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复活
到底是谁贱视生命呢? 恶魔狂妄地踏着尸骨累累的道路来到女王庭,把所有保卫家园的战士和长老在挥手间打入死地。鲜血与污泥同流合污。他从象征死亡的棺材里站起来,把死带给了这个世界,肆意传播他的凶名。 神站在云端,明知道恶魔要作怒,却放任凡人触怒那个恶魔,甚至告知凡人说,这个恶魔命不久矣。冷眼看着凡人在愚蠢的路上奔向毁灭,没有一点顾惜。只要按着剧本走就好了,没有什么代价是不能支付的。 那么,到底是恶魔太过于邪恶,还是神太过于冷漠? 不是,都不是! 精灵女王萨拉看着镜子里自己哀然憔悴的容颜,更加感到挫败。从来不是恶魔或者神灵把凡人推向死亡,而是凡人自己的愚蠢促使他们在毁灭一途渐行渐远。 如果不是长老院一意孤行要阻断恶魔取月亮泉,那么今天的事情就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这事的灾厄,本就不应该归罪神灵或恶魔,终究是凡人咎由自取的结果。人的本质是不完满的,缺乏智慧。但这并不是招致灾厄的问题所在,问题在于人们愚蠢又不承认自己的愚蠢。 明明看不清未来却依旧自以为是,深陷于纠葛的命运却妄称能够掌控命运,在横行霸道时依然不忘给自己挂上正义的标签。 愚昧,却拒不承认。 这才是真正的愚蠢吧。 萨拉痛苦地捂着自己胸口,匍匐倒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巨大的痛苦击垮了她,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缺乏信心带领这样的种族走下去。 那是一种绝望。 恶魔攻占月亮岭的时候,萨拉没有绝望。恶魔吞没永歌要塞的时候,萨拉没有绝望。罗丝肆虐女王庭的时候,萨拉没有绝望。生命之树消失的时候,萨拉没有绝望。 可是在在今天,她提请帮助恶魔遭到长老院几乎全票否决的时候,她看见一群自以为是的傻瓜呼唤族人送死的时候,她绝望了,深陷绝望不可自拔。 她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愚蠢在驱使他们向着死亡一路狂奔,她绝望于她也是同样的凡人,这种愚蠢是不是也同样驱使着她。 萨拉柔弱的身躯在木质梳妆台上颤抖,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月之痕转身离开就是一件好事! 他们走得决绝又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火气。但是这种干脆利落背后的冷漠却碾碎了萨拉最后一丝奢望——月之痕不会再伸手帮助精灵族了! 萨拉没有嗤笑已死的长老们是如何短见,在她自己看来,她也没有表露出更有能力——至少面对月之痕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公平的无能为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张温暖的大手覆在她轻颤的柔弱香肩,传递的热量似乎让她找到了依赖。 “我看不见任何希望,亲爱的。”萨拉痛苦地摇着脑袋,抬起脸已然泪眼汪汪。“一点希望都没有。” “会有的,相信我。”古道西风这时候更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青涩的男孩,深邃而坚定的目光似乎是来自全精灵族的注视。信任而忠诚,“人活着,重要有点精神。亲爱的,我现在是唯一的长老,我们还有未来,长远的未来。” 未来吗?多么奢侈的承诺! 月之痕回到了家族驻地,那一汪清澈的泉流仿佛在无声嘲笑,嘲笑月之痕面对神明的无力,嘲笑精灵对于自己的无知。 月亮泉,生命树。 恶魔躺在棺材的玫瑰花上,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透过生命之树枝叶缝隙的狭小天空,那是一种净蓝中参杂着细碎白云的美丽,恰到好处的自然。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投下光斑,随着风吹生命之树而摇曳不定。 “天问?”乌星扭头看向漂浮在自己身边的诡异棺椁。 “行动有些困难呢,”天问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淡然,“要不,你扶我?” 乌星闻言,展颜一笑:“荣幸之至。” 军团长很轻,至少校尉觉得这时候的军团长轻得像羽毛,随时都可能随风飘去。他还是那样和世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飘渺感,让人觉得美,却美得不真实。 “水很凉。”乌星在水池边迟疑了,他知道天问偶尔会泡在这冰冷的池水里冷静头脑,但他还是忍不住为他现在的状态担心。 天问笑着摇摇头:“水不凉,世态炎凉。” 听到这里,乌星莫名心痛。天问会这样说,不代表他怪罪精灵族的落井下石,恰恰相反,他会这样说只能是他把罪责归于自己。 本尊和心魔是不一样的。 心魔或许会没心没肺地说,这是精灵自寻死路。可是本尊不会这样想。 就像许许多多的人把自己的罪恶归于这个世界纷纷扰扰的影响,指责外界对自己的影响太大。而少有人会想到,罪恶的根源在于自己无法节制自己膨胀的欲念。 不论是幻世还是现世,不论神明和恶魔是不是真的存在于世,混乱和罪恶,并非来源于神明的冷漠,也不是来源于恶魔的蛊惑。你贪求什么,你放纵什么,于是你选择什么,实现什么。 “要脱衣服吗?”倾语笑眯眯地打断了哥哥的多愁善感。 “小孩子,说话不许这么色情!”天问翻个白眼,“小脑袋瓜子里装什么呢!” 冰冷的泉水渗透猩红的毛绒法袍,在他的肌肤上游走,肆意掠夺体温。冬季不冻结的月亮泉格外刺骨,几乎要把灵魂同化。 这样的冰冷让天问精神不少,银白的长发在月亮泉里飘散着肆意张扬。 “这样有用吗?”绯低垂着眼帘,有些担忧。 天问抬起头,让有些被冰水刺痛的脸露出水面:“当然没用。” 仙音偏偏脑袋,显然不能理解。 “很简单,月神想要的,或者说神明想要的,不是天启者低头屈服,而是月亮。想要的是天启者杀死罗丝,然后再复活罗丝。既然这是神明剧本写好的未来,那么也就不存在罗丝是否会脱离控制的问题。” 讲到底,罗丝也不过是一个被牺牲的棋子。黎明使者是棋子,黄昏使者是棋子,阿萨罗特是棋子,奥兰德是棋子,路西法也是棋子。 至于天问讲的月亮是什么意思,月之痕不太能明白,但他们首要关心的是天问的状态。 “所以,要怎么做?”仙音看向清流下的军团长,眼神温和如水。 “复活她,让我看看神明最终目的吧。”天问闭上漆黑至极的眼眸,嘴角的浅笑带着心魔独有的桀骜和本尊象征性的温柔,让人傻傻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人格在支配。 漆黑的空间里,黑暗的剧烈翻腾。 ‘你决定了?’ ‘喂!不是你怂恿我这样做的吗?怎么到头来还这样问我?’ ‘就这么随口一问。’心魔那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本尊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一道虚幻的神魂从污泥里浮起来,虽然只是隐约的影子,但依然可以辨认出她那与日月争辉的美貌。 ‘说不定还能整出个漂亮神侍做一些成年人该做的事哦。’心魔吊儿郎当地吹个流‘氓哨,坏笑着看向虚幻神魂。 ‘请务必不要想这些龌蹉的事!’本尊对于心魔也是无可奈何。 在家族驻地的生命之树树荫下,灰色的魔法阵在无声铺展开,蜘蛛的步足穿过召唤阵,从nongnong死气中显露出身影。 神尸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被洞穿肩头的伤口还有新鲜的淡金色神血血迹。她闭着眼睛,脸上以往的狰狞都缓和下来,似乎只有这时候她才肯在在外人面前展露出宁静的一面。 “噗通”一声,罗丝坠入生命之树的月亮泉里。蜘蛛的身体占据了小池的绝大部分面积。 天问的眼睛再次睁开,有虚影从漆黑中剥离出来,投入罗丝的眉心。有月光在生命之树下汇聚,依附到罗丝的神躯上。 没错,后天神灵的复活就是这样简单。只要神躯和神魂丢到一起,慢慢等就可以了。只要神魂未受损,神躯没有完全变成一堆齑粉,那就没问题!神灵的生命力就是这么给力! 天问静静地看着罗丝在自己面前剧变。 蜘蛛的剧毒螯牙渐渐消失,面部的蜘蛛角质隐退,驳杂的发丝变得柔顺靓丽,脸部的线条越来越柔和起来,肌肤越来越白嫩。脖子上纤细却狰狞的蜘蛛绒毛在消失,胸口处如同精密铠甲的蜘蛛角质在消融,腰上厚厚装甲也在消失。腰部以下的巨蛛部分在缓缓蠕动,蜕变出修长的双腿。 最终展现在月之痕面前的美人让空气都为之停滞。 白嫩小巧的双足宛如新剥壳的鸡蛋,纤细修长的双腿在水面下交叠仿佛两条旖旎的水蛇,不堪盈握的平坦蛮腰上顶着的一对饱满的双峰,在水面下显得尤其可爱美丽。 紧致性感的锁骨上是颀长柔美的鹅颈,毫无瑕疵的脸蛋上恰到好处的五官既有王者的英气勃发,又不乏女性独特的柔和。 “倒是个标志的人儿。”天问淡笑着看着罗丝在自己面前害羞地遮遮掩掩,遮了这里又漏了那里,手忙脚乱的样子只让天问觉得有趣。 “谢……谢谢。”清脆动听的嗓音让人听得很舒服,只是那纠结、害羞的情绪蕴含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欺负她一下。 罗丝觉得很难受。虽然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知道月神给自己安排的命运,自己也坦然接受了即将做一个陌生人的附属品的命运,但是刚刚恢复复活恢复神智就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围观。而且还是浑身赤果惨遭围观!简直……啊啊啊!当初也没说是会这样啊! 等等,那他夸我,我要怎么回答?应该骂他是变‘态吗?可是这不是早就应该接受的命运吗?而且别人眼里也没有邪念啊。按照贵族利益,受到夸奖就应该道谢才对。可是…… 郁闷,郁闷得想吐血。 天问看着罗丝美丽的脸蛋在自己面前皱成一团,不由得感到好笑。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让别人心情更不好就好了。 天问笑盈盈地倚在小池的石壁上,悠然自得看着罗丝害羞地在角落缩成一团。 “履行你的职责吧,精灵。你的神灵应该把详细的事宜告诉你了。”仙音笑盈盈地跪坐在天问身后的岩石上,纤细素白的手指轻揉着军团长的太阳xue。只是她的笑容中带着丝丝危险的气息,盯着罗丝的视线中充满敌视和警告。 “妾身……”软软的声音很好听,双颊飞红如霞。“天启者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做那种事吗?” 唉唉?等等,大胸弟,咳,不是,大妹子,你家神灵好像给你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吧!“那种事”到底是什么事,不说清楚你真的会死……嗯,再死一次! 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让罗丝下意识翻卷起神威抵挡,月之痕的杀意哪怕是神灵都感觉坐立不安。罗丝如同炸毛的小猫咪一般,背后的柔顺金发都几乎要立起来。 “安分点。”天问懒懒地捂着额头,这些家伙还真是活力十足呐。“罗丝,你应该有月神的部分神权,帮我治疗一下。” “啊?哦哦。”罗丝感受到杀意瞬间止息,惊叹的不可思议情绪让她反应都慢了半拍。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简单到天问都感觉自己被坑了。 罗丝把月神早在数万年前贮存的神权灌输给天问,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既然这么简单,月神干嘛不直接把神权交给天启者啊!非要绕一个大弯子有意思吗?又是坑死路西法的杀戮神权分身,又是坑死阿萨罗特,又是坑死奥兰德。就为了复活罗丝交接神权? 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 天问表示完全不能理解神灵的脑回路。 “请……请不要用这样失礼的眼神看着妾身。”罗丝害羞地缩在水池的角落,白嫩的小手遮遮掩掩反而更显得诱惑。哪怕是一代神灵也败退在月之痕如狼似虎的眼神中。 “别太把自己当盘菜。”天问伸伸懒腰,摆脱了神权暴走状态,浑身轻松,从月亮泉里站起来,清亮的泉水从他猩红衣襟上成股流下。“罗丝,如果你被证明毫无利用价值,哪里是你的容身之所呢?” 罗丝慌然抬首,看见月之痕脸上无情的冷笑,不由得心慌。她有月神交托的任务,除了把月神权交付给天启者,还要留在天启者身边侍奉左右。如果被天启者就此抛弃的话…… “请务必不要抛弃妾身,妾身会听话的。”罗丝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又扭扭捏捏地准备挪开遮掩的手。 喂喂!不要太刺激了喂,这是限制级的! “穿上衣服出来吧,还有事要做。”感觉自己玩脱了的天问赶忙打断罗丝的危险举动,继续装高冷。 咳咳,大妹纸,这是为你好,真的! 罗丝接过顺着月亮泉漂到手上的猩红法袍,有些发愣,一时不太能理解自己未来神主的脑回路。呆了一会儿还是乖乖照办,披着浸透月亮泉水的猩红法袍从水里出来。 天问穿着湿透的单薄内袍站起来,接着仙音一搭手就跃上平整的石台,火元素迅速把冰凉的泉水蒸干。 等天问拿出祈愿长袍交给罗丝后,天问又毫不客气地穿回自己的猩红法袍。 “恭听您的旨意。”穿着完毕的罗丝脸色依然泛红,却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天问面前。 “跟我来,所有人。”天问脸色慢慢凝结,如同湖面被缓缓冰封一般。 冥神,天问知道冥神接下来想干什么。日月星辰,太阳是阿萨罗特的太阳神权,月亮是罗丝承载月神的月神权,星辰自然是路西法的群星神权! 太阳由奥兰德来演,很可惜,他被神明抛弃了,所以他死了。月亮由月神来演,这个神灵比奥兰德难缠百倍,甚至天问到现在还吃不透她到底是刻意布局还是偶然碰巧。至于星辰…… 现在幻世现存的神灵并不多。 死神站在天问身后,迪蒙,嗯,勉勉强强算半个盟友。让天问怀疑的就只有那个曾经横插一脚的冥神了。 而冥神的身份…… 天问在传送阵还未散去光华中看着这还未完全竣工的庄园。 “告诉你家主人,”天问冷然而笑,哪怕是站在面前的是侯爵吸血鬼,他也没有放尊重一些,“就说是天启者来访!” 路易,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