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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猎神与神猎(三)(七千)

    淅淅沥沥,却不是雨。

    液态能量撞击到地上瞬间升腾起淡淡的雾气,天问也恍然大悟,罗丝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在毒雾的掩护下,猎神者不得不小心翼翼,而罗丝则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反杀狩猎。

    “现在是捕食时间。”罗丝露出极为残忍的笑意,八只步足踏着蜘蛛网走出一种妖娆的步态,只是咧开嘴唇的可怕螯牙把一切美丽尽皆破坏,“复仇才刚刚开始。”

    这样已然成为罗丝的狩猎场。猎神者与神猎者之间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不断转换。蜘蛛网在下,毒液雨云在上。罗丝覆手之间便转换了形式,磅礴的神威充斥在她狩猎场的每一个角落。

    天问看了一眼罗丝脚下的骨盾碎片,他现在只想说,身为反派就要少说话多做事,否则翻车都是迟早的事。

    死亡之握!

    本应该是死亡骑士的技能,亡灵法师用起来也颇为顺手。骨盾瞬间化为灰色的死亡魔力缠绕上罗丝的八只步足。

    “汝,在畏惧妾身吗?”罗丝冷笑起来,这些死亡魔力连侵蚀进她蜘蛛角质的资格都没有。“畏惧吧,天启者,妾身知道汝畏惧。”

    反派死于话多。

    天问默默吐槽一句,但还是很顺手地把压制状态的死亡之握点上尸爆术。

    原理很简单,骨盾并不是骨头,本质上来说还是死亡魔力凝聚的产物,重新分解以后就回归于死亡魔力。死亡之握的原理就是精神力cao控死亡魔力进行组合,形成侵蚀特性,进行生命力掠夺和行动禁锢。尸爆术就是压缩死亡魔力,然后一口气爆发的野蛮魔法。但是当这三者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尸爆术的“pong”就会变成……

    “轰!”

    冲天的灰色死亡魔力在罗丝的冷笑中已然爆发,贯通天地,撕碎了大片的蜘蛛网,也击溃了天空中的毒雨云。罗丝凄厉的尖叫也伴随着神威贯彻天地。

    就算是后天神灵被死亡魔力灌到身体里也绝对不好受。那带着满满恶意的死亡力量在疯狂噬咬着她的神躯,死亡意志撞击着她的精神。死亡魔力可不是简单地灌注到身体而已,死亡魔力的侵蚀特性被复合魔法放大到极致,连同覆盖神威的身躯和神识都在受到强烈的侵蚀。一个亡灵法师耗尽全身死亡魔力的魔力爆发可不是开玩笑的,那酸爽无以言表。

    开心吗?终于翻车了吧。

    天问认清一个道理——勇者不死于嘴炮,但boss往往翻车于话多。

    迪蒙却愤怒地沉下眉头,当从力量上来说,他确实不如罗丝,在瞬息万变的高端战斗中也无力保证金丝雀的安全,但罗丝这样的奇袭无疑是把大魔王的遮羞布撕扯成碎片,这让他感到愤怒——对罗丝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恶魔,只要愤怒就好了。

    迪蒙这样对自己说,他认为在这一方面自己还是一个传统的恶魔,愤怒而疯狂,好战而嗜杀。黑暗魔力,魔焰力量,深渊寒冰,三种相异的力量却统一在一起,环绕着迪蒙陛下,鼓荡的力量让他感到满足,满足到需要找一个宣泄口派遣出去才能舒服。

    升腾的狂暴力量几乎把大地捣出一个深坑,迪蒙的魔剑隐隐闪动着黑红交织的光芒,释放出极大的压迫感。即使是神经大条的巴卡尔也忍不住为之侧目,他发现自己结拜多年的兄弟最近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凯里奥只是斜眼看了看迪蒙,摩擦着下巴笑了出来。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罗丝的步足狠狠撕开了通天彻地的复合尸爆术能量柱,披头散发中露出可怕的眼神,浩荡的神威硬生生把死气能量揉碎在天地间,她毒怨地直视着天问,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这些凡人的攻击,她的怒意沸腾到顶点,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有那条魔龙在场,她是不可能取得胜利。

    灰溜溜逃跑,这种事情谁会甘心?特别是自诩凌驾于凡人的后天神灵怎肯背对凡人,一声不吭地逃跑呢?

    不甘心!

    “以汝之血,浇吾之恨!”很明显,这可不只是放狠话那么简单。天问能够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降临在这片战场周围,一种不可言说的变化悄然进行。

    罗丝身形迅速变大,变得巨大无比,身躯凌驾于云端,对着大地上的凡人厉声嘶吼。她足以俯视一切,包括那个可笑的灵力泰坦!

    巴卡尔也正有此意,瞬间取消了幻化形态,解放出自己最强姿态,巨大的魔龙阴影覆盖了大地,两个庞大的存在让地面几乎陷入夜晚。

    “我的剑,你的血。”凯里奥咧出一个嗜血的笑容,血纹长刃爆发出可怕的血气力量,在空间中扭动着。一个闪身,凯里奥已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凯里奥已经把血纹长刃刺入罗丝巨大的步足肢节部位。“同样颜色。”

    扑扇翅膀悬浮在半空的凯里奥冷酷地丢下这句话,闪身离开原来的位置。失去血纹长刃控制的血气力量瞬间暴走,一团极速袭来的毒液毫无作用,反而是变大的罗丝一只步足暂时基本残废,从蜘蛛角质壳里涌出黄金神血。

    神威护体诚然很强悍,但站在地狱食物链顶端的魔王明显也不是吃素的。

    “东张西望,你在和谁争斗?”巴卡尔怒吼一声,强劲有力的甩尾狠狠抽在罗丝肚腹的蜘蛛角质壳上,魔焰随之如附骨之蛆缠了上去,让本来就有些薄弱下去的护体神威被击溃,魔焰的巨大力量即使是神躯也难以硬扛。“巴卡尔,天空的撕裂者!”

    “闭嘴!有翼之蛇!汝等离死亡不远了!”罗丝大声尖叫道,包裹着黑暗神力的步足对抗着仙音的圣光斩,也在蜘蛛角质壳上出现了一条条巨大的裂纹,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崩碎。

    一片巨大的蜘蛛网喷吐而下,仙音不得不抽身撤退,在脚底已经踩着蜘蛛网而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如果再沾染蜘蛛网绝对不是什么妙事。

    绯的刺杀却不得不无功而返,她的匕首对于罗丝来说甚至还不到透过厚厚的蜘蛛角质壳伤到她。这让恐惧使徒有些沮丧——匕首太短了。

    乌星和倾语倒是游刃有余,远程的袭扰给罗丝带来不小的麻烦——要是不管他们,突如其来的虹光箭矢或者灵力脉冲也能让她吃痛。要是去解决他们又要在分心中被巴卡尔和迪蒙逮住机会一顿胖揍。

    一口炙热的龙息把天空都要烧焦了,毒雨云被毁于一旦。巴卡尔一爪子拍开罗丝黑暗神力凝聚的长矛,嗤笑着俯视罗丝:“蜘蛛,你选个死法吧!免得黑精灵少个祭祀的习惯。”

    “咬着舌头言语吧,龙!妾身已经夺得了胜利!”罗丝突然露出畅快的表情,巨大的身形瞬间缩小,八只步足如同翅膀一般展开,她悬浮在空中,虚幻的神座使得她显现出神灵的威严——冰冷而虚假的威严。“这狩猎场,妾身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

    猎神者不由得一惊,齐齐看向许久没有动静的天问。只见天问微闭着双眼,昏昏欲睡,左手似乎在脖子背后摸索着什么。

    “不!”倾语悲鸣出声,如同受伤的小兽。

    “噗~”皮肤被撕破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竟然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只见一只篮球大小的蜘蛛从天问的斗篷下面钻出来,耀武扬威地招呼着螯牙。那个亡灵法师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坠下灵力泰坦的肩膀。

    破魔,噬魂,贯穿,永殇,诅咒,破甲,狂暴,侵蚀,扰乱……

    军团长,就这样死了?

    金丝雀,就这样死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前在罗丝的奇袭中险死还生的天问竟然死于一只小小的蜘蛛偷袭?

    “哈哈哈哈哈。”罗丝盘坐在神座虚空,螯牙之间的口器发出刺耳的笑声,即是复仇的畅快,又是高傲的嘲讽。她在报复月神,报复天启者,报复天问。她在嘲笑天问,嘲笑猎神者。“妾身才是最后的赢家,胜利站在妾身这边。”

    ……崩坏,吞时,镇压,削弱,缚灵,御神。

    呼~还真是有点复杂呐。你觉得呢,罗丝女皇陛下?

    “嗤!”

    前一秒还在放声大笑的罗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自己右肩贯通而出的黑红色半透明矛头,烫着金色的华丽魔纹,浇灌着神灵的黄金鲜血。美艳得如同艺术瑰宝。

    但——这是我的血啊!

    “胜利吗?”虚无缥缈而又温和的嗓音在罗丝背后响起,温润清澈如同情郎,淡漠冷酷如同死亡。“我可不认为。”

    所以就是说嘛,勇者不死于嘴炮,但boss往往翻车于话多。

    如果不是神威预警让罗丝提前反应过来,恐怕现在被贯穿的就是头颅了吧。

    不管是神灵还是猎神者都被这更加猝不及防的变故惊住了,愣愣地看着半空中张开一双黑色羽翼的天问右手握着半骨矛化的月影权杖从背后贯穿了神座虚影和罗丝神躯的右肩头。

    冷艳高贵。如同来自史诗画卷中的勇者,强大勇武又浪漫帅气。天问虚立于罗丝背后看着蛛后在自己面前痛苦蜷缩,酝酿着毒怨和仇恨。

    “蜘蛛的脚步声就在汝耳边,天启者!侧耳倾听,终日恐惧!”罗丝颤抖着说出这段话,瞬间一沉右肩,硬生生把附加了将近三十道魔纹的骨矛折断,随即化成细小的蜘蛛逃地无影无踪。

    天问平静地收起平握的月影权杖,任杖尖的黄金神血带着神威低落在沙地上。

    击退神灵的凡人!

    所有人看了看天空中徐徐降落的天问,又看了看摔得四肢扭曲在沙坑里的尸体——尸骸分身!

    我的天!这个家伙真会玩!

    在场的猎神者齐齐一愣,不由得笑出声来,畅快而爽朗。他们为天问漂亮地戏耍了罗丝而感到好笑,为他们共同击退神灵而感到畅快,为天问的安全而感到……幸福。是了,幸福。所有人包括巴卡尔和凯里奥都感到幸福,那突如其来又仿佛理所应当的感情。他们自己都难以理解自己的幸福,但确实是一种为之鼓舞、满足的感受。

    为什么满足呢?

    巴卡尔和凯里奥很快就认识到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有趣吧,连迪蒙都废寝忘食,所以我才会觉得趣味没有断绝吧。

    这个答案,连巴卡尔和凯里奥都无法使自己信服。

    “太冒险了。”仙音迎着天问拥抱上去,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仿佛稍微一放松,这个狡猾的军团长就会消失。

    天问取消堕落天使的翅膀概念,憨憨地笑起来:“不能不赌啊,我可没有选择的余地。嗯,这事不赖我。”

    对于天问强行甩锅的行为,月之痕也不再深究,迪蒙滋滋牙齿倒也没说什么。

    对于迪蒙来说,这一天并不算痛快,在关键时刻没能保护金丝雀的无力感让他感到愤怒,非常愤怒。而天问的尸骸分身“死亡”的时候,暴怒的情绪更是让他几乎现场发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去——他也就此明白,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天问已经不再局限于想把他圈养起来的兴趣而已,而是更深沉的、尚且难以描述的感觉。这种不可捉摸、不可掌控的感受让他有些不安,局势似乎在超脱他认知的方向上发展。

    这些感受让他变得烦躁不安。

    “怎么了吗,迪蒙?”天问的脸突然出现在迪蒙面前,眨巴着眼睛,像金丝雀一样偏着脑袋问道。

    你在关心我吗?

    所有烦躁被抚平,所有不安烟消云散。这,就够了。

    “朕在想怎么奖励你才好,金丝雀。要不然就奖励你在我身边呆一辈子吧。”迪蒙豪迈地笑起来,黑暗魔力的雾气从他身边散去,露出棱角分明的阳刚脸庞。

    “嘁~谁稀罕呢。”天问皱皱鼻子,又被月之痕拉过去了。

    巴卡尔缩小了身形,在迪蒙身边悄声道:“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毕竟蜘蛛还是逃掉了,和胜利失之交臂。”迪蒙脸色阴沉下来,“而且我担心罗丝的报复……”

    “嘿,迪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凯里奥扛着长刃,一只手大大咧咧地叉在腰间。

    迪蒙摇摇头:“我无所畏惧,但我的金丝雀还是有些脆弱。”恶魔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对朋友。

    凯里奥笑起来:“他在成为你的软肋。”

    “不,”迪蒙看着双臂搂起倾语的天问,脸上露出和天问如出一辙的笑意,“他使我更强健。”

    今天的猎神活动落下帷幕,以猎神者占大优势收场了。但蛛后罗丝终究是活了下来,那点伤势对神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就算心脏被挖掉,也只需要一两天就能恢复如初。

    这次的小胜利只会换来罗丝更疯狂的报复,恐怕猎神者的名字已经出现在罗丝的黑名单上了吧,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站在这里的猎神者,无一不是勇敢者,从来不怕事。来自神灵的挑战,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热血沸腾的了吧。

    猎神者交换了欢庆的酒杯,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留下的只有这片弥漫着毒液和魔焰的破败战场——如果在荒凉的沙漠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称为废墟的话,那无疑就是这里了。

    或许若干年后,这里也会被称为神迹吧。

    “摩丝庄园?”仙音扬扬手里的传送卷轴,看着月之痕的伙伴们。胜利嘛,好像是一个不错的聚餐理由呢。

    “嗯~我想去一趟迪芬斯。”天问想了想回答道,约德大教堂那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领地,日常巡视一番也无可厚非吧。

    倾语抬起脸:“哥哥要去教堂吗?”

    “嗯,我可不希望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教廷把我的合法领地没收。”天问咧嘴而笑,显然带着危险的意味。这座约德大教堂,天问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安德烈虽然老了,但看起来还不傻。”乌星转悠着手弩,顺手掏出另一张传送卷轴,“在下可否有幸拜访您的领地呢,领主大人?”

    “啊哈,荣幸之至。”天问笑起来,撕开前往迪芬斯王城的传送卷轴。

    月之痕在夕阳余晖下降临到迪芬斯王城,炊烟升腾在晚风中飘散,街道上还有不少孩子嬉戏追逐,然后被家长从巷子里传来的喊话逮回家吃饭。如果不是街道上明显增加的守卫,迪芬斯王城看不出丝毫战争的气息。

    不是没有战乱,而是有人把黑暗挡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天问眨眨眼,他看见远方的鲜血和灵魂汇聚成河,汹涌澎湃灌进冥河,归于波澜不惊。

    “走吧。”天问压着兜帽,低头领路走向约德大教堂,他知道那些各组织安排的密探用隐晦而畏惧的眼神看着月之痕一行人,在阴暗的角落里隐藏好身形,把情报活着带出去。

    “如果你讨厌的话,我可以……”

    “不,大长老。”天问摇摇头,“你知道的,生命。”

    “如你所愿。”

    约德要塞静静地矗立在建筑群里,焦黑的火焰痕迹依然没有改变,破败而萧索,即使是最顽劣的孩童,最英勇的卫兵也会忌讳地绕开这里,这个充满哀嚎和亡魂的恐怖教堂,没人能忘记那天雨后的简陋火葬,烧焦尸体的气味弥漫了半个城市。

    那里闹鬼!

    迪芬斯的居民都相信这一点,尤其是越来越多降临者尝试强行进入而化成传送阵的复活白光后,所有人对约德大教堂更是畏之如虎,自发地竖起警示牌,封锁了约德大教堂连同周围不小的地区。

    不过,当天问站到约德大教堂门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布置的铭文被触发过,那是激发监测型铭文。更加精神波动的波纹,只有心平气和的人才能推开折扇约德大教堂的门。然而,它确实被推开过。

    闹鬼,这可不只是迪芬斯王城的居民在开玩笑,或者以讹传讹,确实是天问留下的几个幽灵在恶作剧。但现在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了信息。

    “让我看看,谁先来一步。”天问轻声自言自语,开门人帝恩斯为主人推开了大门,大门背后被许多铭文加持的纹路暂时熄灭。月之痕摆着雍容华贵的风轻云淡步入约德大教堂。

    “娜娜丝,”天问对着阴暗的空气轻声呼唤一声,“你们在吗?”

    “是的,我主,我们都在。”四位美丽幽灵少女从虚空中浮现出身形,优雅地牵裙行礼。她们整齐的声音如同美妙的歌声,悦耳动听。

    “你们有话要说吧?”天问淡笑着摘下兜帽,从容不迫地踏进外殿,约德大教堂的大门缓缓闭合,外殿只剩下黄昏的黯淡光线透过彩窗,绚丽而晦暗的光线让约德大教堂内部看起来满是朦胧而梦幻的色彩。

    四位幽灵少女跟随在月之痕身后:“我主,两天前有客人到访。”

    “客人吗?”天问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一句。他还记得自己给四位幽灵少女的吩咐。谁握着武器进来就是犯罪,谁从缝隙进来就是犯罪,谁的靴子玷污这地就是犯罪。但唯有赤脚敲大门求访的人是我的客人,要善待且保护。

    那么,我似乎已经猜到客人是谁了。

    “好久不见,光明圣女殿下,或者说,薇薇安。”天问迈入内殿,淡笑着看向那道安静坐在首排长椅上祈祷的白袍人影。确实,在来到约德大教堂之前天问也万万没想到薇薇安逃离光明教廷后竟然躲到约德大教堂来。

    这算不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我,是不是应该拜见领主大人呢?”薇薇安从长祷中苏醒过来,在昏暗中侧过脸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凄美,嗯,没错。

    天问带着月之痕路过头顶的悬空大厅,走向前排的长椅:“你在开玩笑吗?曾经我认识的薇薇安可是不拘小节的,不是吗?”

    薇薇安似乎在光明教廷中尽数打磨去了曾经身为赏金猎人的锐气,她就像一位真正的温和圣女一般,高贵而平静地摇摇头。从长椅上站起身,面向迎面走来的月之痕,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悠长而凄切的情绪。

    “我想,我应该说对不起。”

    “并不是坏事,你可是第一个拜访我领地的人——如果你觉得这里还算过得去。”天问摆摆手,淡笑着找位置坐下。“坐吧,这里没外人。”

    薇薇安并没有坐下,而是直视着天问:“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天问,天启者,恶魔,亡灵法师,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伤害了你,如果我能够代表世界忏悔的话……”

    “你除了自己谁也代表不了,薇薇安,就像我不能代表世界向神明忏悔,也不能代表恶魔在仇恨中烟消云散一样。你能代表的只有你自己,况且,我从来不需要谁向我求宽恕,因为我不会记恨谁。”天问摆摆手,并不想提这件事。薇薇安可能真的是因为天问被钉火刑架才逃离光明教廷的,那这样还真是……荒唐。

    薇薇安失落地低下头,看不出往日的骄傲和浮躁,那个叫嚣着要取天问项上人头的刺客变成一个安静而深沉的忏悔者:“是吗?”

    “你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天问很顺手地把倾语抱在怀里。

    薇薇安缓缓坐下:“这种时候,谁也过不好。”

    “还有更不好的呢。”天问轻笑起来,“我这样告诉你,今天蛛后罗丝降临在北漠,明天或者后天,黑暗精灵就会从地底世界出来,带着被奴役的地底世界各族,他们会举剑起来。”

    薇薇安摇摇头:“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不会回光明教廷去的。我是薇薇安,而不是什么圣女殿下。我再也不想和他们为伍,做他们的共犯,因为我已经知道这是错的。”

    “不是的,薇薇安。”天问对这个一时兴起而栽培的圣女很满意,“这种事情,没有绝对的正确或错误。对于组织乃至整个大陆来说,一个潜藏在大陆高层的恶魔被绑在火刑架上是非常鼓舞军心的事情,如果能够一劳永逸那更是再好不过。当然,或许对一些人来说这不划算……嘶,好吧,我错了。”

    听到军团长服软,大长老才哼哼地放开扭着恶魔腰间软rou的手。哼,不划算?这家伙是把自己当商品吗,那为什么不把自己卖给我?

    “但是我已经知道这绝不是正义!”薇薇安抬起自己翠绿的眸子,“至少,我没办法再假装不知道,假装不闻不问。我不想变成曾经我厌恶的人,所以我逃出来了。”

    “自由的选择。”天问蹭蹭怀里的小萝莉,在冬天的寒气里获得不少温暖。“真是让人羡慕呢。”

    “但我很迷茫,我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不知道该前往哪里。”

    “你知道的,不是吗?你在祈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选择了——约德大教堂。”天问笑起来,歪歪斜斜地坐在长椅上,半边身子依偎到乌星身上,寻找更多暖意。

    四位幽灵少女点燃了水晶灯,续而安安静静地漂浮在亡灵法师周围,主人的气息让她们感到亲近而舒适。

    “是啊,我不是来了吗?”薇薇安仿佛在自言自语给自己鼓起勇气,淡笑着,模仿天问嘴角的弧度。

    “你很清楚你追逐的,你也知道要怎么做并且正在做。你是有信仰的人,自由和爱都在你手中,你是晓得的,你从来不是一无所有。”恶魔在水晶灯的柔和灯光下淡笑着,安逸而高贵。红色袍子衬托的美丽真实又有些虚幻,灯光在他睫毛上跳动,在眼下撒一片浓郁的阴影。

    “是啊,我希望能做您的修女,恶魔领主。”薇薇安抬起头。

    “嗯哼?”天问挑挑眉头,“我手里既没有真理,也没有永生。能够给你的只不过是这残破的约德大教堂……”

    “这就够了,一个安身之所。就当我在为自己赎罪吧,如果我不能代表其他任何人,那我为自己忏悔好了。”薇薇安直视着天问,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天问无奈地耸耸肩,他知道薇薇安的想法,但这根本没必要——月之痕的军团长不会记恨任何人。

    “你知道我的诫命吗,修女?”

    “愿闻其详。”

    “不可辜负信仰。”

    ……

    这一日,有风从北方刮起,移动森林在旷野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