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雷霆手段雍亲王
从山东下背河、骆马湖,再风尘仆仆回到扬州码头,随行的易千总道:“大人,那骆马湖关口的守备,乃是前任历城县县丞简宇离,由文转武,此人正是雍亲王的岳父,不过大人没有深交也是对的。” 俞禄沉吟不语,心知是嬴正防外戚防得厉害,不想妻家势力过大,反压自己。步出船舱,便见有几批官兵布守码头,刚启的一批官盐船只也被人扣下,俞禄加快步伐进了关帝庙外的守备营,孟守备得知消息,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与一位千总迎出来,汇报道:“俞大人,这是省里臬司衙门的千总,奉雍亲王、钦差大人的命令,来巡查官盐的。” 那位千总一脸傲然,浑然不把盐运使司的守备放在眼里,因为俞禄是此地的主事人,他出示牌子道:“本官暂时接管码头事务,缉捕私盐,凡一应嫌疑人,俱带回臬司衙门处置,俞运判有异议么?” “不敢,既是钦差大人和省里的命令,上差可便宜行事,卑职卸下印章,这就请见钦差。”俞禄并不意外嬴正的到来,那位千总也知道他的背景,不敢为难,接了印章便带兵去巡查。 孟守备苦笑一声,在营内坐定,原来何懋卿也在,想必是陪省里的千总过来的,孟守备道:“甘美凤派人来说过,她要亲自和大人面谈才行,年世凤有年世杰牵扯,口风倒是有所松动,因为四凤帮还有上千人,甘美凤虽然心狠手辣,对手下却是不错的,不敢轻易答应。” “那就让她来找我,我舍命陪君子,噢不,舍命陪侠女。”俞禄使了个眼色给何懋卿:“何大人,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去请见钦差吧。” 说着两人起立,孟守备忙忙地追出来,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俞大人,你看……末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省里的臬司衙门来办案,到时候还请大人为末将开脱几句,末将不过遵从戚盐道的吩咐,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啊。” 边说一把银票就边递了过来,在何懋卿不悦、不耐烦地皱眉中,俞禄清点一番,足足有五千两,若说孟守备什么都不知道,鬼也不信,然而俞禄不仅坦然接受,还拍拍孟义天的肩膀:“本官知道你很辛苦,推己及人,我也要周旋在上下司之间,不过我说了,招安四凤帮你是有功劳的,将功赎罪,我会如实回禀钦差。” 孟守备感恩不跌,还亲力亲为地为他二人备车,送出几里官道,才带上易千总、黄千总,名为协助省里千总,实则是接受调查。孟守备rou痛地摸摸甲胄内的腰包,自想不独他遭殃,林御史也应该要出动了吧。 行在林间的官道,俞禄竟然十分悠闲,连续几十日只能呼吸江面的空气,甫一进入陆地,便也觉得新鲜,问及盐帮的事情,何懋卿的面容扭成苦瓜脸,苦笑道:“快别提此事了,我堂堂五品同知,为了得到盐场账目,深入虎xue,可谓一波三折,那盐帮的帮主,竟然是四凤帮玄武堂的堂主李煜凤,此人是个糟老头子,软硬不吃,我拜了他为义父,他才答应交出六年的账目……” “哈哈哈……”俞禄挑开车帘,难得地安慰道:“所有事情我都算过,唯独不知道玄武堂的堂主,竟然是盐帮的帮主,这老匹夫一直藏头露尾,但是说起来,何兄你能放下身段,日后对盐运使司大有裨益,四凤帮、盐帮、盐商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这回若是俯首称臣,你我掌控盐运使司还会远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吕布还少认爹了吗?” “呸!俞兄别拿吕布来恶心我。”何懋卿也觉得好笑,又是佩服俞禄的运筹帷幄,又有点忧心忡忡:“俞兄千算万算,却把任府台算漏了,戚盐道中了你的计策,任府台可是一直明哲保身,但他是扬州府唯一的太守,在这地上,谁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此一来,岂不是还有掣肘?” “任伯安?何兄请把心收到肚子里。”俞禄撇了撇耐看的唇角:“你低估了四爷,看着吧,任伯安低头也不远了。” 与此同时,距此不远的一条偏僻小道上,一名小卒快马加鞭,忽然林间飞出一道弩箭,直中咽喉,小卒摔下马来,马儿受惊,加快四蹄逃亡。一名眼神略微呆滞的侍卫,手脚极为利索地把从小卒身上搜出来的书信收入囊中,绝尘而去。 二人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来到府衙之时,便听说雍亲王一来不仅不进钦差行辕,反而在郊外虹桥驿站的酒席上,也不给任府台、林御史、戚盐道三人的面子,二人只能相视苦笑。俞禄茫然而又失神地注视着这威武的狮子、建造得雍容华贵的衙门:“都说冠盖满京华,京华虽大,却不及扬州的繁荣。” “俞兄还是第一次来府衙吧?”何懋卿微微怔忡,道:“其实谁又不知道,尸位素餐之人,往往道貌岸然,你我亦不能免俗。不过扬州赋税可比不上苏州,苏州每年的税收,是贫穷府衙的五百倍……即便如此,苏州只要无灾,百姓还是能吃饱穿暖,而其余地方,税收少,仍然食不果腹。” “说这些反而觉得虚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进去吧。”俞禄整理好袍服冠带,拂去灰尘,何懋卿也换了副严谨面孔,他在前,俞禄在后,二人传了钦差守卫,守卫回禀才让他们进来,直驱公堂,赫然见林御史、戚盐道、任知府、府衙同知、通判、盐商商会代表,以及扬州下辖江都、甘泉、宝应、仪征、兴化、高邮等八个县的知县,一个不缺地站立两侧。 这些人个个穿着、礼仪得体,半点也找不出平日前呼后拥、坐堂审案的威严模样,俞禄、何懋卿行了跪拜礼,寻到了戚盐道一侧,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他们前面分别是戚建辉、林如海,其中林如海最靠前,另一侧就是以任伯安为首的扬州地方官了。 往常任伯安坐堂的座位上,嬴正、嬴详两个亲王并立而坐,上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嬴正目光一一逼视着众人,大堂里落针可闻,悄无声息。 “上谕雷霆震怒,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戚建辉,阳奉阴违,结党营私,以盐运使司批盐引的职权,私底下贩卖盐引,致使国库亏空不下数百万之巨,林御史,你的信证呢?”嬴正的目光从俞禄、何懋卿二人身上收了回来,暗示他是知道信证的真正来源的。 “信证已抬至公堂,请钦差明查。”林如海回头,伸出大袍子的手轻轻一挥,便有两个仆人抬了两箱子文书上来,然后林如海微微躬身,退回原地,嬴详站起来翻看了一遍,笑眯眯地看了嬴正一眼,又坐下去等着回话。 戚建辉猛然回头,小眼睛在俞禄、何懋卿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坦然无惧的林如海,忽然出列跪下来,嘭嘭嘭地磕头:“下官冤枉,私盐贩卖确有其事,但绝非下官私相授受啊!还请钦差大人明查,下官确有失察之责,而扬州盐道,插足者甚多,下官不能事必躬亲,有心无力,分身乏术,以至于为宵小所蒙蔽。” “这么说戚盐道对私盐贩卖是供认不讳了?而且你只承认自己有失察之责?按大乾律法,贪墨如此滔天巨款,理应抄家灭族,可你只认失察之责,戚建辉啊戚建辉,你真聪明!”嬴详嘴角泛出笑意,对府衙书办道:“记录在案!” “下官并无贪墨……”戚建辉欲言又止,声音是那么的苦涩无力,使得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的脑门竟然磕出了血,血液印在了地板上,官帽也掉落了,戚建辉颤颤巍巍、头发散乱的抬起头来,倏地一翻白眼,直接晕过去了。 “装死?还说别人蒙蔽,本王看着便是你在蒙蔽,即便没有供词,本王还有圣旨,任府台,你带人去抄了戚家!”嬴正见此,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看到任伯安微微变色、犹豫不决,嬴正狠狠一敲惊堂木:“怎么?还是你二人有同年之谊,任府台顾念私人情义,而顾不了国法吗?” “卑职不敢!”任伯安方正面孔尽是正气凛然,一字一句地道:“卑职冒昧请问钦差大人,圣旨可有明说命令卑职抄戚盐道的家?非是卑职不遵钦差指令,实则此举不合大乾律法,戚建辉没有画押,卑职不敢冒然行动!” “现在是怒触而晕死,明天岂不是要装疯了?”嬴正冷笑不已,他处理过不少地方事宜,官员装疯可谓屡试不爽,因为律法有这条疯者画押不做数的空子。回到他身上来,便是他办事不力,嬴正用咬牙切齿来发泄他的无限愤怒:“好好好……洛侍卫,给本王脱了任府台的官服,我要借你的官身用几天,任伯安,你有异议么?” “什么?”任伯安瞪大了眼睛,林如海、县官们皆不明所以,任伯安突然冷笑一声,态度刚硬地推开了洛侍卫,抱拳道:“我扬州知府任伯安!乃是皇上钦点!朝廷敕封!钦差可过问任何事宜!唯独不能剥了本府的官身!本府熟读大乾律法,又何来借字一说?告辞!” 任伯安的反抗激起了不少县官府官的热血,不过,他正要扬长而去之时,那位眼神呆滞而身手矫捷的洛侍卫,忽然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抖了抖,任伯安停下脚步,登时面色苍白:“这……” “任府台,你以为本王是蛮横无理吗?我进这座城的时候,郊外难民遍地!哀鸿遍野!既然你无力处理,我借你的官身一用又有何妨?到时候本王自会还给你!”嬴正露出了森森白牙:“何懋卿,你和俞禄于盐政有功,这扬州知府的官身,我赏给你三个月!三月之后,难民事宜你给我处理好,水患由我亲自cao持!” 任伯安的刚正脸色陡然垮了下来,嬴正既有难民的借口,又有侍卫的把柄,任府台自知无力回天,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而躬身道:“卑职遵命!” “卑职遵命!”何懋卿也激动地出列,知府可是四品官,再说这是他表现的一个机会,哪里不愿意。 “好!府衙的同知,待会把戚建辉关入天牢,明儿再行处置。林御史,盐政是你专司,任府台现在停职,戚建辉的府邸,由你去抄,家产全部充为国库,但凡出了什么事,由我负责!”嬴正条理清晰,口气不容质疑。 “微臣……遵命!”林如海退下来,俞禄眼观鼻,鼻观心,浑然一个死人一般,待得这次请见散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县官也被训斥了一顿,他们方才真正体会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爷叫回话”的无奈。何懋卿心里正激动着,林如海心有余悸,与俞禄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 俞禄出来时脸上微微阴沉,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戚建辉的老jian巨猾,这人简直比他还无耻,正在外边和林如海交谈着,洛侍卫出来请道:“俞大人请稍等,钦差大人还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