跑来:“孽畜,你又乱跑。”狐狮哀叫,往奚止猛冲。雪狼王眼疾手快,一把扯了奚止,直拖出三步,不叫狐狮接近她。 半空呛啷微响,一条银链飒然而来。狐狮身在空中,被链子套了脖子,吱得惨叫,被拖死狗似得倒拖回去。奚止心如油泼,攥紧了雪狼王的黑纱袍。 雪狼王正在奇怪,便见个红衣女子,笑意盈盈,慢慢走来。 她的红衣并不如火,用的赤帛,天然显旧泛白。这样凋敝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像美景加了淡雅滤镜,引人暇思。 她弯腰托起狐狮,抱在手上摸了摸毛。水红衫子的女奴扑通跪下:“殿下,它乱跑!”红衣女笑瞅她一眼:“谁叫你解开银链子,冲撞了贵人,算是什么?” 菁莲听了,上前一礼道:“jiejie,meimei忝作东境王女,叫做菁莲,敢问jiejie哪位殿下。”红衣女啊了一声,既不逢迎,也不端持,微笑道:“我是奚止。” 这四字吐出来,雪狼王心下微震,忍不住仔细看她。 若论美,“奚止”不及“碧姬”,却胜在浑然可爱。她弯眉毛,弯眼睛,满脸的笑模样,声音娇嗲软糯,让人听了骨头发酥。 赤帛衣裙的袖子宽而短,她抱着狐狮,翻出一双皓腕,体态丰盈,又纤秾合度,衣裳裹着的身子软绵绵的,软得没骨头,蓬出一股股香气。 雪狼王究竟是男人,忍不住心下微动。 菁莲惊道:“久闻jiejie国色天香,四极无人能及,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假奚止微然一笑,秋波一转,扫一眼怔立雪狼王身后的奚止,银铃般说:“meimei过奖了。这位殿下带的侍女,才是国色天香。” 菁莲看看雪狼王,笑道:“jiejie初来北境,人多眼晕,这位大人并非殿下,是北玄天的星骑护卫。” 假奚止哦一声,不再看雪狼王和奚止,咚得一敲狐狮的头,嗲声嗲气道:“你这小东西,就会给我添乱。”菁莲笑道:“jiejie,这是个什么?”假奚止不屑道:“王父送我的玩物,我却不喜欢,不太听话,是一只狐狮。”菁莲伸了一根手指,想抚抚它的头,狐狮立即向她龇牙,周身电光隐隐。 假奚止啊一声,急松了手,恼火道:“你又电我!”狐狮得空,拼尽全力向奚止纵去,奈何身在空中,便被假奚止捉了银链木梢一扯,狐狮哀叫一声,又被拖得直飞出去。 奚止忍不住道:“它流血了!”狐狮脖子被银链勒破了,微微渗血。假奚止却鄙夷道:“若非它会些玩艺,带来给枝离王后解闷,我可不想看见它。” 说着扑得踩一脚狐狮,狐狮吱得惨叫,黑瞳小眼隐有泪光,可怜巴巴看着奚止。 奚止心痛如绞,眼中泛出泪来。狐狮是她爱物,叫做九瞬。十三岁那年,哥哥奚若在山里捕着,送到她手上只有掌心大小。它嗅觉极灵,缠着雪狼王,为了雪狼王沾着奚止的香气。 奚止勉定心神,扯扯雪狼王的黑袍,轻声说:“我们走吧。”她怕再站下去,要忍不住召出火凤拼命。却听一人温和笑道:“奚止,你又在调皮了。” 奚止听了名字,条件反射一抬头,心里像被撞进一记猛锤,痛得人都傻了。远远走来白衣公子,白衣如雪,衣襟上补着赤红飞焰镶边。 他翩然出尘,到了近前,假奚止笑道:“大哥,你来的正好,这个meimei是东境王女菁莲。” 白衣男子听了,微笑作礼,柔和道:“见过王女,我是奚若。” 奚若,奚若,奚若。 奚止呆呆听着,轻喃道:“奚若。”她说的小声,只有雪狼王听见。他回头看她,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一瞬不瞬盯着奚若。 雪狼王心生微澜,暗想:“她从来冰冷,初见我也是低着头,见了奚若如此失态。” 他狐疑打量奚若,心想:“他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奚若面如满月,目似朗星,举动谦和。也不过如此,雪狼王看不出他哪里强过自己。菁莲笑道:“奚若哥哥,你们落脚哪里。”奚若道:“在涤风馆。” 菁莲想,都说奚若稳重,果然多说一个字都不肯。于是又问:“王后殿下也到了?” 奚若笑道:“母亲染些小疾,留在南境将养。”菁莲略有失望,心想奚若奚止来了,必然留着奚斯伺候母亲,想来这次是见不着了。 她低头盘算,奚若却凭空一嗅:“好香啊。”菁莲闻声笑道:“奚止jiejie生有异香,适才我就想感叹,真正好香啊。哥哥该习惯了,如何也发感慨。” 奚若微笑不答。涤尘馆前围了大群人,奚若惊鸿一瞥,瞧见半躲在雪狼王身后的奚止。他心神荡漾,心想:“这里有个小美人。” 雪狼王冷眼旁观,认真看见他落目奚止,眉眼轻浮,并不像扮着那样稳重。 奚若也看见了雪狼王。雪狼王不觉得他出奇,他却觉得雪狼王出奇。雪狼王穿了黑衣,总有些杀气夺人。最奇的是他黑着一张脸,阴沉沉的盯着自己。 奚若叫他盯得心里发毛,想他穿黑衣,是北玄天的人,不由笑问:“这位殿下可是玄天部的淳齐?” 菁莲觉着不对。雪狼王穿黑袍而非深衣,显然不是王族贵人,如何奚若奚止都认他是殿下。 雪狼王嘿然冷笑,既不答他,也不驳他,眼看气氛凝固,负着枝离的紫骡终于到达。菁莲赶紧笑道:“我母亲来啦!”这声说罢,奚若带了假奚止,跟着她去见礼。 雪狼王冷冷看着一群人向枝离涌去,回身向奚止说:“走!” 奚止没回应,雪狼王一瞧,她仍傻呆呆盯着奚若背影,他酸道:“还看呢,那是王子殿下,南境的奚若,未来的炎天王,他有正妃啦!” 奚止惨淡一笑,泪光隐隐。雪狼王认真瞅瞅她,暗想:“是了,她生在南境,靠炎天部近,也许见过奚若,说不定还有些故事。否则怎会如此,见面就眉来眼去,弄得丢了魂似的。” 他仿佛瞧见奚若同奚止亲近,也似他对奚止那般,就有些受不了。又冷笑自我安慰:“她勾搭奚若也不奇怪,她不也伺候泯尘嘛!” 这想法简直自虐,锥心一痛,雪狼王恨得转身要走。 脚下吱吱一叫,他忍不住看看。假奚止顾不上九瞬,跟了奚若去见枝离。九瞬悄悄爬来,红爪子搭了奚止衣裙,眼中流下泪来。 奚止急展衣裙,把它藏住。黑裙遮光,挡了九瞬身上电闪。它乖巧机灵,顺着衣裙爬到奚止腰上,紧紧抱住她。奚止微托着它,转身匆匆往涤尘馆去了。 雪狼王负手瞧着,懵懂自语:“这又要干什么,她捡了奚止的狐狮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