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猎神与神猎（九）
被一位神灵视为猎物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如果说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的话天问可以很肯定地回答——那就是被两个神灵盯上！ “这蜘蛛还真是擅长筑巢！”倾语皱起眉头嘟囔道。 天问看了看头顶疯狂舞动的树枝，还有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把自己的树根抽出大地的生命之树，对于倾语的话也没好回答。 或许从神格和神位等方面来看，生命之树也不算什么，但单从能量来看，生命之树的力量一点也不比罗丝逊色！作为精灵一族的精神寄托，它的存在位格比起罗丝也不逞多让。 差不多就是三魔王那样的角色，虽然不是神灵却能够和神灵比肩，以庞大的能量硬生生能够参与神灵的斗争中，甚至比一些神灵更强大！这才是真正的蜘蛛巢，树荫之下皆为神国，蛛网之上皆为领土！ 很可惜，是敌人。 罗丝在成神之前是精灵族最尊贵的女王，凭借血脉唤醒生命之树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为什么从来没有别的女王唤醒过生命之树，萨拉哪怕在面对来自罗丝的死亡威胁中也没有这样做，可能是唤醒生命之树会付出某些不能承受的代价，或者是自身能力不足。 当然，这不重要。要紧的是罗丝来上这猝不及防的一手，立即扳回劣势，甚至对月之痕造成了致命的威胁。 罗丝的神国降临覆盖了生命之树的范围，如果不能击退罗丝月之痕是不可能逃脱的。而罗丝亮出了几乎所有的底牌，也不可能放过月之痕离开，对于另外三个虎视眈眈的魔王，罗丝也是忌惮不已。 这片战场已然成为了生死对决，要么生，要么死！ “哎呀呀，看起来好像玩脱了呢。”天问淡笑着摇摇头，嘴里说着担忧的话，表情却完全不是那回事。悠然的神色仿佛置身事外。 “吼！”加努庞大的身躯遭到苏醒的生命之树的重点招待，比钢铁还要坚硬数倍的枝条疯狂地抽打向僵尸龙，引起一阵阵愤怒的龙吼。 罗丝露出快意的神色，把猎神者逼向绝路，把痛苦浇在复仇对象的头顶，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感到真实——仿佛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快感，几乎要淹没她的头顶。 比美酒更甘醇，比百花更芳香，让人迷醉其中，不可自拔！快意冲击着罗丝的理智，已经成为一种瘾。她在笑，大笑，畅快得忘乎所以。 将仇敌灌醉，狠狠摔在脚底。将胜者的冠冕取下，给自己以荣耀。将高高在上的拉到泥潭里，看着绝望的表情，聆听悲痛的哀嚎。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了——从灵魂深处焕发的快感。 “加努阁下，你怎么样？”亡灵法师抬头问了一句在头顶飞翔的巨龙。 大地武斗家还在天空战斗而没有落到地面上，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巨大的龙爪舞动着nongnong的灰色死亡魔力，把击来的坚韧树枝感染枯萎，拍碎成漫天碎片：“我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嗯哼，巨龙可不会认怂。就局面而言，加努阁下并不能拿这巨大无比的参天大树怎么样，当然，生命之树对这个僵尸龙也无可奈何。 “很不巧，我们缺的也是时间。”仙音摇摇头，作为天使，她对恶魔的气息再敏感不过。即使隔着厚厚蜘蛛网的神国，她都能感知到那浓郁的硫磺气息。 其他的猎神者也来了！ “这样嘛。”天问看起来有些无奈的样子。 罗丝在放声大笑，她用手里古朴的权杖指着月之痕：“愚者，哀嚎吧，趁着死亡还未到来！这是妾身最后的怜悯了。感恩戴德吧！” “所以就说嘛，反派死于话多。”天问不满地小声嘟囔着，对于眼前糟糕的处境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情绪。 有恃无恐，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理且不说月之痕其他成员还各有底牌没掀出来，就是天问自己也还有手段——嗯，虽然不太想召唤那个毫无女王自觉的女妖，但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把手上准备好的五个诅咒尽数套在罗丝身上，天问开始准备召唤女妖女皇艾露娜，死亡魔力缓缓蔓延开。 “小心！”仙音突然大喊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恐怖的圣光剑斩。那圣光通天彻地，几乎击溃了头顶的生命之树的巨大树冠，直直朝天问身前劈斩下来。 天问瞳孔一缩，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毫不犹豫把手上还在准备阶段的召唤阵取消，死亡魔力统统以尸爆术的排列方式展开，爆破！ 酱油分毫不差地挤进爆破魔力和主人之间的空隙，用战盾完美遮挡了魔力带来的威胁，顺着爆破的冲击波，主仆二人躲开了可怕的圣光剑斩。 至于身边的倾语并不需要担心，虽然是个法师，但机动能力完全不下于任何刺客！ “嗡！”极其刺耳的尖锐声音，仿佛是利刃切割玻璃的声音放大无数倍的声响。堪堪闪开的天问几乎耳鸣。 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空间被切割的声音，在空间壁垒相对薄弱的现世已经听过许多次。只是幻世中天问的体质要差不少，在声音的冲击下头晕目眩。 “碍事！”紧接着是罗丝愤怒而阴冷的声音，那是类似启示的交流方式，倒是和耳朵没什么关系，“阻碍蜘蛛捕食，汝要为愚蠢付出代价！” 天问回头一看，罗丝正站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一个巨大的深坑正冒着丝丝圣光和黑暗魔力，地面已经结晶化，看起来十分恐怖。 “捕食？你想要吃掉我？”天问摇摇头，试图驱散耳鸣的糟糕状态。只不过他看向罗丝的时候，眼神出现了些微的变化，微妙而危险。 罗丝看了看断裂成两半的权杖和自己手臂上不浅的伤口，又咧嘴笑起来：“汝等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有价值的祭品。” “牙祭。”一道冷笑，绯的声音出现在罗丝身旁，带着阴森的恐惧力量，隐没于虚空，短刺的尖端带着淡金的神血。 罗丝只是有些烦躁地挥挥手和步足，没有触及隐匿远遁的绯，她也没有沮丧，只是冷笑着用神力恢复被洞穿的鲜血淋漓的背脊：“负隅顽抗，这算恐惧的表现的话，妾身也不介意。汝等，无处可逃！” 接着，仿佛被自己逗笑了一般，罗丝捧腹大笑起来。事实上，绯带给她的伤害十分有限，除了疼痛以外什么都没有。这无伤大雅的鲜血反而被罗丝视为快意的调味品，更加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所看见的是麻雀在捕鸟蛛的厚厚蛛网里挣扎，但显然，这是无济于事的。不痛不痒的啄抓都不过是麻雀无助和绝望的颜色。 你叫吧，你喊吧，你挣扎得越厉害我就越兴奋。 罗丝的心理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癫狂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任由自己被快感带上巅峰。 可以说罗丝是一个很单纯的神袛，自成神之后，她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个词概括，复仇。她一切的思想和行为都服从于复仇，为了复仇瞬间的快意，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为复仇生，为复仇死。可以是月神，可以是精灵族，也可以是任何生命，甚至是整个世界或者虚无缥缈的命运。这个对于她来说，本质上并不重要，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所追求的只是快感，复仇瞬间仿佛得到一切满足的快感。 “那还真是可悲。”天问摇摇头，趁着罗丝大放厥词的时候，召唤阵已然完成。他看向从深坑里飞出来的罗丝，目光平淡，“蜘蛛到底想吃什么呢？” “嗤嗤，”罗丝冷笑起来，她对生命之树的力量抱有十足的信心，事实上生命之树也没辜负她，加努阁下现在也无暇顾及亡灵法师，正和大树打得难解难分。罗丝的眼底露出更为疯狂的杀意，“汝之rou，吾之餐！” 这是神权真言，天问很明显感知到自己被罗丝锁定了。不过，这无伤大雅，不要和死人计较，因为那毫无意义。 “我的族人哟，你在召唤我。”清幽空灵的声音响起，艾露娜的身影从召唤阵浮现出来，身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却完美展现出她的出尘气质——嗯，如果不是天问知道艾露娜蠢萌本质的话，说不定真要被忽‖悠过去了。 男性的女妖，呵呵，天问表示这个冷笑话能冷他一年。 “幽灵？”罗丝皱起眉头，她能够隐约感觉到不妙，那种来自神秘高度上的压制感觉一点都不好受。但她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继加努之后，这个亡灵法师还有手段召唤出与之媲美，甚至更强大的亡灵。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就该成神了！ “肮脏。”斜了罗丝一眼，能看到灵魂属性的艾露娜平淡地丢出自己的评价。好吧，这是实话，一个被复仇全然扭曲的暴虐灵魂实在让人无法不心生厌恶。 “我不是应该更脏吗？”先开口的却是天问，他淡笑着看向艾露娜，和往昔一样风轻云淡的温柔淡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艾露娜漂浮在天问身前：“不许这样说，你能骗的只是你自己而已。”艾露娜自然知道天问的灵魂形态，她看得到，一片极致罪恶肮脏的污泥，哪怕瞧上一眼都觉得自己会被污染的罪。还有被污泥疯狂侵染着却永不染色的纯澈灵魂。 “我觉得，现在可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乌星的眼睛仿佛黑钻般闪耀又深沉，尖锐而灵动。巨弓搭着毫无装饰的黑铁箭，看不出任何不凡之处，但在乌星校尉手上就算是神灵也不敢无视这支箭。 “原来你也有遇到麻烦的时候。”就像偷到鸡蛋的狐狸一样，艾露娜得意地笑起来，轻笑着揶揄道。 天问没有理会艾露娜，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永远不接触这个能看透灵魂的家伙——没有人喜欢自己的秘密被看得一清二楚。 “女妖，对哥哥放尊重点！”天问不说话，不代表倾语会保持沉默，她敏锐地捕捉到哥哥在心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当然，这再好不过，如果这个貌美如花的女皇也是竞争者之一，那才让人头疼呢！ “看起来，汝等实在不把妾身放在眼里！口出狂言！”罗丝对现在的情形很不满，沉醉于自己复仇即将成功的幻想中，她看起来就想一个自娱自乐的傻瓜。 “你猜对了。”天问平淡地回答道，同时伸出了月影权杖，现在的月影权杖看起来有些低调奢华的味道，但给罗丝不妙的预感。“诅咒镜转。” 诅咒的黑暗神力从月之痕身上剥离，暗影的诅咒力量也从罗丝身上剥离，对调。 很有趣的法术，对调目标身上已有的法术，大多数情况都没什么用，但对于目前解决诅咒问题确实效果不错。罗丝那来自神权的诅咒能力给月之痕带来不小的麻烦，但现在轻而易举被解决了，当然，相应的，暗影诅咒也换回月之痕身上。 天问给自己分配了伤害加深，反正自己也是个脆皮，真要受伤一下基本宣告死亡。给倾语分配一个卷刃，降低攻击力，但对于在战斗中大多偏向于给大家加持防御的倾语来说也没影响。给绯分配了一个短息，抑制了呼吸，但对于刺客来说从一定程度上还是一个有益状态。给仙音分配了一个盲目，反正作为近战剑士绝对不会击偏。给乌星一个顿足，那个风一样的校尉移动速度可不会被这样轻易牵绊。 就在罗丝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乌星的箭支已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猝不及防的箭支从极其刁钻的角度硬生生凿开罗丝的护体神威和坚韧至极的身躯，狠狠扎进罗丝的肩窝。 看不见起源，也看不见轨迹的箭，仿佛出箭的瞬间就已经贯穿了目标。就算是罗丝的神威感应也无法捕捉到轨迹，只能出于危险本能硬生生用神力扭曲空间才没有被贯穿头颅。 “啊！”她发出可怕的嘶吼，仿佛被激发凶性的野兽。磅礴的黑暗神力疯狂外放，仙音的圣光剑斩也在黑暗神力中被泯灭一空。 不过这时候艾露娜出手了，只见她伸出白嫩纤细的食指在空中虚点一下，罗丝身前的空间竟然瞬间被撕裂，圆满的黑暗神力外放状态也被强行撕扯开一个缺口。 仙音眼前一亮，准备撤退的身形硬生生以足见为轴心旋转半圈，燃烧着圣光的长剑顺着一闪而逝的神力间隙刺了进去。 极剑术！恒奇！ 平平淡淡的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无物不斩的剑意看起来极致普通的一剑却造成了最大的伤害。罗丝惊怒不已，她的胸膛到腰腹被一道巨大的深深伤痕在疯狂飙射淡金色的神血。 这只是可见的伤害，但对于神灵的恢复能力而言，也不过是三两次呼吸就能恢复的事情。真正的伤害在于她的神国，她很明显感受到自己固若金汤的神国在摇晃，覆盖了生命之树树荫每一寸土地的巨大蜘蛛在寸寸碎裂。 但现在可不是她患得患失的时候。罗丝奋力往身后甩动手臂砸向空无一人的空气，她对于月之痕的袭击套路烦不胜烦，但确实很紧凑——总要付出代价！ 绯确实在罗丝身后，但这一次绯并没有选择直直扑上去，身形在半空中的恐惧使徒在笑，仿佛是讥讽罗丝对恐惧使徒的低估。包裹在黑色贴身皮甲中的曼妙身形硬生生在空中一扭，在虚空中轻轻一蹬，如同水中鱼避开鱼叉，风轻云淡地避开罗丝的攻击。 现在，是收割恐惧的时间！ 绯的冷笑在洒落的神血中显得有些妖异的美感，暴力和美学的结合。就在刚刚电光火石间，罗丝的腰椎被匕首刺进了骨隙，巨大的痛苦让这位女神尖叫出声。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不痛不痒！不痛不痒！蝼蚁！”罗丝似乎陷入某种癫狂的状态，淡金色的神血在她身上横流，伤口极速愈合着。“汝等对力量一无所知！” 天问面色不变，他当然知道罗丝要干什么。神秘，这才是神灵真正的力量。艾露娜的神秘层次可以和神灵比肩，这一点并不需要天问担心。只是月之痕可无法和神灵的神秘层次抗衡啊！ 天问立即从背包里召唤出永恒之书：“艾露娜！” “好的，我的契约者。如你所愿！”艾露娜虽然和天问接触次数很少，但看穿灵魂的能力让她不难猜到天问的想法。 天问不仅是感受到了罗丝来自更高神秘层次的威胁，还有隔着神国厚厚蜘蛛网也能清晰可辨的怒吼。其他的猎神者可不会甘心看着月之痕摘取胜利。 “金丝雀！”迪蒙这样厉声怒吼着，显然他担心的可不只是月之痕一步为先。在他看来，无疑是他的金丝雀被蜘蛛网黏住。焦躁的情绪像点燃的空气，迪蒙甚至感觉这比他身上的魔焰更加灼烧灵魂！ 空间中以永恒之书为中心荡漾起奇异的波纹，就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全方位扩散了起来。 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她身上升腾，弥散开，沟通了这个天地间的法则，引导，扭曲，展现。虽然不可见也不可理解，但天问至少察觉到了它的发生。 “妾身已经腻味了，这场游戏已经不能提供任何乐趣了。”罗丝冷笑着看向月之痕，神威凛然而出，即使浑身沾染着自己浓稠的淡金色神血，也展现出必胜的自信。“带着愚蠢去死地忏悔吧！” “那是你才对！”天问在战斗中第一次表露了自己的凛然杀意，永恒之书仿佛被什么晦暗所包裹。这时有不可见的神秘降临在月之痕的境地，一切存在于这片境地的物体瞬间被泯灭于黑暗！凡是存在的都被绞灭，无声无息，没有浩大的声势，就这样在眼前被消灭于黑暗。 黑暗神权！ 但天问却连脸色都没有改变，淡然地对视着罗丝凶狠的目光。 安然无恙，简直不可相信。月之痕就这样平静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被黑暗神权泯灭，也没有被神威压迫，一切攻击似乎只是在侵袭他们的周身，而不包括他们。 是罗丝放过他们一马，准备继续戏耍月之痕吗？看罗丝现在阴沉中藏着狐疑的神色，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天问平淡地看着罗丝，或许月之痕对于力量的极致一无所知，但很显然的是，罗丝并没有掌握所谓的力量——或许还会被力量玩弄于鼓掌之间吧？ 空间魔法，不可触之界！ 这也是天问需要艾露娜帮助的法术，永恒之书记载了大量知识，但不代表他都能动用。没有相应的魔力，再庞大的知识也只能当做阅读的打发。但不代表艾露娜没办法，灵魂的神秘存在层次，她的维度可以。轻而易举触及空间神秘，空间魔力对于她而言可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配合天问完成这个失传已久的空间大魔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即使这个空间大魔法只能抵消五秒左右的伤害，但这时候用出来简直如同神来之笔。让罗丝的一记重拳击到空气上。 至于加努阁下，那强横得看不见极限的僵尸龙只是收缩了龙翼，用厚厚的死亡之气硬生生抵消了黑暗神力，甚至顺势一扫尾击断了生命之树的小半枝丫。 现在，是月之痕的时间了，罗丝女士。 天问举起月影权杖，他的表情就像月影权杖一样冷峻，冷峻得让罗丝不自觉地感到不安。她嗅到了不可名状的气息夹杂在自己的血味间，愈加浓烈和躁动。 “亡灵天灾……” 那是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