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就是命
朱祁镇紧紧的把头埋在孙太后怀里，继续张开嘴大声干嚎，眼神清明，哪有半点泪水。 他想哭，当然想哭，月奴儿伤成那样，除非自己铁石心肠才会毫不动容。 见三杨来了，朱祁镇眉头一皱，觉得绝不能轻轻放过他们！ 于是他嚎啕大哭，半真半假，要知道，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妖孽，他都只是个9岁的小孩。一个9岁小孩，遇到刺杀这种事情，不吓傻就算好的了。 朱祁镇脑子转了转，突然发现自己如果继续哭下去，事情会大大对自己有利。 呵呵，皇帝都吓哭了，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朱祁镇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时，满脸泪痕，孙太后低声安抚着。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早已跪在地上，也不知跪了多久。 太皇太后板着脸，看着杨士奇三人，丝毫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 朱祁镇嘴角抽抽，早知道就多哭一下，让这三个老头好好跪着！ 太皇太后看着朱祁镇，轻声安抚了几句，倒也没有拿出架子来，只是温声安慰。 朱祁镇依旧一脸惊慌，拱拱手说道：“皇祖母，孙儿实在害怕，先回乾清宫了，这段时间，孙儿都不想上朝了。” “这……”太皇太后一脸为难，最后说道：“好，孙儿先回去，好好休养。” 孙太后朝太皇太后行礼告退，之后便跟着朱祁镇出了东宫，期间看都没看杨士奇三人一眼，这就是太后的愤怒。 宫殿里落针可闻，杨士奇、杨溥、杨荣只觉得气氛实在尴尬。 太皇太后依旧不说话，杨士奇叩头说道：“太皇太后息怒，都是臣处置不当，害皇上遇刺，请太皇太后重重责罚，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太皇太后不温不火的说道：“三位都是先朝重臣，先皇临终托付的辅政大臣，老妇对朝政不懂，只知用人不疑，当推心置腹，所以把我社稷朝政交给你们。可今天，皇上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唉，也怪他自己贪玩，不多带几个侍卫就出宫乱闯，只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却不想也如此危险，看样子，以后哀家是再也不能让皇帝出宫了。” 杨士奇、杨荣听得一脸尴尬，仿佛有几个跳蚤在身上爬一样，浑身不舒服的跪着。杨溥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眼中却透出几分颓然。 太皇太后所言，字字诛心！ 朱祁镇回了乾清宫，好不容易哄走了孙太后，进了暖阁，只见孔明、刘伯温一脸严肃的站在那儿。 王振也回来了，面色发白，换了一套衣服。樊忠也在，但一脸虚弱，显然是刚刚的大战消耗了太多。 曹吉祥这小子似乎是被吓到了，脸色发白，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 朱祁镇坐回龙椅，握紧了扶手，他本不想说话的，但想到一事，不得不问：“祁钰呢！” 王振说道：“英哥儿放心，郕王殿下被兴安救了，现在正在太皇太后宫里诊治。” “好！好好赏赐兴安，好好赏赐！”朱祁镇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太监兴安，也是个名人啊！ 王振说道：“也是太皇太后多了一份小心，派兴安陪我们出宫，不然只怕还不容易呢。” 朱祁镇心中已捋出了头绪，原来太后派的那个太监就是兴安。 兴安和金英一样，是前朝的权监，在宫中威望很高。 孔明上前一步问道：“皇上没事吧？” 朱祁镇说道：“没事。”随即咬牙切齿的问道：“刺客呢！” 孔明说道：“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东厂齐出，抓捕了几个漏网之鱼，刺客共计九十七人。但其中有几个高手，一见事态不好，立马把手下都杀了，准备自裁。也是废了很大劲，才抓住了六个。” 朱祁镇冷冷一笑，真是下了好大本钱，九十七个刺客在皇城四周乱逛，居然没人发现！ “皇上，请用茶。”小蝶端了盘子过来，盘子上一杯盖碗茶。 朱祁镇拿起茶盏，捏了一下，用力砸在地上，砸得粉碎！ “皇上息怒！”孔明几人连忙跪下。 朱祁镇看了看，小蝶已经吓傻了，他拿过盘子来，用力砸到地上。 小蝶后知后觉的跪下，口中说着求饶的话，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朱祁镇说道：“退下。” 小蝶连忙退下，连地上的碎渣都不敢捡。 刘伯温说道：“皇上，臣觉得此次是个大好时机。皇上出宫遇刺，雷霆震怒，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孔明也说道：“皇上，此次事件，说小了是五城兵马司渎职，说大了，却是朝中官员无作为，让皇上遇到危险。” 这个逻辑，朱祁镇暂时有些接受无能，原来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现代的教育，大部分要求我们遇到事情要责问自己，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可封建社会，对于特权者来说，一旦出事，首要任务是责问别人！ 刺杀一事，虽然是别人早有预谋，但说来说去，都是朱祁镇自己蠢，出宫也就算了，还只带几个护卫就随便出宫。可他没错，或者说他绝对不该认错，因为他是皇帝，皇帝是没错的，错的是下面的大臣，没有维护好京城的秩序。 朱祁镇感受着龙椅的硬度，软硬适中，他轻轻抚摸着龙椅的把手，陷入了沉思，这就是权力吗？ 一抬头，只见所有人都盯着他，朱祁镇只觉心中有些发凉，“孔明说得有理，这次事情，的确应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这些话，仿佛不是他自己所的一样，空洞而麻木。 孔明和刘伯温对望一眼，只觉朱祁镇应该是被刺杀吓到了，心里还有阴影。 “我累了，你们先下去。”朱祁镇挥挥手。 孔明和刘伯温行礼告退，只觉小皇帝真的被吓得不清。 王振静静立在一旁，见朱祁镇脸色不好，又不敢发问，只好静静的站着。 朱祁镇下了龙椅，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振心中一惊，却依旧闭紧嘴巴，一言不发，只跟过去站在旁边。 朱祁镇坐在阴影里，心里也是一片阴影，政治家？ 这就是政治吗？ 没有道德，没有底线，只有利益。 比如这次，明明是他自己作死跑出去，却必须有人要替他承担这一个后果。 这在所有人看来，仿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尝到了政治的甜头，却也尝到了苦头。 登极大典过去了20天，他坐上皇位不过20天，才当了20天的皇帝，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他，丝毫不顾及他只是个小孩。 这就是政治，你死我亡，刀光剑影的政治。 朱祁镇有选择吗？ 他讽刺的笑了，从他穿越过来，坐到龙椅上的那一刻起，从登极大典顺利结束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已经坐在了刀剑铸成，尸山血海铺路的龙椅上！就没资格嫌弃这把龙椅太臭，太脏！ 在这里，上前一步，便是天堂！ 退后一步，便是地狱！ 这！便是命！ 朱祁镇只需要一个认命的过程，他需要说服自己，让自己良心不至于难受。 这！就是我的命！ 朱祁镇缓缓起身，王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一种气势，一种莫名的气势。 朱祁镇皱眉，眼神清明冷冽，仿佛打破桎梏一样，此刻，他充满干劲！ 他一步一步，面对着龙椅，一步步走上去，稳稳坐好，四平八稳。 “王振、樊忠、曹吉祥、兴安护驾有功，加封一级，赐王振、樊忠玉带一条，蟒袍一件。”朱祁镇下旨。 “多谢皇上！”王振、樊忠、曹吉祥连忙跪下谢恩！ 赐蟒袍玉带，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无上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