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诸神时代
这一笔血债记在晨光之星路西法名下。从光明圣山格列岭至极东地的黑水岩部落，这一天有七百七十七万人死于神迹。血被大地吞没，山岭崩塌掩埋尸体。有极大的恸哭响遍大陆，路西法端坐于极东海涯的神座上，自这日起荣耀自己的威名。 应天城。 月之痕的成员以及深藏在黑暗斗篷下面的弗雷明、皱着眉头的娜西、永远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路易都已经在一间较大的酒店包间落座。 “大家都是自己人，客套话就免了。”天问拉下自己的兜帽，银灰色的长发带着诡异晦涩的虚空魔力在阳光下有些扎眼。“我先说说现在的情况好吧。” 天问看看所有人，虽然没人回答，但他还是能领会到大家的意思。 “路西法，光明神的传密人。六翼天使，曾经。现在是新晋神灵，杀戮神迹铸就王座。根据《神权与神职》的理论来看，路西法至少掌握了杀戮神权和原本就应该保留的光明神权……” “确切地说是光明系审判神权。”仙音开口道，她抬起头，精致美艳的脸庞上却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光之极速，光之洞穿，光之圣炎。这是路西法成神之前的能力，也就是现在的神权一部分。” 仙音看看所有人投过了的视线，开口解释：“他就是我的导师——前不久刚联系上。” “真是让人遗憾。”天问摊摊手，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仙音和路西法并没有什么感情，如果真的有感情的话，现在月之痕已经在极东的海涯准备搞事情了。 仙音不为所动：“先天神灵光明神座下的首位审判天使，执掌审判和执行神迹，是负责巡逻天堂外围空间节点的守卫长。这一点不只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天堂的体制和地狱不一样。路西法掌握圣光之力、圣炎之力……顺便一提，安德烈的大预言术也是路西法接受光明神神谕而传授给安德烈的。另外，他的审判剑术不容小觑……就这样。” 确实是很强大的后天神灵。 “好吧，现在我们也只是在黑暗中摸索，谁也不知道我们摸到的是什么。”天问接口道，“我是天启者，在路西法成就神座之前奉命给我启示，咳，奉命。” 讲到这里，天问顿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又接着说：“这样说吧，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或影响的事情，而是在未来一定会成的事情——诸神复苏，灵rou相战。这是神明的旨意。” 说到这里，天问就缄默不语了，月之痕也没说话，整齐地看向藏在兜帽下面的弗雷明。弗雷明的身躯被冥神占用后已经被天问召唤的未亡人撕成碎片，现在的弗雷明只不过是灵魂之火寄宿在一具亡灵身躯上。 “好吧，如果你们真想听的话。”兜帽下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弗雷明靠在椅子上，兜帽下的黑暗显得更加晦暗，似乎能吞灭所有的光线。“我先说明一点，我虽然收到启示，但很模糊。冥神陛下给我的启示中也有提到这件事，诸神复苏的时代会到来，由一位有翼之民受命揭开序幕。先是愚者横行大陆，后来有真正的神灵起来显明真理。” “也就是说，接下来会有大批的后天神灵脱离神话复苏，路西法只是第一个，嗯，成神而不是复苏。” “我想说的是，或许在我们谈话期间已经有其他的后天神灵复苏了。”“什么！”“罗丝，蛛后罗丝。神明已经把罗丝的移动森林启示给我了。我有理由相信大陆防备来自地底世界的反戈和黑暗精灵的复仇都是有必要的。” 天问的话让包间安静下来，有些沉闷。神灵的强大不言而喻，即使是后天神灵也对凡人具有碾压性的杀伐权。 “另外，恐怕地底世界也和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咳，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和我们情况差不多。”想到幻世没有这样的说法，天问又换了一种浅显一些的表达方式。“凡人的阵营和神灵的阵营。” “虽然这样说，”娜西有些苦恼地揉揉眉心，“我还是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天问，你的头发在低语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我认为我有必要了解一些实情。” 天问沉默了一下：“如果你执意要知道。” “是的，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 “不，无关痛痒。”天问摇摇头，但还是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了。组织会议决定将我排除，我摧毁了天堑要塞，三位魔王击杀了天堑要塞里大部分的组织成员。后来我受到神明启示找到移动森林，又得到路西法的启示。差不多就这样——你被组织会议派遣去地精大裂谷侦查情报，这不怪你。” “他们怎么敢这样！”娜西阿姨愤怒地拍响桌子站起来，出离地愤怒起来。 “不要跟死人计较，因为那毫无意义。不要跟活人计较，因为活人终成死人。”天问像孩子一样淡笑着，纯澈而天真。谁也猜不出这是亲手毁灭天堑要塞的恶魔，那一手按着朝阳，一手按着夕月的虚空之龙。 “呼～”娜西气呼呼地坐下，却也没再说这事。她愿意为了天问和整个组织对立，但如果天问都不再计较，那她的计较不过是发泄自己的仇恨——天问不喜欢仇恨。她知道的。 大陆组织的存在意义是守护幻世大陆，而不是玩弄政权，扰乱秩序！越界了，就要受罚，违法了，就要流血。 “冥神陛下告诉我，我们在将来必然要和那些后天神灵交战，神明也传递出类似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我理解出现偏差。”天问开口说道。 路易看了看自己的学生，既没有将其缉拿归案的意思，也没赞扬一番的打算：“那么，这次聚在这里的目的呢？” “第一，大陆组织已经不信任我了，我也同样无法信任他们。我希望路易导师能以天灾会议监督者的身份调动大陆组织。第二，我希望能统一小部分人的思想，制定计划。” “路西法现在盘踞在极东的海涯，这绝不是我们目前能够抗衡的，至少在地狱势力日益逼迫的关头大陆是没办法付出巨大代价弑神成功。况且，我相信大批的降临者是很乐意给路西法找麻烦的，嗯，在路西法大开杀戒之前还是挺有用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蛛后罗丝。”天问的昂什纳多丧钟细链敲了桌面一下，“这个神灵恐怕比我们想象中更具有敌意。” “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恶魔，而是混乱本身。”乌星点点头，赞成军团长的说法。 “不不不，等一等，天问。”弗雷明开口打断天问的话，“我认为更重要的事情是，你怎么面对冥神陛下的——在启示之后我再也没接到任何消息。” “咳咳，”天问尴尬地干咳两声，如果说一不小心把一个先天神灵关在小黑屋还给忘记了，好像有点大逆不道哈。“那都是细节。你们看，地底世界的通道在北漠，但我们还不知道……” “天问，我觉得这不是细节问题。”路易一眼看穿天问转移话题的意图。“事实上恰恰相反，在这一点上我和弗雷明意见一致，这是重要的事情。” 路易导师你变了，以前你是不耍这样的套路的！ “那个……唔，也就是一缕精神力分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天问尽量说得风轻云淡，“我把他隔离起来了，嗯，隔离。” 沉默，不论是弗雷明还是娜西，亦或者是最为淡定的路易都保持着沉默。 “你可真是……干得漂亮！”路易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天问笑着摸摸后脑勺：“哈哈哈，过奖过奖了。” “真以为在夸你呢！”娜西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这般作死的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那是神灵！货真价实的原始神灵啊！” “啊啦啦，关一天也是关，关两天也是关，没事没事，我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嘛？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后天神灵的问题吧！” 就连月之痕也无语地看着军团长，原本以为军团长早就放了冥神虚影，没想到还关押上瘾了是吧！ 不过，能让路易导师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自己也算是厉害了吧？天问干笑着挠挠脸颊，思绪和其他人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 大家讨论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面对冥神。那……就这样晾着呗？大家在沉默片刻只能选择忽略这个问题——他们拿这个特能搞事情的军团长没有丝毫办法。 “啊哈哈，我们还是说说切实的事情吧。”天问挠挠自己不详颜色的长发，还有些不适应从耳机滑落发丝的感觉。“根据我收到的信号来看，不仅是后天神灵在试图针对凡人，地狱那些无法无天的大魔王对弑神也表现出充足的兴趣。” “不只是这样吧？”绯自信地扬扬光洁的下巴，娇艳的红唇勾起来，“你在说大魔王无法无天的时候，是不是刻意忽略了什么，军团长？” 天问老实地摆摆手：“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也有那么一点小兴趣。” 如果猎杀罗丝成功的话，那想必也能在气势上扳回一局吧，神明？ 只不过天问显然是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事。月之痕齐齐眯起眼，危险地看着自家军团长。直看得天问心里发毛：“怎么了吗？” “呵，你觉得呢？我们回头好好算账！”仙音瞪了军团长一眼，随即冷哼着扭回脑袋。 “好了，孩子们。”弗雷明摆摆手，狰狞纤细的白骨露出漆黑的斗篷，又迅速收回去，“我想你们的私事可以私下谈。关于罗丝的事情，天问，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马虎。我想说即便是末流的后天神灵也远远强于凡人的最强武力。这件事情如果地狱愿意接手，幻世最好不要插手。” 天问冷静下来，直直地看着弗雷明：“恕我直言，弗雷明前辈，你老了。” 没有人回答。 “猎神，不管是魔王胜利还是罗丝胜利，似乎都是同样的结果，但实际上并不是的。你知道我的意思——这是一个时代的事情，而不单单是幻世的事情或者大陆组织的事情。”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你的命运。这样你就知道，幻世和地狱并没有什么区别，人族和妖族没什么区别，精灵和矮人没什么区别……这是世界的时代而不是一两个人的时代。 “顺便的，还有一件事。”天问再次笨拙地撩起闹人的银灰长发，“除了神灵降临的事情，似乎还有一些不安定的sao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到的——那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但我确实感到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就在这时代的暗流之下涌动的东西。” 倾语的眉头微微蹙起，月之痕低头沉思，回忆着被遗漏的细节。弗雷明却摆摆手道：“或许我之前的想法确定出现一些偏差，但这事……我还真不认为有什么比神灵时代更重要的了。” “未必是更重要，但应该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天问皱起眉头，“秩序，在崩坏。” “是种族吧。”倾语开口道，她抬起脑袋，“之前由神明主导的时代，三个愿望就可以兴起一个种族，甚至兴起一整个失落的世界文明。现在又是神明主导掀起的神灵降临时代，但并没有任何预兆显示种族兴起的事已经揭过——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唔～说得有道理。”天问揉揉鼻子，沉吟了一会儿，虽然还是觉得哪里对不上，但似乎已经接近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和烦躁。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信息，天问也只能这样勉强接受一个猜测。 “对了，娜西阿姨，去地精大裂谷有什么收获吗？”天问甩甩令自己不适的银灰长发，转移了话题。 娜西阿姨有些挫败地摇摇头：“可以说一无所获。地精遗失的文明部分人呢实在太多了，通过古老的记载只能知道地精的祖先获得末日熔炉确实被地狱作为缺口，恶魔来到幻世。但地精的祖先比我们现在更有力量和……魄力。他们动用了被称为星辰之怒的爆炸武器，一举摧毁了末日熔炉另一头的空间节点。作为代价，他们的文明也受到致命的打击，只能退回地精大裂谷隐居避世。” “并不坏，”天问摊摊手，虽然知道星辰之怒的图纸是肯定遗失了，但天问并不失望，“至少我们知道有方法可以摧毁末日熔炉的空间节点。” “神灵，已经迎来晨曦了。”乌星扶着额头，又抬头看向所有人，“而我们，也一样。” “当然，我们将篡夺胜利，即使对手是神灵。” 但我们的对手……是神明。 人活着，总要有点精神不是吗？就算明知自己的愚昧，也心甘情愿一路癫狂，就算明知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个小丑，也竭力滑稽逗捧。因为人终究只是人，而不是神，也不可能是神。虔诚而卑微，认清自己才能认清世界，然后才是仰望你的信仰。 这是人的悲哀，不得不认清的悲哀——我们只是人。 天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左手缠绕着昂什纳多的黑色冰冷细链，左手手指套着两个神秘古朴的戒指，阳光照耀着他的细腻掌纹。 “他们迎来了晨曦，夕阳还会远吗？”天问呢喃着开口。 路易站起身：“冥神……来找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并且在将来……你自己拿捏吧。” 路易导师的话遮遮掩掩，但天问能明显感觉到导师的目光凝结在自己的右手上，在自己右手手指的幽邃戒指上。叹息之戒？ 叹息之戒和冥神什么关系？ “不重要，”天问淡淡地摇摇头，“来自死亡，归于宁静。有些事情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神灵嘛，既然无法拒绝就让他来好了。” 神明愿意赐给神灵一个晨曦，月之痕也想给神灵一个黄昏。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人某族，而是混乱本身……如果混乱来源于神明。天问握起拳头，月之痕从来不缺乏愤怒而勇敢的心。渎神，我们不正是在这样做吗？即使明知道一切都是白费功夫，终将沦为笑柄，归于虚无。 “哭着也好，笑着也好。我们自己选的路，一路黑到底也在所不惜。这是我们月之痕一早就决定的了。”绯单手肘支着桌面，柔美的声音像美酒一般醉人，目光却深沉而坚定。 弗雷明也站起身：“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会引导降临者去试探路西法。现在联盟还要抵挡恶魔。我恐怕要先离开了。” 弗雷明议长有什么办法重新加入组织会议，天问一点也不关心。事实上，这也正是凡人的无力。冥神派遣一个虚影就可以把幻世联盟搅得一团糟，然后笑嘻嘻地拍拍屁股走人，撂下烂摊子给凡人收拾。天问被钉上火刑台，天堑要塞被摧毁得只剩下区区一面城墙，可以说几乎是冥神一手引导的。 当然，也只是引导。如果其他那些议员不是那样排斥天启恶魔的话，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请自便。” “如果还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吧，我会尽可能……等等，路易该不会真的是天灾会议的监督者吧？”弗雷明转头看向同样藏在黑暗斗篷里的故友。 天问摊摊手：“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随口胡说的话，你们该不会也当成什么重要情报吧？” 弗雷明无奈地耸耸肩，这个年轻的亡灵法师套路可深着呢！ 弗雷明离开后，路易也离开了，只剩下月之痕和娜西坐在房间里。 “回摩丝庄园吗？”娜西阿姨笑着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所有人。 仙音偏偏脑袋笑起来：“今天恐怕不行，月之痕内部有必要开个会了。明天吧，明天可以吗？” “大长老？”军团长弱弱地看了仙音一眼，大难临头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阿姨点点头：“嗯，明天我在家，一直都在。” “早些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了。组织会议不会轻易放弃对天问的刺杀，现在这外面肯定少不了阴影之地的刺客。” “嗯，你们也是，注意安全。” 天问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他们的朝阳，你们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