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人家
大军回师时我看见任其桐的右臂挽了一道白纱,说是替军中死去的将士致哀,但我知道她是想为她死去的夫君守丧。那只雪枭也飞了回来,站在任其桐的肩膀上哀哀低鸣。任其桐挠挠它的下巴,“谢谢你替我送他。” 走了几日,我都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发呆。一场血仗打完,大家都没有心情和精神再说笑打闹。整个队伍都是闷着头走路。不知是久坐马车的缘故还是这几日一直走的山路,盘旋缠绕下来,晕车晕的厉害。以前坐大巴上山的时候就会晕车,更别说是这颠簸无比的马车。所以晚上扎营休息时我晚饭也没吃就早早睡下。许是太疲倦的缘故,睡得特别快,也特别好。 一觉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快速行进的马车上,我以为又是自己做梦,忙坐起身掀开车帘向外看,顿时清醒了。 马车外还有几个正骑马飞驰的黑衣男子,虽然看不清楚容貌如何,但他们右臂上的金色狼头臂章很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咄吉还是不死心,竟然用这种手段。我怕他们发现我醒了,又悄悄缩回马车。这时我才注意到车里还隐隐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应该是迷药。看来昨晚我一回帐篷就被迷晕了。 这个时候跑是肯定跑不了的,让他们带回突厥就更没有机会了。现在天刚蒙蒙亮,大军肯定还没有开拔,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可就算发现也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又掀开窗帘,左手边是山壁,右手边是山崖,虽不十分陡峭,但坡长树多,贸然跳下去就算摔不死估计也会残废。但这却是唯一的办法。要真的等到出了隋境,怕是想跳崖都没有机会了。我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脱下身上的毛皮马甲包住头,一咬牙,心一横,迅速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我还是有些低估了马车的惯性,从车上跳下一落地便感觉自己像只桶一样一路迅速地滚了下去。身体里的迷药还没有完全消退,手脚发软,我完全没有力气阻挡自己下滚的速度,在撞上无数的石头、树干之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已经天黑了吗?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全身的骨头都像已经粉碎过一样的疼。 “姑娘,你醒了?”我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我这是在哪里?” “姑娘,你从山上掉下来,被老身的老伴发现给背回来。你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昏睡了快五天了。”一只满是皱纹很是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应该是位老婆婆。 “婆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吗?您怎么不点灯?” “姑娘说什么呢?这外面的天可亮的很。” “那,那为什么我眼前漆黑一片?”我拼命挣扎着坐起,伸出双手放在自己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 “是不是姑娘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没想到狗血的剧情又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徒然地睁着自己的双眼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到一个光点。在证明了自己确实再也看不到时我惊讶地发现刚才的恐惧竟一点点消退,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种认命的感觉,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拼命挣巴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逃出命运的手掌心。但上天还是眷顾,让我逃脱了咄吉的魔爪,换一双眼睛也是值了。 “姑娘你先别着急,我再去请郎中来。榛儿,你先照顾着。” “嗳!”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答道。 “jiejie,你要不要再睡会儿?”那个小姑娘上前来扶我躺下,帮我掖了掖被子。 “你叫榛儿?” “是,这是我爷爷奶奶家,村里都叫他们张公张婆。” “我到你家多久了?” “快五天了,jiejie你一直昏迷不醒。现在醒了,赶紧喝点粥吧。” 我感觉一只碗靠在了我的唇边,一股浓烈的米香传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到不行。我摸索着接过碗,是一只很粗糙的陶琬,这小姑娘家应该只是个普通山里人家。 我喝了粥,精神好了许多。开始摸索着看自己伤到了哪。头肯定是撞到了,胳膊上无数的擦伤,腿更是剧痛无比。 “jiejie你不要乱动,刘郎中说你的腿骨头断了。他虽然帮你接好了,但还是要好好养着,不然会有后遗症的。”榛儿是个活泼的姑娘,一张嘴噼里啪啦说个不住。 “刘郎中可是我们这最好的大夫,你放心,上次二黑也是从山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就是他给接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二黑是?” “我们家那只大黑狗啊!” “……” 大夫来了看过我,也认为是摔倒了头,脑中有积血才会导致失明。 “我再给你加一剂活血化瘀的药,你安心养病。应该会好的。张公张婆都是很好的老人家,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多谢大夫。” “那张婆我就先走了,还有别的病人等着。” “好好好,榛儿你送刘郎中出去。” “张婆吗?多谢救命之恩。”我摸了摸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先口头表达一下感谢了。 “姑娘客气了,只是不知道姑娘的家人在哪里?我也好找人送个信儿,让他们安心。” “家人?”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我脑子里竟浮现出李世民的脸。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家人。如果我不愿意继续卷入以后的历史车轮,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就在这个村子里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我的家人都被突厥人杀了,我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滚下山的。”身世这么凄惨,一定会被收留的。 “这些作孽的蛮子哟!你这孩子真是可怜。你要是不嫌弃就安心住在老身家!”张婆倒是个热心肠。 “那就打扰了。” “姑娘你先躺下老身给你做些饭吃。” “多谢。” “榛儿,走,跟我去院子里抓只鸡来。”我听到张婆小声说。 “奶奶,你不是说要留着这些鸡换年货的吗?” “你这个jiejie骨头断了,要好好补一补,快去!” “张婆婆,我没事,不用费心照顾我。”我知道山户人家养几只鸡不容易,全家都指着年底拿它们换些柴米油盐。 “姑娘你别cao这个心,安心养伤就是。榛儿快去!”说着张婆带着榛儿出了门,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扑棱棱地鸡挣扎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以前小的时候每次去爷爷家走亲戚,他都会说“老婆子,去给咱孙女炖只鸡!”然后奶奶便会在院子里到处赶着捉一只最大的芦花鸡来,每次奶奶抓的时候我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拼命喊着“抓那只,抓那只!那只大。” 有一次我追着追着被自己绊倒了,把刚长出的新门牙给磕掉了,便开始哇哇大哭。奶奶忙回身抱起我,一边哄我一边用她那个蓝底碎花的小围裙给我擦眼泪。没了门牙的我好久都没办法再吃鸡腿。 想着想着我似乎闻到了鸡汤的香味,跟奶奶炖出来的一样。 “嗯,好香啊。” “jiejie你鼻子好灵啊!奶奶最会炖鸡汤了。有些烫,我来喂你吧。”榛儿说着坐在我身边,鸡汤的香味更浓了。 “来,我帮你吹凉了,快喝吧。” 我张开嘴,鸡汤的清香顺着我的喉咙流进胃里,心竟也变得暖烘烘的。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有时我们不会时时想着某个人,但偶然看到和这人相关的事、相关的物,尤其是吃到熟悉的味道时,回忆便会汹涌而来。 “jiejie,你怎么哭了?” “是你奶奶的汤太好喝了。” “那是,所以我一直盼着过年,过年就可以喝鸡汤了。”榛儿说话的时候我听到她吞了吞口水。 “榛儿你也喝一些。” “不用,不用,奶奶说这是给你养伤的。” “jiejie吃不完的,你帮jiejie吃一些好不好?我不会告诉你奶奶的。” “那,那jiejie你先吃,吃不完了我再吃。” 榛儿说这话时乖巧懂事,我多希望可以看看她可爱的脸。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喜欢听歌,如果有也许病好了可以帮张公张婆赚些钱。