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41:(上道篇)奇怪小多
自从那次大宴,醉鲤山庄开始正式接各种各样的大宴。有平阳人的婚宴,有晋阳人的商宴,也文定宴小宴,小家宴。 几乎没断过。 安明儿也开始更加忙碌。可是她整个人就是消沉了。 有一天,她收到了五都十八帮的请帖,请她参加花神会。 昭儿捏着那张帖子,笑嘻嘻地道:“看来小姐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了。” 安明儿笑了笑,道:“人家给这个面子,我们得好好捧场。” 昭儿点点头,伸手从柜子上拿了一本本子出来,翻出来看了看,不禁皱眉,道:“从明个儿开始到月底,全都是预定,一天都不得闲。” 一本小小的本子被塞得满满的,上面写满了某年某日谁谁家有什么宴,租金已付,规格打小,等等等等。 起初是以为开了头,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每天忙忙碌碌,根本不得闲。这次五都十八帮的请帖,大约也有要开始跟她们做生意的意思。 五都十八帮是洪州瓷帮最老的帮会,他们的头人大多是瓷帮的把桩师父,也就是烧瓷厂手艺最好,掌握火候的师傅。帮里的人,也大多是工人,祭拜花神。每年花神会,工人们都是不开工的。要向花神祈福,请求好运气。 若是老板要在那一天开工,或是有什么单子要赶,都要先问得工人们的同意,工人们若是同意了,再请示五都十八帮总会,才能开工。若是工人不答应,老板们也没有办法。这是一个工人们之间的帮会。 瓷器的烧制,靠的是火候的把握,有的时候也靠运气。有可能,千分之一的机会,就会烧出绝世好瓷。又或是把好瓷烧成烂铁。到现在,即使是经验最老道的把桩师傅,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烧出来的东西件件都是好的。有的时候,出佳品甚至还要看窑子。比如,天朝最好的秘色瓷,就只在都帮的一处宝窑里才能出。 所以,瓷帮就很信祖师,也多有拜祭,礼节,忌讳都十分多。 这一年一度的花神会,规矩当然也十分多。 安明儿心知,人家这次发了帖子来,是有心让她先去见识见识。 小弟们正在摆今天夜里的一场商宴的场子,到处都有人抱着台呢和台围走来走去,拉桌子拉椅子。 安明儿核了一遍何小月交上来的物资单,隐约觉得不对劲,错了许多。她不禁道:“小月这单子……看起来不太对劲。” 昭儿正在指挥人拉这个摆那个,听她这样说,不禁伸长了头,道:“怎么不对劲?” 安明儿却合上了本子,寻思了一回,道:“或许让她这样两头跑,也不太合适。” 石场的饭庄那边的生意也很忙,虽然一个月下来赚的钱比不过几场大宴,但那毕竟是根本。大宴不可能天天有,那却是稳定的生意。安明儿前些日子就在想,或许该专门派人负责那里。 何况现在饭庄已经做熟了,何小月也能应付自如。一开始安明儿也想将她培养成专门做大宴的人才。但是现在看来却不太成。因为生意好了,也常常接到一些规矩和礼俗十分复杂的宴会。比如大户人家的婚宴。比如有些地方风俗特殊的结拜宴。而安明儿却不能次次都手把手地做,她已经要开始慢慢放手。 因此,需要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昭儿比何小月合适。 她寻思了很久,心里慢慢地有了主意。 正好这个时候,安小多从大门进了来,面色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他总是往外跑,也不知道都跑去做什么了。 安明儿叫住他:“小多。” 安小多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往后院走。 安明儿颦眉,但还是跟了上去。 “小多!” 安小多只得停了下来,开口说话,竟然有些沙哑:“怎么了?” 安明儿颦眉道:“你到哪里去了?又去做什么了?”昨晚,他好像就没有回来吧。 “我没去干什么啊”,安小多似乎也心情不太好,掉了脸子就推开了自己的屋门,“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安明儿忙跟着他进了门。安小多关门的手就一顿,让她挤了进来,最后无奈地敞着门,跟着她一起坐在了桌边。 “说罢,什么事。”说完了赶紧走。 安明儿一怔,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喝了,眼睛也不看她,理都不理她。她有些尴尬地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最终咬了咬牙,道:“我想把小月调到石厂去。以后也不调回来了。” “嗯?”安小多眼皮都不抬一下。 安明儿低了低头,最终还是道:“我想重新调配一下工人。” 安小多还是兴趣缺缺:“哦。” “……” 安明儿有些尴尬,但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以往这种事情他们都是一起商量的。她觉得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安小多一向是这么懒洋洋的。可能是她想多了吧,这些日子,她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于是她试着竟然装作没事,又道:“你也别每天跑来跑去了。我想让你主管两边儿的物资。” 安小多不说话。 安明儿道:“这东西用了都得补,下边的人用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寻思着把小月和小庄调到石厂。每日缺货补货,让小月都统计下来,再交给你。你核对过了,再给钱。” 安小多挑了挑眉,道:“你是怕他们监守自盗?” 安明儿忙道:“不是这么回事……” “你就不怕我监守自盗?” “……” 安小多倒是笑了笑,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道:“我知道了,你的主意不错。现在生意好了,老是乱七八糟的,也麻烦。行了,我要歇一歇,你先出去吧。” 安明儿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到底去做什么了?这成天,也不见人的……” 安小多突然就不耐烦了,冷冷地打断了她:“这不见了我有什么好稀奇的。又碍不着什么事儿!” 安明儿一个激灵,最终是发现了。原来不是她自己的问题,果然是这人怪怪的。她低下了头,觉得有些沮丧。但是现在也不是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只得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自己滚蛋。 “老板娘。” 安小多突然叫了她一声。他很少叫她,更少叫过她“老板娘”。 所以这一下,安明儿也有些吃惊,回过头去看着他,道:“怎么了?” 安小多望着她,张了张嘴,最终道:“没事儿,你帮我把门关上。” “……” 他没事,安明儿倒是想起来一桩事,她低声道:“过几天,是晋阳的花神会,人家给我递了帖子的,你这两天不要乱跑了。” 安小多懒洋洋地道:“嗯。” 安明儿再也无话可说,便出去了。 当天夜里,人家在下面把酒言欢,昭儿带着人看场子,安明儿倒落了个无事可做,在上面懒洋洋地打哈欠。 突然有人来敲门。 安小多的声音很低沉:“是我。” 安明儿一怔,丢了账本,起来去开门,果然是安小多,他正有些不耐烦地站在门口。她一怔,道:“你怎么来了。” 安小多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睡醒了。” “……” “我不舒服。” 安明儿忙侧身让开路,请他进来:“怎么不舒服?又头疼。” 可是她却闻到安小多身上的酒气。第一个反应是他又去酒窖里翻酒喝了?但是这句话被她按捺下去了。她什么也没说,先让人进了门。 安小多在桌边坐了下来,高大的身段,就算微微垂着头,也显得很挺拔,他低声道:“我心里不舒服。” 安明儿倒是有些吃惊,她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怎么了?” 谁知安小多看了她一眼,却哼哼了一声,道:“不用你管。” “……”那你跑上来做什么?安明儿没说话。 安小多用手支着额,低声道:“我……我不想……” “嗯?”不想什么? 谁知他又别开了脸,也叉开了话题:“你说说吧,说说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呆在家里安居乐业不好吗?” 安明儿一怔。 安小多笑了一声,道:“你家是江南首富,江南巨贾柳大少是你的未婚夫。你若是懂得惜福,完全可以像你娘一样,做一个江南无双的贵妇,多少女人也要艳羡你。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要独自出来闯荡?” 他记得当初,她站在阁楼里的样子。她告诉他:我们都没有钱,我们三个,身上加起来只有不到两百两。 家人来看她,她请人家吃了一顿饭,结果弄到整整一个月也没有出去给自己买点什么小玩意儿。 他看着她,神情却不算是费解,也没有多大探究,就是看着她而已。 安明儿想了想,道:“就当是我有志气吧。” 安小多立刻道:“那你的志气是什么?钱?名?”可她就算累死,赚的钱,赚的名,也就那样罢了。若是下嫁柳大少,一夜之间,钱也有了,名也有了。这是她现在不能比的。 安明儿有些不高兴了,她道:“我是要和柳家退婚的。” 安小多一怔。 她一怔之后,便自知失言,只得低下头。 安小多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句:“什么?你要退婚?” 安明儿赌气似的,微微鼓着腮帮子,道:“这些天忙,我明天就抽个空给我爹娘送信。我要跟柳家退婚。我娘一定会替我想办法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安明儿想了想,道:“这就是我志气。” 安小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说,你要自己养活你自己,那就不用听养你的人的话,你可以自己挑自己喜欢的男人?” 安明儿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然后就点点头,很锋利地说了一句话:“男人能赚钱,女人要靠男人吃饭,所以女人得听男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