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外重内轻
康靖四十八年,发生了科场舞弊大案,此事其实几天前便有了结果,康靖帝此时旧事重提,嬴礽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地想要晕倒之时,礼部侍郎、顺天府尹牛继宗大有劫后余生之感,而杨清和是嬴禩的得力廷臣,嬴禩也是担忧,杨清和苦涩道:“微臣愿呈请罪奏折!” 杨清和跪着,双手呈上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戴权下来接了,呈给皇帝,皇帝看毕,一言不发,许久才道:“杨阁老想大义灭亲,朕准,礼部尚书杨清平着罚俸半年,降级留用,十八房考官着革职,永不录用!但,不允许杨阁老告老还乡……” 九门提督杨慎偷偷瞄了一眼嬴礽,可是嬴礽还是毫无反应。 康靖帝也在等嬴礽坦白,然而……老皇帝最终失望了,他抬头望向外面的天,风起云涌,阴沉沉地,可不是要下雨了么!半天下来,嗓子变得沙哑:“兵部,张中堂,塘报一到,还是老惯例,即刻呈畅春园。” “是!十四爷、王子腾、牛清,勇不可当,威名远播,最新塘报,西宁大捷,罗卜藏丹津逃亡柴达木盆地。”张远道及时呈上好消息:“微臣请皇上下谕,先着礼部拟好大军凯旋进城的规格。” 康靖帝终于稍稍开怀了:“遥想朕当年平三藩,御驾亲征,如今老了……不过,规格还是再议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并不想把嬴题、牛清、王子腾召回京! 所有人暗暗心惊,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执掌兵部的嬴祥,好不容易找了空子插话:“父皇,西北大捷,俞禄的燧发枪功不可没,如此治世能臣,安可赋闲在家?儿臣附议四哥,以及工部、兵部、户部的司官,举荐俞禄为下一任应天知府!” 这时所有人才回味过来,原来俞禄的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工部、兵部、户部,都有他的影子!都有他的功劳! “朕准,倘若俞禄做得好,给他做封疆大吏都不是问题!”康靖帝突然义正言辞:“什么‘水清淹缨,水浊濯足’,朕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江苏布政使柳芳,是谁的门生?” “儿臣在。”嬴禩汗如雨下地回答,嬴祥对他冷笑了一声。 “以后各省大员的上任、交职都不要回朕了!你们这么能瞒天过海!一手遮天!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去办好了!一个个出宫的王爷、当值的阁员!你们一封信,六百里加急送出去!就能左右江南了!”康靖帝冷哼一声,那种慈眉善目不见了! 轰! 这时外面的一道雷电从乌云中狠狠劈下!继而大雨哗啦啦地下来了! 杨清和愤怒地盯着张远道,以为是张中堂率先告密了,可张远道却微微向他摇了摇头,杨清和懵了,是谁?究竟是谁?他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冒出锦衣卫指挥使仇斌的影子来,身体却在磕头不跌! “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汪恒!你们好好想想,都散了,朕躬欠安!”康靖帝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众人只看到他的脚步出了殿门,在一声声“恭送皇上”的声音中,戴权在西侧条案上留下了一个西洋制造的空心玻璃球。 大雨滂沱! 康靖帝坐着有伞遮盖的帝辇走了,抬帝辇的小太监、戴权都被淋湿了,康靖帝尽管闭着眼睛,可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到了后宫,他吩咐道:“去惠妃的宫殿!” “是!转道凤藻宫。” …… 廷臣走了,各自离开,嬴祥打着油伞,嬴正却不打伞,任凭大雨把自己打得全湿,漫步在桥头,雨珠顺着头发、脸庞落下,这条很熟悉的道路好像永远都走不完,嬴祥把伞靠过来,嬴正推开了:“你不要劝我!一个个都心眼明亮!却谁也不说话!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吗?” 哪怕这声音充满了质问,嬴祥也不生气:“四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不想想,父皇那个空心玻璃球的意思吗?” “是什么意思?” “外重内轻!” “说明白点,哪个是外?哪个是内?” 嬴祥慢悠悠地踱着靴子,溅起点点水花:“依我看来,江南三织造是内,江南百姓是外,宗亲勋贵是内,天下百姓是外,父皇是千古明君,民为重的道理岂能不懂。这个意思,是要咋们重俞禄、重天下,也是……重四哥你的意思啊!” 嬴正的眼中突然生起了点点光芒,对于今天的莽撞,他并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相信情景也不会变的。 嬴祥本来守着山海关、宁远,可谓重兵在手,可是今年被调回来了,康靖帝的死亡日期不远了,所以各种晦暗不明的动作频繁,夺嫡的兄弟也跟着手脚频繁,嬴祥便觉得意兴阑珊,回家之后就闷头大睡。 十三爷的府里有两个丫头,对他非常好,但是他知道那是八哥派来的jian细,所以在家从不召见武官,也不赶走她们,潇洒任性得很。 …… “王爷,那案上的是各省交职官员送来的东西,都是王爷的门生,臣妾便做主收下了几件。”简妃忙着给嬴正换衣服。 “小门小户的,眼皮子浅!” 简妃的手愣住了,登时觉得无限委屈:“王爷,臣妾在府锦衣玉食,并非看重这些财物,臣妾想着给惠妃娘娘、皇后的生日上用,否则什么也拿不出手,失的是王爷的脸面。二则,外任官员送礼已是不成文的规矩,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长跪不起,便是俞大人,也是有来有往的心思,照王爷这样,世上都成了汪恒一般的人,可汪恒只是异数,王爷不近人情,来日又怎生怨得没人办事。” 回想二人平日的相处,简妃更觉凄凉,转身鼻头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嬴正也愣在原地,他忙于国事,家事一直靠简妃处理,虽然看不见妻子正面,但他知道她在哭,一时不禁心软了下来,可又放不下脸面哄她,顿时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时里间又传来世子“哇哇”的哭声。 “嬴历不哭,嬴历不哭,阿母睡觉了,歇得吗?歇得的……”简妃从乳母手中接过世子,哼起了动听的民歌,小世子“么么”地叫着,突然不哭了。 “歇得吗?歇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